匈奴人的事情安顿好,就要回去了。
剩下的事情如防务、交易场所的建设就是任明将军他们的事情了。
军士们兴高采烈,谁能料到跟大公子出来一趟还能赚点小钱回去?
两麻袋椒盐居然换了一百五十六头羊。我的妈呀,白花花一大群,看着就醉了。
任明将军知道他们要回咸阳,这一大群羊没功夫处理,很开通地就把这一群羊接手了。军士们得到了钱,心里那叫一个美。
友直和友谅也分得了好处,他们家在这里,无论是羊还是钱,他们都得着了。但这些对他们这样的官吏子弟来说,都不是重要的。他们要的是展现才能的机会和大公子的赏识。
“小寒,来,看看喜欢不喜欢?”扶苏把一块毛皮搭在小寒肩上。
小寒顿觉一阵温暖。拿下来细看,是一只整羊的毛皮。那毛色像雪一样白,毛穗弯曲柔折,如波浪一般。将皮板倒提着一翻,只见洁白的毛穗,顺次自然下垂,宛如冰锥叠撞,涟漪荡漾;轻轻抖抖,仿佛是梨花纷飞,轻盈动人。
小寒把它放在脸上,软软的、暖暖的,嗯,舒服到心里去了。
“喜欢,很喜欢,这是二毛皮?”
“嗯,我一眼就看上了。这次我买了好几块,要是有多的,我还要多来几块。给你的、给母亲的、给孩子的都有了。”
小寒笑着瞅了他一眼,他没提给家里妻妾的,她也就不提这个茬,就当她们不存在吧。他给她的一切美好,都是她“偷“来的。从他的家里偷来的,也是从错乱的时空和命运之神的手中偷来的。
扶苏问:“你和友直和友谅都说好了吗?”
“说好了,我的大公子,是你的买卖,他们上心着呢!”
“嗯,这我当然知道。以后这里要用他们两个的时候多着呢。小寒,我有没有跟你提到过煤矿的事情?”
小寒摇头,他这两天提的最多的就是“骨灰盒”和花椒。还别说,据友谅讲,没等他介绍,就有匈奴人说,这个死了住进去也是不错的,真就有人买去给亲人备着了。
“小寒,蒙恬让我把你当神供起来,他说在酸枣埔子找到煤了。”
小寒呆住了,真的,真的找到煤了?
扶苏嗬嗬地笑,这消息任谁听了,都是这表情,包括“线索提供人”小寒自己。
“这消息现在知道的人特别少,蒙恬回来估计就得着手开采的事了。”
小寒点点头,不管怎么说都是好消息。
扶苏把她抱在怀里,亲了一下,戏谑地说:“二狗子说你是财神奶奶,我看真是的。我现在真信了你说帮我发大财的事。”
小寒轻轻白了他一眼,他哪有那么重视钱财,不过是说着为了自己高兴罢了。
扶苏把脑袋搁在她的脖子上,像只猫一样蹭来蹭去,“小寒,肤施真是好地方,可惜这好地方,我们要跟它说再见了。”
小寒也蹭蹭他,用手指一根一根拨拉他的胡子。这临时借来的小院和房子明天就要退回去了。
“小寒,回去,就不要到李斯家住了。”
小寒没有立即回答,但过了会儿,她点点头。
她和扶苏出来,很多人都知道,再到李斯府上住,显得太矫情。
而且,扶苏刚才没再提娶她的话,只说不要到李斯家住了。这已经是对她极大的放纵和宠爱,她得珍惜,不能不管不顾地伤了他。
最重要的是,她也很依恋他。马上就是冬天了,这样一个热力十足的男子给她的温暖怎么让她离得开呢?不管怎么说,有扶苏在,她在咸阳也算有家了。
“你能答应,我很开心,真的,小寒,我很开心。”扶苏深深地吻她。他爱她真的爱到骨头里去了。
小寒也热情地回应他。
她已经和扶苏走得这么近了。想对扶苏动心思的人恐怕早就盯上她了,遮掩没用,那就有什么本事都使出来吧!
