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憾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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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棋桌两旁,两强对峙,谭子强再无闲情逸致去摇折扇,江永年的坐姿也早已不再挺直,两个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在棋盘的左上角。

  拈起一枚黑子,谭子强的手在棋盘上空盘旋,几次要落下,几次又收回,最后,终于啪的一声,将棋子重重地拍在盘上。

  左上角二路拐!

  棋子落上,谭子强的头抬起,眼睛瞟向江永年,目光森寒,竟然带着几许冰冷的杀气!江永年对谭子强的目光视而不见,此时他全部的心神都已经集中在棋盘上——角活棋赢,角死棋输,没有第三条路,所以,这个角必须活!

  “为什么不走二路跳呢?这样走白棋不是无条件死吗?”张丞相手捻胡须不解问道。

  “呵,丞相大人所言不错,黑棋跳入,白角三子的确无法活出,不过这样一来,白棋会在一路扳接,黑棋只能后手补棋,如此白棋等于先手便宜三目,现在是细棋局面,双方实空相差微乎其微,谭编修大概是判断如此不足以争胜负,所以才二路拐,不让白棋有这先手三目的便宜。”郑欣瑜解说道。

  “原来如此…..不过这样走,真的能把角净吃吗?”点了点头,张丞相表示理解,不过这里的变化太复杂,以他的棋力是看不清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郑欣瑜轻叹一声——这不是文人士大夫闲极无聊打发时间的游戏,而是赌上了江、谭两大家族名声与运道的对决,输一百目也是输,输一目也是输,如果不能保证赢棋,稳妥又有什么意义?

  白棋上边三路尖顶,黑棋二路立,白棋角上二路扳——江永年最大限度地扩张白角的生存空间。

  黑棋四路挤——要想赢棋,就必须无条件的将白角全部吃住。

  白棋上边二路挡——向外的出路已经全部断绝,现在就看黑棋怎么来杀棋了。

  黑棋左边一路点入——谭子强已经算清,角上白棋无法做出两只眼来,这盘棋,自已赢了!

  江永年表情漠然,缓缓伸手,从棋笥里拈起一枚白子,轻轻地落在盘上——四路断!

  ‘啪’,谭子强手中的神情大变,手中的折扇掉在了地上也浑然不知,整个人如遭雷击般无法动弹!

  “啊!妙手!皇上,这盘棋看来是江编修赢了。”

  棋谱传到正殿,郑欣瑜向宣德皇帝说道。

  “呃……,你的意思,是白角活了?”宣德皇帝连忙问道。

  “是的,白棋这步断是妙手,它抓住了黑棋棋形上的弱点。由于四路长是先手,黑棋只有先制住这颗白子,方法无非两种,一是四路抱吃,二是五路接。五路接的话,白棋上边一路扳是先手,接下来四路长出,上面两颗黑子将无路可逃,所以必须再补一手,如此白棋左边一路挡下,可以活棋。改为四路抱吃呢?白棋同样左边一路挡下,要杀角黑棋只能二路点,破眼,白棋二二挡,黑棋三三打吃,白棋二路夹是关键,黑棋提子,白棋上边一路打吃,黑棋若接二子,白棋可左边一路扳,由于气紧,黑棋无法阻渡,若是提四路白子,则白棋提掉两子,接下来或二路档,或三三接,两者见合,白棋已经两眼活棋了。”郑欣瑜解说道。

  盘面差距细微,连三目都退让不起,可想而知,让白棋从边路渡过或活角会是怎样的情况?谭子强既然无法阻止对手在角上出棋,这盘棋的结果也就无法更改了。

  悔之晚矣!

  棋局结束了。

  虽然谭子强拼尽全力,但终究无法阻止对方在角上出棋,打劫,这是局部双方最强也是最善的应对,问题是,只要这时不是净死,白棋就已经获得了成功。

  收完最后的单官,谭子强黯然无语,胜负早已知晓,虽然很不甘心,虽然很不服气,但世界上没有后悔药这种东西,既然是自已做出的决定,那么所有的后果,不管是好是坏,自已都要承受。

  江永年则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中暗自侥幸,这盘棋他一度接近崩溃,若非对手因胜券在握而一时放松了警惕,自已早就交待了。出水方知两脚泥,回想起方才被对方突施妙手击中弱点的一瞬,仍不由得是一身的冷汗,不过,好在这盘棋赢了,江家的面子保住了,而谭子强,这个和自已斗了几十年的对头,终于败在了自已的手下,从此,大郑围棋,他就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人!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

  悠悠扬扬的读书声传来,塾馆里,十几个从八岁到十二岁不等的小孩子捧着书本在摇头晃脑地读着,授课的先生是一位年纪在五旬左右的老先生,身穿长衫,头顶方巾,面颊消瘦,颌下留了一络山羊胡,右手攥着一根尺许长的戒尺,戒尺的另一端则轻轻地在他的左掌掌心敲着,他的眼睛似睁非睁,似是陶醉在学生们的朗颂声中,但仔细观察就会知道,那其实只是一种假象,事实上,如果有哪个学生以为他睡着了而偷懒或者打闹玩皮,下一刻,或许他便出现在那个孩子跟前,叫那个可怜熊孩子知道竹笋炒肉是什么滋味儿!只是,他的这套把戏用过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那些小家伙们机灵的很,没那么容易上当。

  正打算放弃努力,真的合上眼好好养养神时,眼角余光处的窗口外忽的有阴影一晃一闪,老先生忙提起精神扭头望去,那里却是除了一株随风摇摆的垂柳外便再无异样。

  “怎么回事?是错觉吗?”

  老先生心里嘀咕着,或许真的是自已上了年纪,老眼昏花了吧?

  重新将眼闭上,这一次老先生提高了警惕,眼中留出一道缝隙,专心留意着窗户那边的情况。

  功夫不负苦心人,就在老先生等了很久,久到他再一次怀疑是自已的错觉时,从窗台下面小心翼翼地探出一个小脑袋,额头很宽,眼睛很亮,眉清目秀,秀着一股灵气,头上用红绳梳着一根半尺多长的朝天杵发辫,看样子,估计最多也就五六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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