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鸽子取得的小成果极大地鼓舞了两个人。第二天早上两人一边遛马一边制定训练计划。
寒洲不出远门,她的鸽子也就是训练了报个平安信。扶苏的鸽子将来有大用,可以和远方的李由和蒙恬报信。但远距离的回飞现在还达不到,得一点一点来。扶苏到皇陵工地的时候可以带过去,在那里放飞,这算是日常的训练。木木到农庄联系事情的时候,也可以带着到农庄放飞。这两个地点的远近都差不多。要想实现千里之外的通信,就得派专人不断地扩展训练的距离,长期训练。而这个专人到哪里选呢?
“就让你那边的有财吧。他看上去很忠心的。”寒洲建议。“公子的身份敏感,这种事儿知道的人多了,未必是好事。轻的会说玩物丧志,重的会说私传信息。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扶苏想了一下,有财人是稳妥的,就怕年龄有些大,出门在外身体吃不消。但是又一想,也不是赶时间的事儿,到了一个地点歇着,放飞了鸽子便没事了,也不是什么重活儿。他家里没什么牵挂,女儿已经嫁人了,确实是个理想的人选。
“好吧,我回头跟他谈谈。”
“蒙恬将军那边战事如何?”小寒看似随意地问。
“还在训练。很多人都是刚放下锄头的,不光是个人战斗力,整体的配合协调也得反复演练,还有大战前物资的准备,啊,好多事情!”
“他们都能平安回来就好。要是匈奴和我华夏能长久休战,各安其分,两边的百姓能过上安稳富足的生活该多好啊!”
扶苏笑笑,“姑娘比我这个皇子还忧国忧民。”
寒洲白他一眼,“别说笑!我以前的东家,胡老爷子的儿子也在北边打仗呢,老爷子想儿子都想瘦了。我不过是替普通人说句心里话罢了。”
扶苏点点头,是啊,要能长久休战确实是两边百姓的幸事。
“公子,我想起一事,你一定要办。”小寒忽然严肃地说。
“什么事,你说。”
“两件事。现在如果是双方一决胜负的关键时机,那也是准备谈判的关键时机。一边打一边谈,以打促和。我们这边实力强些,我们开出的条件他们就容易接受一些。公子觉得呢?”
扶苏想了下,点点头,说:“谈下来可以迅速结束战争,少死些人。”
寒洲又说:“第二件事,在北边修长城的人的身份需要甄别,比如一个服役的匠人,或者发往那边的刑徒。公子想想,如果他是一个铁匠,离乡背景,每天有很大的劳动量,还要受军士们的呵斥管理,天长日久毕竟心绪难平。想逃脱往哪里逃呢?逃回来也得让官府捉了去,还不如逃到匈奴那边做个自由人。他们一旦逃过去,就会重操本业,锻造铁器,反而加强了匈奴军械装备的力量。所以,公子,在这些人当中万不可有铁匠或其它重要行业的从业者。要不我们永远得受他们的骚扰。一日不能清静。”
扶苏重重地点点头,这真是重要的一条建议,以前怎么没想到呢。看来这件事得立即做了,决不能拖。北边的工程不能成为输送中原技术的中转站。
可以和他们交换商品,互利互惠,但不能让他们富国强兵。
“你的新店快开张了?”扶苏问。
“是啊,新品瓷器昨天刚出炉,看来白瓷的技术还是稳定的。公子可以加大观音土的开采力度了,要不过一段时间可能不能满足官窑和其它民窑的生产需求。”
“嗯,我让木木通知下去。”
“公子,我们要做的是全球的大生意,想一想都让人激动啊!”
小寒两手抱拳放在胸前一副陶醉样,弄得扶苏有些不明所以。
“大生意就大生意,姑娘所讲的全球是什么意思?”
呀!又失言了!寒洲吐了吐舌头,眼珠一转说:“全球就是全世界,全部的人类,比如说我们可以把陶瓷销售到长颈鹿的故乡。当然首先是匈奴人、月氏人、东胡人,南边的南越人、东边的倭人。”
“东边有倭人吗?”扶苏疑惑地问。
寒洲又吐舌头,越说多越错,怎么圆呢?
