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起誓游戏的程序,两个小孩子的情绪都好了起来,就着咸菜小米粥吃着驴肉火烧,吃的别提有多香了,不打一会儿功夫便风卷残云,将桌上的吃食全都吃光喝净,临了田庆友还拍拍肚子打了个饱膈......吃早饭都能吃出饱膈,这个小胖子还真不是一般人。
早饭吃罢,两个小孩子在一起玩耍,秋菊收拾碗筷,整理家务,再过没有多久时间,孙东来到了后院,跟着他一起过来的还有刘府的一个下人。
“菊姐好,天天,准备好了吗?”先和秋菊打了个招呼,孙东笑着向正在玩耍的谭晓天问道。
“好了。”谭晓天答的极为爽快。
“那咱们去和袁老师道别去吧。”孙东说道——天地君亲师,袁朗是谭晓天的启蒙老师,这一次谭晓天去扬州学棋,袁朗也是出了力的,所以于情于礼,去扬州之前向袁朗道别是必须的。
说话间,林老五也来了,除他以外,田大义和田大嫂也出来了,谁都知道扬州离梅龙镇很远,天天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见面,有几个人不难受的,一番道别祝福过后,行李放在车上,几个人步行赶往学无涯去见袁朗。
似乎早已知道谭晓天会来,袁朗早已起来,学无涯的大门开着,院子也扫过了一遍,干干净净,连一片树叶都没有,一张小桌摆在院子当中,桌上一个瓷壶,一个茶杯。桌旁是一个小炭炉,小炭炉上架着一个铜壶。火炭通红,铜壶上冒着腾腾的白气。袁朗则揣着手坐在桌旁的靠椅上,舒坦的享受着冬日的阳光。
“袁老师!”随着一声孩子稚嫩的叫声,谭晓天从院门外奔了进来,径直跑到袁朗的身边,随后,秋菊,林老五,田庆友等人也跟了进来。
“天天,呵呵。真是人靠衣衫马靠鞍,换上了新衣服就是漂亮,连我都差点儿没认出来。”伸手握住谭晓天的小胳膊,袁朗笑着说道,话虽然有点儿夸张,满心的喜悦和怜爱却是溢于言表。
“是姑姑给我新做的,您看,这儿还绣着我的名字呢。”得到袁朗的称赞,小孩子更是开心。扭过脖子,用手扯着衣领给袁朗看,果然,衣领内侧靠下的部分用紫色的丝线绣着两个小字——晓天。字写的漂亮,绣功也是极好,比起专门的绣工也差不到哪儿去。
“呵呵。‘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秋菊,你用心了。”看罢后,袁朗感慨吟道,吟罢后,他向秋菊说道。
“袁老师言重了,秋菊惭愧。”秋菊还之以礼,谦虚答道。
菊,袁老师摇头晃脑,说的是什么意思呀?”林老五却是听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觉袁朗语音顿挫,读得是非常投入,于是悄悄拉了拉秋菊的衣摆,小声问道。
众目睽睽之下,牵衣拉袖,做出如此亲昵的动作,林老五大老粗一个倒没觉出什么,秋菊却已是红了脸,一把将林老五的手打掉,狠狠的给了一个白眼。
怎么了?”下意识的摸着被打到的手背,林老五无辜的小声嘟囔着,心说刚还好好的,怎么说打就打呢?
两个人的关系在青云镇几乎已是尽人皆知,恐怕也只有他们两个还在自欺其人,在别人面前装模做样,两个人的小动作袁朗看了个满眼,不由得心内好笑。
“呵呵,这是唐代诗人孟郊所写的,大概的意思是说慈祥的母亲手里把着针线,为即将远游的孩子赶制新衣,因为怕孩子很久才能回来,所以缝制的非常用心,秋菊虽然只是天天的姑姑,但这份心情,却是比亲生母亲还要真挚。天天,你以后可一定要好好孝顺姑姑,方不负她这份心意,记住了吗?”袁朗笑着出言为二人解除尴尬,最后抚着谭晓天的头顶叮嘱道。
“嗯,记住了。”谭晓天用力点头,认真答道。
“袁老师,天天这就要去扬州了,您还有什么要叮嘱他的吗?”看时间过的差不多,怕刘府赶车的下人等着急了,所以孙东提醒道。
拉着谭晓天的小手,仔细的打量着小孩子一遍又一遍,似乎是想要把小孩子的模样牢牢刻在脑中,要知道谭晓天这一去短则三五年,长则七八年,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再见,到那时,小孩子长的人高马大,恐怕见到了自已也认不出来了吧?