只有一点,不能妥协,不能有孩子,不能让孩子跟着受苦。不能把他生出来,再和爹娘一起掉脑袋。
“小寒,你不专心,你不专心。”扶苏不满地抱怨,在她肩头咬了一口。
嘶!真疼,这家伙属狗的。
她把扶苏的头抱在怀里,放在他最喜欢呆的地方,一下一下抚摸他的头发,扶苏满意地哼哼了几下。
在她面前,他就像个孩子。
………
收拾好行装,就上路了。
来时的八辆大车现在装满了东西,花椒、皮子、羊毛还有一些骨粉。这趟公差出的,真是公私兼顾了。
友直友谅一家人送到亭外,这才挥手道别。
临别时,小寒对大啬夫一家说:“这肤施真是好地方,说不定,我和大公子还要回来住呢!“
大啬夫一家当然表示真诚的欢迎。
看在扶苏眼里,小寒说的绝不是客气话。她不希望有多大的宅院,多么豪华的装饰,只要有一间他和她的房子,有一眼好使的灶,有一项让她甘心受累的事情,她就觉得很好了。
名分她不看重,钱财她也不看重,尽管军士们戏称她财神奶奶,可她就是没把珠玉放在眼里,只戴一颗做衣服剩下的扣子。
他的小寒就是这样让人疼爱,她不愿意随他回大宅就不回吧,他能给她的,就是一个“愿意”了。
………
行至蚂蝗驿,这么巧,遇上了从咸阳回来的蒙恬。
这个假休得很舒坦,蒙恬看上去胖了一点,也轻松了一些,不像小寒刚见时那样,整个人看上去是紧的,有压力感的。
三个人凑在一起吃饭。扶苏给蒙恬讲“骨灰盒装糖”和“椒盐换羊”的故事。蒙恬听得哈哈大笑,笑得泪都要出来了。
他拍拍桌子,摇摇头,用手指头虚点着他们两个,还是那句“贼公贼婆!”
他说:“我也听说过椒饭是敬神的,没想到你们什么都敢吃。”
扶苏说:“小寒说,神享用不了那么多东西,人就要帮着消化消化。”
蒙恬又是摇头又是笑,他对小寒说:“小寒姑娘,我想到了明年,山上的花椒就成宝贝了,再也不可能让你们去换羊。”
小寒只是笑,没说话,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看蒙恬就知道了。他今天和往日真是不同,肯定得了重重的封赏,蒙家的风头恐怕没有人盖得过了。
过了会,他们又谈到了煤矿和炼铁。
扶苏玩笑着说:“大将军,我们家小寒嫌我的剑不够长,对军士们用的刀还有意见呢。你过段时间盯着铁匠铺子,给我弄把好刀好剑。
“哦?”蒙恬看了眼小寒,这姑娘有意思,刀剑怎么了。
小寒不好意思地低头笑笑,又抬头细声细气地说:“只是玩笑,不必当真的。”
扶苏一看她就是在装,这丫头在别人面前装得像只小鸟,这是心里装着他呢。没人的时候要多疯有多疯,啊,她疯的时候和装的时候,他都好喜欢。
蒙恬也看出她在装,想起她讽刺匈奴人的时候那么嚣张。在他们面前他觉得自己真是老了,人家把“装”当作情人之间的游戏,而他连装都懒得装。他微笑着认真地说:“我倒想好好听听这个玩笑呢。”
小寒看看扶苏,又细声细气地说:“我只是觉得那刀剑的长度不对,可以再长些。特别是骑士所用的刀,近身搏击时还可以,稍远些距离就够不着了。再就是,骑士对付对方步兵的时候,短一寸就得弯腰,用身体的长度来弥补武器的不足,一来一去,很耗费体力,功效不显。”
蒙恬一边听一边看扶苏,这是什么狗屎运,找到这么能动脑筋的姑娘。
“姑娘接着说。”
扶苏也鼓励地看着她。小寒想了想问扶苏:“公子还记得青龙偃月刀那个故事吗?”
扶苏点头,这是关羽的兵器。
蒙恬就不明白了,什么刀还有个威风的名号!
小寒用指尖蘸了水,把油灯移近了,在桌子上画了一把带长把儿的大刀。
“这就是故事中所说的刀。刀柄要长,远距离杀伤力强,对于马下出现的步兵,也可以轻松扫除障碍。刀背要厚,除了砍还可以砸,轻了就没这个功效了。”
扶苏点头,说:“故事中的刀是挺好,问题是那么重,有多少士兵能抡得起来呢?”