“你我这样的人之外总有别的人种,你想啊,大海那边总不会是空的吧,总有人吧,我们暂时把他叫倭人吧。我敢肯定,他们非常穷,买不起我们的东西,只能以抢劫为生,就象匈奴人一样。”
“照姑娘这么说,我们是最富的喽?”扶苏想诱导她说得多一点,她今天已经吐了两次舌头,转了两次眼珠。
“嗯?也许吧,我猜的,这样想一想也能满足虚荣心,对不对?”
“嗯!”
扶办重重地“嗯”了一声。他觉得小寒一定有事瞒着她,但这事儿不能深问,她不喜欢人问得太多。也许她根本不是想不起来了,而是在逃避一场祸事。
是什么事呢?跟她提到的养鸽子的同窗有关系吗?
她不想嫁给他是因为还惦记着那个养鸽子的同窗吗?
他决定试探着问问,要不这个问题老让他不能安宁。
“小寒,你养鸽子是你那个同窗教的吗?”
寒洲摇摇头,看着远方的白云。“不是,我没有跟他学,他老在我耳边念叨鸽子鸽子,都快烦死我了。我当时还说他,你咋就这点爱好呢?”
“他现在好吗?我们把他请来训练鸽子肯定比我们这样乱来的强。”
“他要是能来就好了,他训鸽子参加比赛还得了奖。但他来不了了,他死了。是去年夏天的事。”
越说越伤感,物是人非,而对她这个穿越了的人来说,是物非人非,天人永隔了。
“哦。是挺可惜的。那么年轻!”扶苏因为小寒的伤感而伤感。
“他没你好看,眼睛小,牙齿长得不整齐,爱逗我,也不好好念书,但说起他来,我还是觉得挺亲的,那些往事就象昨天。”
她说着说着,眼睛里竟噙满了泪。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伸手去抹眼泪,却越抹越多了。她干脆也不抹了,手扶着额头,让自己蹲下来,扭头看着远方的河水。
河水哗哗地流。
扶苏想,她是爱着那个死去的同窗的。非常爱,或者非常悔。她今天这种记忆断章的状况肯定跟那个人的死有关,他的死把她刺激得脑子不太正常了。
她爱别人是这样的!扶苏心里有些酸酸的。
但他扶苏总不能去嫉妒一个死人吧?
他每天都在她身边,他全心全意对她好,总有一天,她会在心里把那个同窗放下,而把自己装进去。
他想,他等得起。
“我们走吧。”他上前扶了小寒一把。
她站起来,一边不好意思地笑一边道歉,“对不起,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那么多,而且不该当着你的面这样,没有考虑你的感受。”
扶苏摸摸她的头发,说:“没什么,我们首先是心意相通的朋友,然后才是恋人,总不能在这举目无亲的咸阳城,你连个倾述的对象都找不到。不过,我刚才嫉妒他了。”
“小样儿,他都死了。”寒洲轻轻推了他一把。
“我要好好活着陪你。”扶苏温柔地说。
“嗯,好好活着陪我。”她主动拉住扶苏的手,一只手拉一只,又重复了一句:“好好活着陪我。”
新店开张了,寒洲很高兴,真想放一串鞭炮,可惜没有。
两个店的东西作了归类,漆器和陶瓷器一个店,饰品和服装一个店,两个店开在街道的两侧,是脸对脸,寒洲管理起来很方便。
陶器店让小满先过去招呼,西施在饰品和服装这边。
她想招两个人用,蒿子姐的大女儿想来,寒洲就让她来了,那姑娘心还是挺细的,人也勤快,帐目她不懂,也不用经她的手。
她和西施去看郑旦的时候,郑旦特别想来。因为她婆家做的是木材生意,她觉得特别没意思,不如来做女性用品。寒洲让她先顾孩子,带孩子很累的,还得顾着养好自己的身体,产后保养不好容易落下大毛病。寒洲自己就是,当然那是穿越之前的事情。她对这件事特别坚持。
郑旦只好无奈地答应了。不过她向寒洲推荐了她小姑子,说这姑娘很精明,算帐很快,也会察颜观色,是个经营店面的好料。