“天天。”袁朗叫道。
晓天应声答道,他也知道分离时刻在即,语声也变得悲凄起来。
“你天资聪颖,聪明过人,我倒是不担心你的学业,但有那么一句话,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古至今,不知道有多少少年英才因为成长的道路太过顺利,长大后反而成了庸才。所谓金就砺则利,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已,则知明而行无过矣,你要记住时时反省自已,知道哪些是靠自已的努力而获得,哪些是靠别人的帮助而成功,还是,须知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你虽然资质过人,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未必就没有人比不过你,碰到挫折打击时,也不要气馁自怨,所谓‘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闻先王之遗言,不知学问之大也’,见到别人有长处时,要悉心学习,不耻下问,有胜过别人的地方,也不要骄傲自满,故步自封,总之,想要成为大才,就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希望等你回到梅龙镇的时候,你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大棋士。”临别赠言,袁朗说的是言真意切,非常的动情。说着说着,眼窝渐渐湿润起来。
“嗯。老师,我记住了。”被袁朗的情绪所感染。谭晓天的眼泪也掉了下来,哽咽着连声应道,也不知他是真听懂了还是假听懂了,此情此景,让旁边的秋菊也是悲从中来,扭过头去抹了抹眼角。
“别哭,好孩子,别哭。”终于,袁朗的眼泪也掉了下来。他把谭晓天揽在怀里,声音颤抖的安慰着小孩子。
孙东的鼻根儿也有点儿发酸,想他前几天离开青云城时,没有一个人这样送他,其中也包括自已的哥哥嫂子,与天天相比,自已的人生是何其失败呀。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天天。给袁老师磕个头,咱们要走了。”这样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孙东狠了狠心。出声说道。
谭晓天依言从袁朗怀里离开,跪在袁朗的身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袁朗也没有去扶,实实在在的受下了自已这位得意学生的大礼。待得三个响头磕罢,这才从怀里掏出一方玉石印章。
“这方印章陪了为师有三十余年。现在送给你,算是个念相。”把印章放在谭晓天手中,袁朗说道。
接住印章,谭晓天低头观看,这是一枚鸡血石所雕的文字章,上面的篆字他并不认识,但他却知道这是袁朗平时画画时最喜欢欢用的印章,袁朗此时送给自已,可见对自已是何等的关爱。
“老师,我一定要学有所成,绝不辜负您的期望。”谭晓天心中暗暗发誓道。
带着家人的期待,带着老师的期望,带着镇民们的祝愿,谭晓天终于离开了梅龙镇,这个他生活不过只有七八个月时间的地方,被孙东抱上马车,小孩子的泪水不自觉地又一次哗哗流下,看得送行的人们心疼不已,田庆友更是拉着马车的车辕,不舍得让谭晓天离去,搞得田大义只好强行掰开小胖的手指,马车这才得以前行,秋菊的强忍着悲意,在谭晓天面前摆出坚强的模样,待得马车移动,向前走了十几步后,这才止不住的两行热泪滚了下来,怕被谭晓天看到,不敢伸手去擦,只是用力挥着手臂,示意小孩子不用担心,一路走好。
马车渐行渐远,直到一两里外,还能看到镇口十几个人影站在那里挥手告别,再行前行,翻过一个小土丘,后边的人影再也看不到了,哭得累了的谭晓天一屁股坐回车里默默的流着眼泪,整个人象霜打过的茄子,蔫蔫的没有一点儿力气,让人看在眼里分外的心疼。
叹了口气,孙东掏出手帕擦了擦小孩子脸上的泪痕——虽然现在已算是初春,但天气还是很冷,脸上的泪水若是着了风,搞不好就会被冻伤,秋菊把孩子交给自已照顾的第一天要是就出了状况,自已以后有什么脸去见人家?
“孙东哥哥,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谭晓天可怜巴巴的向孙东问道。
刚刚离开姑姑还不到一盏热茶的功夫就想着什么时候回来,这还真是个孩子啊.....。
孙东心中暗叹,他捏捏小孩子小巧的鼻子,以自以为自柔和的语气笑着问道,“呵呵,怎么了,这就开始想姑姑啦?”
谭晓天点了点头,表情很是委屈。
“呵呵,什么时候回来,你不应该问我,而是问你自已。”孙东答道。
明白。”谭晓天一愣,带自已去扬州的不是你吗?怎么要让我来回答?我一个小孩子要知道这种事情,干嘛还问你呢?
