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谢家虽然与南北朝时那个名动东南的谢氏没有一钱关系,不过作为一个有几百年历史的名门望族,在整个江南乃至北方都有着巨大的影响力。..om言情首发即便是公卿王侯,对他家也礼让几分。何况现在又有了皇亲这个身份,让他家的奴仆吃了闭门羹这事一传开,就让人不由议论起来,这杨承祖到底是确有仗恃,还是目中无人?
南京这种大都市,衙门里的捕快公人绝非摆设,内中手段高明者不知有多少,谢家绸缎仓库放火事件发生不久,就已经有人查到了线索。不过顺着这线索一查下去,很快就查到了杨记头上,接着就查不动,不敢查,最后只能主动把这些线索全部掐断。
杨承祖的身份暂且不提,单是一个世袭罔替,总领南京四十九卫,甚至与东南各军卫都能说上话的魏国公,就不是这些衙役公人所能招惹的起的。即便是南京刑部衙门,或是应天府,也不愿意为几个公人,或是几个案子,和魏国公为难。
闹到最后,应天府衙门抓了十几个火灾期间趁火打劫的流民交给谢记了事,算是保全对方颜面,也体现一下衙门方面对于这种行为的零容忍。不过应天知府还是婉转的向谢遵表示了一下自己的个人见解:找个机会,去和杨记谈一谈,有什么问题说开了就好,大家和气生财。你们在南京如果闹的动静太大,下官这里也是不好交代。
随即,另一条消息也在南京的商圈内传开,杨记的人,出现在了龙江造船厂,开始和这边的匠户取得联系,据说是要定船。
龙江造船厂当初是为郑和下西洋造过宝船的,虽然如今没有了图纸,造不出宝船。许多手艺失传,工匠也不能与永乐时期的相比,但是造船能力在大明依旧是首屈一指。和这个船厂谈生意,必然是和海贸有关,而海贸这一块,恰恰是谢家的主要经营范畴。
谢家在南京商界,几可看做龙头舵主,谢遵在商场上的作风也颇为霸气。想要在南京做生意的,总要先取得他的同意,否则的话就不大方便。当然,作为一个大家的家主,他不是绿林匪首,不至于带着几个小弟拿着大刀上门去收钱捣乱。
事实上,他还是比较好说话的,只要你的心意到了,表现出对他足够的尊敬,谢家不但会批准你在南京做生意,还会给你提供很多便利。对于初来乍到,人地两生的人来说,这种便利对于自己的生意也有极大的好处。
像是当初张家要到南京买商铺做生意,谢遵立刻就将夫子庙这边十几个旺铺拱手送上,连带自己在这里的一处豪宅一并送了。换来的是张家保全南京一城商户,保证外四家军不向他们索饷。
这种行为说起来,其实要算个舍己为人,在商界中也算一个佳话。不过商铺也好,豪宅也罢,谢家送的起。通过这种赠予不但为自己刷了声望,还和张家拉上了关系,乃至于让自己的儿子有机会尚主,这些馈赠就可以看做是投资。像杨记的成立,以及其插手到谢家经营领域里的行为,这就有点涉及到了底线。
海贸一本万利,是谢家发家的根本,也是谢家现在的重要财源,杨记在龙江造船,这就是摆明了要断谢家的命脉。另一方面,杨记商号的经营商品中,还包括了粮食,这同样也是谢家独占项目,不容人染指。
粮为根本,不管是金银还是珠玉,最终都要换成粮食才有价值,粮食安全也是朝廷的根基。尤其南粮北运,输送九边,这种有严重正直色彩的商品,向来是谢家与朝廷谈判时的重要筹码。只要谢家独占南京这边粮食销售的渠道,就算是官府,也得对他们客气几分。南京城的所有粮行,都是谢家的产业,谢遵被称为东南米王,所有来南京做生意的,也都遵守着不碰粮食这个规则。
可是杨记不但要开酒楼,下面就要开粮行,这就是完全无视谢家的威严,没把米王放在眼里。要说放开市场,公平竞争之类,那就纯粹是没睡醒。先不说这个时代的人,是否接受这个观念,单说一个公平竞争,又怎么公平的起来?
南京城的勋贵拥有大片土地,手里还掌握着朝廷的仓库和存粮,不管是货源还是仓储乃至物流,都拥有巨大便利条件。连带人力上,都可以直接把军卒拿来当工人挑米,把这说成是训练的一部分,拿什么竞争?
自古民不与官斗,不过谢遵除了是个成功的商人,同时也是大明有名的大儒,并不能以寻常百姓视之。再加上永淳公主的庚贴还在谢家,他至少现在还是皇亲,杨承祖则是被赶出京师的锦衣官,现在连南京的锦衣卫都裁的猫狗不剩两三只,这个官对上谢家,其实也不占太大优势。
做生意不是做贼,不是说谁拳头大谁能打架,谁的生意就能做的好。杨记成立,不是先来谢家拜码头,而是放一把火烧了谢家的一处仓库,又把谢家的下人在门房晾了一个多时辰,这就是在下战书。砍倒大树有柴烧,江湖上的后起之秀成名最佳手段,莫过于战胜一个成名多年的前辈。杨承祖过江龙,要向南京本土的米王挑战,分个高下。
南京商界对于这次的争斗,差不多也是抱隔岸观火的态度,不管谢遵是多么优秀的儒者,一个被称为米王的人,身上难免就有点王者霸气。在这种王霸之气的传染下,其家族成员,或是门下家人,行事上也不可避免的有些跋扈。商场上磕碰难免,其他商人或多或少,都吃过谢家的苦头,这次龙虎斗,不管谁输谁赢,大家也就都有热闹看。
这种宣传手段引发的眼球效应,甚至比教坊司上那些花魁来表演的效果更好。谢遵虽然是商界老将,但终究受时代限制,没想到自己不经意间,帮杨记做了一次广告。
他现在所想的只有一条:上元灯会的会面上,一定要给杨记一个教训,让对方知道,在南京自己才是商界主宰,杨家想要做生意可以,但是是自己给他什么生意,他做什么生意,而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论粮食还是海贸,都是谢家的根本,在这些问题上,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