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眠,当太阳光射进屋子的时候,寒洲就想清楚了,昨天的一时之念就当它从来没有来过。为了爱人固然值得,为了天下人更是值得,但没有发生的事情怎么能确定它一定会发生呢?
关键是,一个人处心积虑地害别人,那不是她,最后不但扶苏会不喜欢她,她自己也会不喜欢自己的。
即便最后获得了天下,她会高兴吗?她就是为了获取天下才来的吗?
她记得刚来到秦朝的时候就对自己说过,精神上不要太受委屈,太受委屈会愧对前世的种种坚持。为了扶苏去害别人,那是自己委屈自己,违背本心的事情,不能做。即便为了爱人,也不能失去自己。
她来了,只要扶苏不自杀,天下大乱的程度就不会那么惨烈。陈胜、吴广就得去找别的借口。
起义就让它起义吧,始皇帝做下的事情,扶苏一个人也挽救不了危局。
再说了,我可怜天下人,但我只是个小人物,我也救不了他们。
我只要保住扶苏不死就好了。
所以,蒙恬兄弟很重要,李由也很重要。
想清楚了,来到美丽的店铺,心情就像迎接朝阳的花朵,觉得上帝对她还是不薄的,帮她偷来一段年轻的时光和一个俊美温柔的爱人。在战乱来临之前,她要认真地经营这段生活,认真地享受这段生活。
“姐姐。你今天真好看。”
胡亥早早在等到门口,身旁还是那个鬓角有两个痦子的,上次好像听见有人称呼他“候二”。
寒洲放下手里的面料,不冷不热地说:“公子算出题目了?”
“算出来了,姐姐,你这题目真刁。两个晴天,六个阴天,对不对?”
寒洲没说话,她也不知道对不对,因为她把题目忘记了。当时就是糊弄他一下。但胡亥已经来了,就不能让他看出是糊弄。要不,又得惹出麻烦。
想到这儿,她说:“你说说这个题的思路,我看看这个是不是你想出来的。”
“嗯?还要说思路?”胡亥和候二对视一眼,说:“好吧,讲就讲,假定每天都是晴天,松鼠一天采二十个,八天就可能采一百六十个,但是实际上它总共采了一百一十二个,那么,其中有四十八个就是虚假的。这虚假的就说明是阴天采的,那么有多少个阴天呢?……所以,阴天有六个,晴天有两个。”
候二伸出大拇指:“对,说得不错。”
寒洲点点头,还真让他算对了:“思路很顺畅,算得不错。你自己算出来的?”
胡亥摇摇头:“不是,是我师傅教我的。”
莫非是赵高?寒洲想了下试探着问:“公子有几个师傅?”
“一个,就赵高师傅一个,教刑狱之学和书法文字。算学他也懂的。”
说起赵高,胡亥满脸的崇拜,看在寒洲眼里这就是被精神控制的样子。怪不得后来会发生“指鹿为马”的事情呢?怪不得赵高要杀他他还坚持要见赵高一面呢?
可怜的孩子!
“姐姐,你不是说有奖励吗?”
寒洲说:“有啊,姐姐想想,对了,姐姐要奖励你一道题,你听好了。……”
“不要做题了,不要做题了,姐姐你耍赖,你说有奖励的,又没说要做题。”
“那是你没问清楚?姐姐奖励你的是一个学习的机会!”
“你就是耍赖!”
“允许你使坏就得允许我耍赖!”
“姐姐你还记着那件事呢?你打都打了,我也没报复你呀!”
“怎么的,你还挺有理?你算不算,不算就到别处玩去,姐姐我还开门做生意呢?要不我喝西北风啊!”
“姐姐,你那么厉害干什么?我算,你说吧!”
“一件工作,若由甲单独做七十二天完成,现在甲做一天后,乙加入一起工作,合作两天后,丙也一起工作,三人再一起工作四天,完成全部工作的三分之一,又过了八天,完成了全部工作的六分之五,若余下的工作由丙单独完成,还需要几天”
胡亥一听就头疼了:“你故意难为人!我不算了,我走还不成?”