“呵呵,我这么说当然是有理由的。”孙东笑道。
“.....棋院学习和一般书院最大的区别就是班级的概念没那么严格,在书院读书,一般是以入学时间来区分的,比如天启三年入学的就是天启三年级甲班,乙班,丙班,又或者,天启三年级天字,地字,玄字班等等的叫法,不一而论,中间同级或许有转班,但除非有特别原因,是不允许跳级的,比如从天启三年级进入天启二年级,当然,学业定为三年,而到了第三年,学分还没达到毕业的标准,学生可以选择肄业,也可跟着低一级的学弟继续读书。只要财力允许的话,书院一般是不会拒绝这样的学生的。所以在书院里,见到有些学生的年纪比老师还大也并不稀奇。”
“......棋院的情况则是稍有不同。刚刚入学时的分班和大多数书院差别不大,但在开学一段时间后便会重新分班,按照学生的棋艺水平分成初级班,中级班,高级班,在这些班级外,还会单独设立一个特级班,当然,各个棋院具体的名称或许有所不同。但作法却是差不多,简而言之,这个特级班是不分年纪大小,入学时间早晚,只要是有才能,有发展潜力的学生就会收进这个班里,得到最好的待遇,最好的培养教育。招入这个班里的学生人数一般不会太多,而且进入以后。也不等于就能安枕无忧,因为每隔一段时间,这个班里的学生就要进行一次内部比赛,成绩优异的继续留在班内。成绩垫底的几个就要回普通班级,空下来的名额则由普通班级中的佼佼者递补上去,因此特级班就是一家棋院精英学生的所在。成为特级班的学生,并在特级班中有非常优秀的表现。便能得到棋院的特别礼遇。有的是给予奖金鼓励,有的是批给特别假期。而扬州棋院的奖励,据我所知,是前往京城董家,与董家的内弟子一起学习一年的机会,若是表现优秀,就可以转为董家正式的内弟子。而在去京城之前,棋院会放假让学生回家和家人相聚一段时间。”
“.....,所以我才会跟你说,什么时间回梅龙镇见你姑姑,关键是看你自已的表现,如果你表现出色,早一步进入特级班,早一步得到去京城董家进修的机会,那么你就能早一天回梅龙镇见到你的姑姑,现在明白了吗?”孙东解释道。
“真的?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早一天得到去京城进修的名额,就可以早一天回去见姑姑?”听了孙东的解释,谭晓天眼睛一亮,惊喜的问道。
“呵呵,当然,如果你到扬洲棋院的第一天就能把棋院里的所有学生都打败,说不定第二天院长就会把你列进被推荐去京城的名单里呢。”拍了拍谭晓天的脑袋,孙东笑着说道——其实他对扬州棋院的情况也是一知半解,并不清楚,不过此时此刻,还是先安抚好小孩子的情绪再说。
“真的?”谭晓天的眼睛更亮了,似乎已经看到不久就能重回梅龙镇的希望。
“呵呵,当然是真的,不过这件事儿没那么容易做到。扬州不是梅龙镇,棋风盛行,学棋的人很多,而特级班又是没年龄限制,同在这一个班里,有些人说不定学棋已经四五年,有些人说不定出身也是围棋世家,你在梅龙镇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但到了扬州棋院,未必就比别人强了,如果两年内你能够进入特级班,我就已经很满意了。”孙东笑道——话不能说的太满,因为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不要看他在安慰着谭晓天,其实他的心里也是充满了忐忑......刘文雄是给了他进入扬州棋院任教的机会,但能不能在扬州棋院立足,还是要靠他自已的努力,前途未卜,谭晓天的未来已经和他紧密连接在一起,只希望这个小孩子能够表现出色,成为自已前行的助力。
去扬州的路很遥远,虽然是乘坐马车,但按照正常的估算,至少也要走半个月左右,刘家派来送二人去扬州的车夫是个年近四十的长工,往返这条路少说也有五六次,对路程非常熟悉,因此,行程方面的问题完全用不着孙东去操心,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候休息,什么时候住宿,一切只要听这位老车夫的安排就行。
小孩子适应环境的能力是很强的,在远离梅龙镇,远离亲人朋友之后,郁郁寡欢,心情沉闷的情况渐渐得到了缓解,脸上也开始有笑容出现。
路上的风景很好,不过看的多了也就失去了新鲜感,这种事儿对大人和孩子都是一样,车夫赶车的技术很好,马车走的又是官道,路况比较不错,所以车子平稳,并不是很颠簸,所以孙东取出书来阅读,开始为将来的教学生涯做准备。
谭晓天跟着老车夫学了一会赶车,纤细的手臂被长长的马鞭累得酸疼——所谓老马识途,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他在那里忙活,以他的臂力就算卯足了力气抽在马屁股上也和挠痒痒差不多,但小孩子好奇好动,不给自已找点事儿做就不舒服,所以就算是帮了倒忙,老车夫也是乐呵呵的耐心指点,陪着小孩子玩。
抡了十几鞭子,却不见那匹拉车的老马有什么反应,依旧是悠悠然的沿着大路不紧不慢的走着,谭晓天不由得有些恼火,小孩子玩儿性大,犯了一根筋就什么都不管不顾,咬紧牙关,大喝一声“驾”!,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狠狠一鞭挥了出去。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