寒洲请她进来见了一面。那姑娘叫三春,韩三春,面相长得一般,但看着精神,尤其是眼睛很有神,说话很有主意的样子。三春很喜欢她们的艺术品店,她从那里买过几样饰品,还给寒洲提建议,店面啊,东西摆放啊,一看就是动了脑筋的。寒洲挺满意,也算知道根底,来了就能用。
从郑旦家又找了个下夜的,是郑旦家的伙计的爹。叫作秋大丰。据说打上两三个混混不成问题。年前老伴走了,在哪儿睡都是睡,安排他下夜还能多一份收入。
新店一开张,生意就好。
首先是人气旺。这年月真是没啥热闹,狗打架都能招惹别人围观,何况是一个新店开张。
寒洲在店门口摆了几个花蓝,这是很新鲜的开业方式,立即聚起了看热闹的人。两家店共五个姑娘,都穿着扎染的小衫或扎染的裤裙,来来往往地招呼人。一个上午,看热闹的,问价格的,掏钱的,把五个姑娘忙出了一身的汗。
老邓大概是得了吩咐,带着他那把吓人的刀在两家店走了两圈,一付自家人的样子,让寒洲暖心不已。
扶苏那两个护卫也在人群里站着,寒洲端了茶过去,道了辛苦,那两个人坚辞不受的样子让寒洲很为难,但也很感激。
人家对她的好她会记在心里的。总有回报的时候。
虽说是主人吩咐了,但她一个现代人,哪有那么明确的主仆之分,她要领两倍的人情。大家都是不容易的。
一天下来很累,回到家想起还要到李斯老爷子那里看看。
她蹑手蹑脚地进去,老爷子正在用她送的盖碗喝茶。看那喝茶的姿势,寒洲想,用来作广告不错。
“总是跟作鬼一样,你脚步再轻我也听得清。”老人笑骂了一句。
“嘿嘿”,寒洲不好意思地笑笑。“先生我还有一件礼物送给您。”
说着她从包袱里拿出一幅蜡染的门帘,“刷”地抖开,是一副蓝花白地的后羿射日图。蜡染的冰裂纹使图案呈现出特殊的艺术效果,后羿的姿势以及肌肉都特别夸张,这是寒洲最满意的一幅作品。
“我把店里最好的东西拿来了,怎么样,给您挂上?”
“哦,拿过来,我仔细瞧瞧。”老人家伸着脖子说。
寒洲把东西给他递过去,就着油灯的光,他看得很仔细。他是有艺术鉴赏力的大家,在这个时代,他的评价是有份量的。
“这叫——?”
“蜡染,我家乡有人这么做过,我就学着做了。”
“好,真好。蜡染的效果好,你的画儿也画得好。人物表现得很有力量,有风格,很有风格。”
寒洲笑笑,她知道自己的本事,只不过落在这个文化品种相对贫瘠的时代,她占了大便宜。
而这种笑,在李斯的眼里就是真的谦虚,真的沉稳,他越发地欣赏。
“今天开业,生意好吗?”
“嗯,挺好的,一上午都顾不上喝口水,不停地回答问题。”
“我们家小寒做什么像什么,也不知道你家里是怎么教育出来的,真让人羡慕啊!”
一句“我们家小寒”说的自然亲切,就象本来如此似的,一瞬间,寒洲有些和这个时代贴合在一起的感觉。
这种贴合是好呢还是不好呢?
“我帮您挂起来吧。让人一看,咱这书房,高端、大气、上档次!”
说着,她转身就准备挂。
“哎——,小寒,不能挂,不能挂!”
寒洲疑惑地问:“为什么,您老刚才不是还夸呢?”
“它很好,我不能挂。这是两码事!”李斯说地很认真。
“为什么?”寒洲很不解。
“我说你都聪明傻了!”李斯用指头点了点她,接着说:“后羿射日,后羿射日,日是什么,日是天子,是皇上,我已经是丞相了,还挂个后羿射日,这不是给人送话题吗?老了,老了,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我招它干嘛?”
哦,寒洲明白了,她是没往这方面想。这是大忌讳,她不在局中不够敏感。
“那看来送给扶苏也是不合适的,我是真不舍得卖。这幅画儿我可下功夫了。”
“呵呵,他更不合适。我看你还是挂在店里当个招牌吧,让人看看好作品是啥样的。”
“哦,那好吧,只有如此了。赶明儿我画一幅天女散花挂在您这门口,人家会说什么?”
“说什么,说我春心不老呗!”
“那好吧,就这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