蒙恬摇头,说:“没事,这可以选一些人出来练,武器确实需要改一改制式了。以前我也想过这个问题,那时候炼铁跟不上来,也只能做到现在的尺寸和重量。等形势稍微改观点,我就在这上面下功夫。起码得比现在的重一些长一些。”
扶苏说:“那照这样想,车兵的枪也得再长些,远距离冲过去可以保护自己不受伤。”
蒙恬点头:“对,两位说得完全对。我现在有信心把它做好。只是,武器长度变了,也会产生一个问题,它太脆了,抡起来一碰撞容易折断。”
小寒点头:“对,那是铁的质量不过关,需要增加它的韧性。”
蒙恬闷声不语,用几个指头在桌面上弹来弹去,这个问题确实解决不了。
小寒说:“不过,使用了煤会好一些,它的热量比较持久,增加捶打的时间,会使铁的韧性增强。“
扶苏问:“只要增加捶打的时间就可以了吗?有的铸剑的师傅怎么也做不出好剑,穷尽一生之力铸的剑可能还要被你鄙视。”
小寒悄悄吐了下舌头,扶苏用的剑可能真的是一把好剑,她只看长度就把人家鄙视了,真不好意思。
扶苏看她知道错了,越发自得地“哼”了一声。
小寒看他得意就不服气,她想了想说:“还有两个办法,或许管用。”
蒙恬在两人的面孔上扫来扫去,这两人真有意思,挺较劲的。
“姑娘说说,让我这个没铸过剑的人听听。”
一听这话,小寒的脸忽地就红了,她也没炼过剑,她也只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知道点东西。
扶苏看她发窘,禁不住帮她,“我家小寒虽然没铸过剑,但是她家长辈很厉害,于自然之理非常精通,说不定是知道的。”
小寒红着脸咬了下嘴唇,在桌子底下挠了挠扶苏的手,表示感谢。
扶苏笑得像花一样,招摇,招摇,在蒙恬眼里,只有招摇!
“好了,我还要听姑娘这两个办法呢,别让我老人家久等了,好吗?”
小寒抬起头来,望着蒙恬,眨巴了两下眼睛,不太自信地说:“两个办法,大将军可以去试。第一个,利用鼓风的装置提高热量,增加捶打的次数。第二个,把生铁和熟铁叠合在一起捶打。生铁硬度高,熟铁延展性强,两种东西叠合说不定可以各取其长,既韧又硬。”
蒙恬眼睛一亮,这思路新鲜,听起来真是有道理呢。
扶苏把头探过来,夸张地上下打量小寒,忽然一惊一咋地说:“小寒,我们开个铁匠铺,你带我发财吧!”
小寒大窘,蒙恬哈哈大笑,大公子玩得好开心啊!
笑闹了一会儿,蒙恬认真询问,“姑娘说如何鼓风增加炉温呢?”
小寒想了想,她当然知道风箱,小时候在乡下的老房子里也见过风箱,但那是做饭用的,估计和炼铁需要的差不了多少,原理一样。只是她没拆开看过,不明白里面是什么样。现在,人家问了,首先她得想清楚,然后才好给人家讲明白。
“这样吧,”她说:“我们先去休息,明天早上都晚一点走,我夜里想明白了画副图给大将军”。
扶苏一听就毛了,她的小寒还得加夜班,睡不好很难受的。
小寒拍拍他,大公子又使性子了。她想这应该不难的,只是要点功夫。
蒙恬不好意思地安慰他:“大公子不用太担心,明天我们都晚些走,路可以少走一点,但军国大事……,大公子,刚才你不是说还要开铁匠铺呢吗?”
扶苏一拧眉毛,“不开了,我钱够花!”说完站起来,转身就走。
小寒一愣,这家伙真不给人面了,真真儿是捧大的。她冲蒙恬使了个眼色,悄悄说:“小孩子脾气,一会儿就好,甭在意!”
说完一溜小跑,跟着哄孩子去了。
蒙恬摇摇头,他确实不在意,扶苏小时候什么样,他清清楚楚,皇家的孩子确实任性。就扶苏这样的,在那帮皇子当中,已经是拨尖儿的了。
好在性子是性子,人品是人品,扶苏的人品是没得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