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山大火,烧了足足三天三夜,秦军绵连十几里的营寨毁之一炬,但魏军却也没办法趁胜追击,在函谷外白白干等了三日。
不过在此期间,肃王赵弘润的口讯,已由那两名青鸦众,传达到了坐镇雒南盆谷的司马安大将军耳中:“……司马大将军,肃王殿下命您即刻整顿兵马,设法横穿秦岭,进攻秦国境内!殿下又有令,期间一切事务,皆由大将军自主裁决。”
听闻此言,司马安眼眸中绽放一丝精光,因为赵弘润的话,给予了他最高程度上的授权。
想了想,司马安询问那两名青鸦众道:“肃王殿下那边进展不利么?”
那两名青鸦众也没有隐瞒的意思,遂将秦军拒不出战、怯战而退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司马安,听得后者时而点头,时而皱眉。
虽然早已有所预料,但司马安还真没想到,秦军此次的战术居然是如此“丑陋”,以至于某位肃王殿下的武略与其麾下精锐士卒竟无用武之地。
然而他并未因此轻视秦军的主帅武信侯公孙起,反而对此人愈加重视,毕竟他也明白,身为将军统帅,最关键的事是赢得胜利,至于胜地漂亮或难看,其实并不是太重要——正所谓成王败寇嘛。
当然,那位肃王殿下的觉悟,司马安亦看在眼里。
在他眼中,肃王赵弘润是一位非常有原则的人,这从以往肃王军对外战争中从未伤害过他国平民这件事就能看出,然而此番,这位肃王殿下为了国家利益,违心地违背了自己的原则,这让越来越看好这位殿下的司马安感到愤怒,仿佛心中憋着一股怒火。
因为他知道,那位肃王殿下是为了国家才做出的妥协。
肃王殿下是我大魏当之无愧的英雄,秦人……不该用他们丑陋的战术来侮辱英雄。
眼眸中闪过一丝杀意,司马安冲着那两名青鸦众抱了抱拳,沉声说道:“请两位回禀肃王殿下,司马安接令。”
那两名青鸦众点头行礼,随即告辞离开。
待等那两名青鸦众离开后,司马安遂将麾下的部将召集到帅帐,与他们商议反攻秦国境内的事宜。
不得不说,当司马安提出要反攻秦国境内时,纵使是博西勒等羯角军的将领们,脸上都露出了惊诧之色。
要知道,秦国那可是一个并不逊色魏国多少的大国,倘若他们使战火波及到秦国本土,这是否意味着魏秦两国将开启全面战争?
“将军,这件事,是否应该禀报于大梁?”砀山军猎营骑的将领季鄢忍不住问道。
作为司马安的心腹部将,季鄢很少像这样委婉地反对司马安,只是这件事关系太大,是前线将领们所不能擅做主张的,尤其是当反攻秦国的主将还是司马安的时候。
“那是肃王殿下应该考虑的事,而不是我等。”司马安环视了一眼帐内的众将,沉声说道:“我等只需接受肃王殿下下达的命令。”
其实司马安也很清楚,在反攻秦国本土这件事上,肃王赵弘润将承受多么巨大的压力。
毕竟,魏西战场的根本,在于打痛秦国,让后者在考虑到利害之后,撤出五方伐魏阵营,而不是与秦国彻底结成死仇,这样对魏国没有任何好处。
秦国,作为一个国家实力并不逊色魏国多少的大国,当不顾一切发动全面战争时,难道就真的只可征用二三十万军队么?