寒洲没说话,心说,快走啊!姑奶奶等着你们走呢!
候二不甘心,走了岂不认输?
“走啊,候二,这店咱不来了!太气人!”
两个大少爷终于走了。
寒洲翻翻白眼,六年级奥数题,难为不死你!老陈都做完了直骂娘,说这辈子都不让孩子学奥数了。
不过,今天胡亥说话还算正常,不再是性别错乱、精神错乱,他也有正经的时候。他也就是个混蛋孩子,还不至于坏到什么地步。
人被放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位置上,才会不安,才会恐惧,才会因恐惧而做出失常的事情来。如果他一直做个富贵闲人,倒也不会生出许多事端来。
坏的是那个掌控了他精神的人,赵高,他因为私欲而把胡亥这个心智发育不良的人拱到皇帝的位置上。所以,真正要防的是赵高。
我不想处心积虑地害别人,但我应该认真地防着坏人。防着坏人就得了解坏人,在他出手的时候有所准备。
想到这些,寒洲的心里就更加清楚一点。她得想办法让扶苏也有防御坏人的意识。如果他愿意把赵高拆卸掉,那是他的事情。他做理所应当,自己做就是无事生非。
陶瓷器合作开发小组,姑且这么叫吧,他们的工作热情很高,工作效率也很高。在开组内工作分享会的时候,真的拿出了两件精品。这两件东西一亮相,众人称赞不已。一件是黄色广口的大碗,采用比例很小的赭石为着色剂,二次烧造二次施釉,黄得浓郁鲜亮,一件是细颈大肚子的花瓶,以自然铜为着色剂,采用浇釉的方法,在瓶口处颜色渐淡,颜色最深处象牛血一样,类似于寒洲在博物馆中所见之郎红。两件器物的作者详细介绍了制作的细节,包括观音土的锤炼筛选、洗泥淘泥的过程、石灰釉的淘洗、掺杂矿物颜料的比例、器型塑造、干燥时间、上釉方法、烧造时间以及后期气氛的控制。
扶苏听得云山雾罩,工匠们听得津津有味。
接下来是病例会诊,各家都有不成功的,有的烧裂了,有的釉色上不去,有的一窑里面成品数量太低。
扶苏仍然云山雾罩,工匠们仍然津津有味。
接下来,寒洲请有成功经验的再次重复上次的任务,争取做到技术成熟稳定。试验失败的记下来众人会诊的意见,回去改进细节。
新任务又派下去几个,众人饮完了杯中的好茶,就各自散去了。
寒洲说:“扶苏,你下次别来了,听也听不懂,还浪费时间。”
扶苏说:“第一次开会,我得坐镇,我怕他们不当回事。再说,我来见你。”
寒洲白他一眼:“说的好像见一面很难似的。”
扶苏摇头:“你不理解的,我就好像新婚一过就被抛弃了一样。”
寒洲用手指头戳了他的胸口一下,说:“酸溜溜的!”
扶苏却把那手指头抓在手里,放在两唇之间轻轻地咬了一下。
一阵酥麻,这家伙是带电的!寒洲急得捶了他一拳头。“哎呀,这是在蓄富坊啊!”
扶苏赖皮地说:“那你跟我回去。”
寒流扭捏了一会儿。在扶苏看来这是害羞,而寒洲心里,她是怕频繁地在一起会导致怀孕。
这年头连避孕措施都没有,寒洲实在不想在前途不清的情况下有孩子。一个人躲战乱都困难,带个孩子躲战乱,那不是寻死吗?
“走吧,我想你了。”
这家伙声音都是带电的。
跟他去,她自然也是想的。可是怕怀孕的事情怎么说呢?