要知道就算是魏国,在完全不考虑日后的前提下,亦可以凑出相近百万的军队——当然,这样做的下场就是,魏国即便能侥幸逃过这次的国难,亦得蒙受巨大的经济损失,由于青壮年大量投入战场,而导致整个国家的经济体制彻底崩坏;若战损严重,可能二三十年都无法恢复元气。
总得来说,魏军需要做的只是打痛秦国,而不是与秦国成为不死不休的死敌,开启全面战争。因为魏秦两国若因此陷入全面战争的泥潭,那么,秦国固然会因此衰败,而魏国,恐怕也再没有余力能逃过这次的浩劫。
因此,魏军若过分地激怒秦国,这好比是让韩、楚两国坐收渔利,并不是明智的行为。
是故,司马安在心底亦暗暗为肃王赵弘润感到担心,毕竟若秦国被彻底激怒的话,那么,他魏国很有可能会加促覆亡,而那位殿下,也将成为国家的罪人。
不过正像司马安所说的,那是作为主帅的肃王赵弘润应当去考虑的问题,作为协助那位殿下的副将,他司马安只需要履行前者下达的命令。
“……总之,诸位且做好准备,待等我砀山军两个步兵营抵达此地,便开始秦土战略。”
司马安似总结性地说道。
由于砀山军是司马安所掌的军队,而羯角军如今又以肃王赵弘润马首是瞻,因此,这两支军队的将领们皆无反对之意,哪怕期间有小小的疑虑与担心,但最终,仍然是一致通过。
十月中旬,砀山军两个步兵营穿过卢氏、横涧以及百余里羊肠狭谷,来到了雒南盆谷。
此时,司马安早已在此建造了一座军营,即雒南魏营,作为他率军进攻秦国领土的后方堡垒。
三日后,司马安正式下达横穿秦岭的命令。
他从砀山军与羯角军中挑选了一些精锐,凑了一支约万人左右的军队,开始了横穿秦岭的旅程。
说是横穿秦岭,实际上司马安部要横穿的,其实只是熊耳山的主体而已。注:熊耳山也属于是广义的秦岭山系,从鸟瞰看,山体走向像一只长尾巴熊,东部是首,西部是尾,还真挺像的。
不过即便如此,这段旅途亦有足足百里直线距离,这还是距离最近的雒南与蓝田两点,而倘若是走其他路,暂不提山路更加坎坷,距离也远远不止百里。
不得不说,这次旅途让羯角军的骑兵们怨声载道,毕竟在这种人迹罕至的深山,光是人行走都极为不便,还要想办法让战马通行,可想而知其中的艰难。
在这种情况下,司马安下令砀山军的两个步兵营——战克营与攻拔营开路,逢山开山、遇水搭桥,尽可能地为羯角骑兵创造容易通行的道路。
看着砀山军的步兵们在坎坷的山道上如履平地,不畏山中的豺狼虎豹与毒虫,博西勒等羯角军将领们叹为观止。
毕竟羯角骑兵们在刚刚踏入熊耳山主山山区,就已经出现了伤亡——有的是被猛兽袭击而受伤,有的则是被毒虫噬咬当场毙命。
这种死法,让羯角骑兵们大为惶恐,在心中暗暗祈祷高原天神的庇护。
这一次,魏军兵将们倒是能够理解羯角骑兵那种异于魏国的观念,毕竟三川的战士也好,中原的士卒也罢,但凡是一名合格的战士,都宁可带着荣耀战死于沙场,而不是因山中的畜生虫豸而丧命。
而另外一边,在函谷一带,函山上的火势已经熄灭,曾经布满山林植被的函山,如今灰秃秃的,除了草木燃尽后留下的灰烬,连绵十几里的山区已一无所剩。
此时,拿下函谷已不在话下,因为秦军根本就没有前来阻扰的意思,任由魏军抢占函山,然后保护着其余魏军,通过那条狭长的函山峡谷。
平心而论,函谷是三川西部最险峻的阻遏之地,只要通过这里,迎面就是被熊耳山与大河夹在当中的一场狭长的平原地形,一直通往华阴,有点类似魏韩交界的那个百里平原战场。
但赵弘润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在函谷,他白白浪费了三日光景,虽然拿下了函谷,却并未对秦军造成什么伤亡。
不得不说,秦军主帅武信侯公孙起的战术,让赵弘润有种举拳打在棉花上的郁闷感——因为他的目的根本不是收复多少多少三川土地,而是要重创秦军,遗憾的是,武信侯公孙起很清楚这一点,始终不给魏军正面交手的机会,尽管一步步退让,但却让赵弘润的速攻成为了空谈。
在通过十几里狭长的函山峡谷后,迎面便是桃林,秦军在这里修筑了一座堪称堡垒般的营寨,又在营寨外设下了诸多的拒鹿、据点作为路障,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座容易得手的营寨。
而让赵弘润感到愤懑的是,秦军将桃林秦营附近的林木全部砍完,却在魏军的必经之路上,给魏军留下了大片的树林。
这仿佛是一个“善意”的讯号:来,你们先建造军营,造完了咱们再接着打。
造完了再接着打?
怎么可能!
待等魏军造好营寨,秦军多半立马就放弃桃林秦营,继续向西撤退。
可问题是,魏军还必须建造营寨,否则,几万大军岂不是暴露在秦军眼皮底下?赵弘润很清楚,采取寓攻于守战术的武信侯公孙起,会死死盯着他们魏军的举动,不会放过赵弘润任何一个疏漏与破绽。
在这种情况下,纵使赵弘润很清楚武信侯公孙起是打算用一座秦营来交换魏军建造一座军营的时间,借此拖延魏军的行程,亦不得不乖乖就范,毕竟魏军确实需要一座军营,而武信侯公孙起绝不可能让赵弘润将他们的秦营据为已有。
而在赵弘润心下郁闷地下令建造军营时,他收到了一封战报。
相信谁也不会想到,有着赵弘润、赵元佐、赵元佲三位统帅的魏西、河间、宋地三方战场,此刻仍陷于胶着的战争,然而作为新人统帅的沈彧,却在商水战场奠定了优势。
当然,这其实并非全然是沈彧的功劳,有一个女人从中出了大力。
“芈姜……”
端详着那份战报,赵弘润喃喃念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