“扶苏,我们边走边说吧。”
“嗯。”扶苏甜蜜地拉着她的手。她轻轻地推开,旁边有人呢。
到了扶苏的“外宅”,扶苏就不客气地来了个熊抱。“小妖女,我终于捉到你了。”
“慢着,先放开我,我有话说。”寒洲也不客气地拍他的头。
扶苏不甘心地亲了几下,才放开,“快说,说完了还有正事呢?”
“扶苏,我不想这么快就怀孕,我还要好好地扶持你成就一番大业呢。所以,我们不能频繁地在一起。”
“胡说,需要你一个女人多劳累吗?你动脑动嘴就行了!”说完又饿虎扑食一般扑过来。
没办法了,这家伙是带电的,手和嘴都是带电的。寒洲迷迷糊糊地想了一下,不在排卵期,也就由着他胡作非为了。
等扶苏吃饱喝足了,寒洲把他的头抱在怀里,柔声说:“坏人,我要郑重跟你说一件事。”
扶苏满足地蹭蹭她,呢喃着说:“跟夫君还要郑重地说?切!”
寒洲掐他一把:“坏人,你听着。我还想和你快快乐乐地玩几年,你总不希望我怀着大肚子和你去跋山涉水吧?”
扶苏嘟囔着说:“我们用跋山涉水吗?”
“当然用!世界很大,而我们都很渺小,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我们没见过呢。比如我们去溶洞探险啊,坐船去看长颈鹿啊,还有企鹅和考拉你没见过吧?全身长满了刺的豪猪你见过吗?全身都是条纹的马你见过吗?这些好东西你都没见过,跟你说话像跟外星人一样,所要我要和你一想去看看。”
“等生出孩子带孩子一起去看不好吗?”
“不好,那时候我怕自己老了,也许生了病走不动了。我就要在年轻的时候和你快快乐乐在一起,我们中间一个人都不能有,孩子也不能有,你就是我的孩子,我想亲孩子了就亲你一下,就这样……”说完啵啵地亲了起来,从额头到脖子,扶苏幸福得要晕过去了,模模糊糊地说:“好吧。”
这声“好吧”让寒洲一阵轻松,扶苏太好骗了!自己在哄男人方面也挺有一套的,以前没试过哄谁,现在试了试,发现还有未开掘的才华。哈哈,偷笑中……
当两人从幸福的巅峰醒来,扶苏抱着她说:“小寒,跟我一起去找匈奴人谈判吧。再不走,恐怕错过了最好的时机。我的准备工作已经结束了。”
“跟你一起走?我还有事情呢!”
“你那些事情可以让别人做。我不想离开你这么久,我老怕抓不住你,我怕从那边回来,你消失了。这感觉很奇怪的,但我就是这么想。”
寒洲让自己坐起来,有些为难地说:“可是,我的身份——,我还不想嫁给你呢!”
“啪!”屁股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让你再胡说!”
“嘶——,很疼的!可是,那也得跟李相说一声,毕竟我还担负着誊抄的工作。”
“我去跟他说,我说我也缺个誊抄的,我还缺个侍女,你正好两者都能胜任。”
“你这话谁信呢?那可是个老人精!”
“信不信不重要,他答应就行。他一定会答应的。他总不好把你圈在那院子里耽误了你的青春。”
“算了,别让他笑话你。还是我去说吧。”
“你去说?好吧,相信他是个明白人。”
说完,他心满意足地起来,做了几个扩胸的动作。他的身材真好,寒洲不由得把脸贴在他的胸前去听他心脏跳动的声音。
“扶苏,光阴真好,我们要好好活下去。”
“嗯,我们会白头到老。”扶苏俯身吻了吻寒洲的额头。
寒洲决定跟他一起来一次长长的旅行,这次旅行可能是他们一生的回味,也可能是悲剧发生之前最后的最好的时光。她想抓住这日子、这感觉,除了眼前这念想,她不知前面还能抓住什么。所以,即便在欢娱的时光两个人各说各话,她还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