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衡臣站在破虏军大营门口打量着如标枪般驻立的数十名全甲军兵,不禁点点头,嗯,赵烈的军兵最起码面上不错,像个精兵的养子。
轰轰轰的马蹄踏地的响声从远而近,于衡臣和从人退避一旁,只见千余全甲骑兵从大营内鱼贯而出,一路上荡起漫天灰尘。
于衡臣轻挥衣袖扫扫灰尘,他的眼睛却是盯着大股飞驰而去的破虏军骑军。
这些军兵身子随着马匹的跳动自然起伏着,全无明军士兵骑姿的生硬笨拙。
这些军兵尽皆全身的护甲,甚至全部都有面甲,面甲上画着狰狞的鬼兽的图案,显得凶悍异常,气势极盛,非是其他明军可比。
而骑军坐下的高头大马更是比一般的战马高出半头,跑起来步伐极大,步态优雅。
嗯,这赵烈倒不是其他明将,舍得在军兵上开销大笔银子,所图极大,非是贪婪短视之辈啊。
于衡臣年岁不大,也就是三十岁,二十岁就有了举人的功名,心情颇高,但是两次京师赶考的名落孙山,让他有些心灰意冷起来,加上家中困窘,没有办法那就找个机会入幕吧。
经过恩师的推荐这才有了机会入幕颜继祖的机会,但是这两年也就是一个笔杆子的差事,在颜继祖的心目中地位不显,毕竟年纪太轻了,资历阅历尚少。
但是,此番于衡臣对于局势的判断极为的准确,果然赵烈就是围困青州城,对山东其他地界秋毫无犯,摆明了就是要同刘泽清解决私人恩怨。
颜继祖此时极为的后怕,如果按照刘泽清的说法向朝廷禀报,那事情就太大了,能征惯战的赵烈反了,可想朝廷内外的惊慌。
朝廷和天子定会边集结大军,边派人继续打探,最后,嗯,赵烈就是攻打青州,同刘泽清因为私人恩怨对决。
是,赵烈无诏兴兵肯定是大罪,但是赵烈无诏兴兵不是一回两回了,他不差这点罪名。
但是赵烈没有反啊,颜继祖的禀报就是为刘泽清的狡诈背书,到头来在天子阁老那里留下一个掌控不利,临事惊惧的名声,也算是另类的简在帝心了。
于衡臣的建言对于颜继祖的仕途来说可是有着力挽狂澜的效果,至此,于衡臣在颜继祖心中的地位已经是直线拔高,成为席智囊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赵烈在青州对刘泽清大打出手,颜继祖心里是很痛快的,他可是差点被刘泽清这个混蛋坑了,如果有机会让刘泽清吃瘪以至翻不过身来,颜继祖暗地里会拍手称快,嗯,是暗地里。
但是如今赵烈和刘泽清就在他的治下青州大打出手,他作为山东巡抚不能坐视不理啊,如果这事生在登莱,那就是陈应元的事了,他绝对不插手,都死了才好。
为此就得处置这个事情,但是到了如今的局面,赵烈不会听任何人的,想来陈应元张国元不是没劝过,赵烈肯定是未予理会,他颜继祖不认为他的脸比陈应元的大。
既然赵烈不会给他面子罢兵回登莱,那他颜继祖也不可能屈尊前来受辱不是,如果他的到来能让赵烈罢兵,他当然要来一次,否则就是太没有面子了。
于是颜继祖派出了于衡臣,目的就是一个,打探一下赵烈的想法,想在青州做到哪一步为止。
于衡臣也是急急忙忙的几天就来到了青州城外,如今他正在等待着赵烈的召见。
于衡臣被护卫引入大帐的时候,赵烈刚刚披甲完毕,几天没去,他想到青州城下一观。
于衡臣看到案后一个全身亮白色铁甲的高大的年轻军将含笑看着他。
于衡臣抢前几步深深一揖,“学生于衡臣拜见靖海伯。”
于衡臣也有大明读书人的那份迂腐,对于粗鄙武人向来不耻,他遇到的武人也确实尽皆是贪婪粗鄙的武夫,他于衡臣遇到这些人那是绝不会恭敬施礼的。
但是面前这个人他于衡臣是心悦诚服的施礼拜见,这个武人十年来同建奴倭寇叛逆拼死搏杀,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而从未对麾下军兵百姓贪婪的压榨,这些信息他在临近的山东很是清楚。
朝廷天子和士绅对于赵烈的种种不满都是在桀骜不驯,不听调遣和均田上。
对于赵烈的贪墨军饷压榨百姓却是无人提及,有这样给部下均田提供粮饷种子的喝兵血的军将吗,此外赵烈花费大笔银钱在麾下军兵身上,这一切切说赵烈贪墨粮饷,压榨军户简直是极为可笑的罪名。
这样的军将于衡臣从未见过听闻过,于衡臣心里倒也是极为的感佩,当然对赵烈为何如此的与众不同他也有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另有奇志呢。
但是这不耽搁他恭敬施礼拜见赵烈。
“于先生请坐。”赵烈虚扶一下,客套一番。
“于先生鞍马劳顿,可以现在营中休息一番,本将这就要前往青州城下一观。待归来后再同先生详谈。”
“大人,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可不可以随军一同到青州城下一观呢。”
于衡臣笑着拱手道。
“既然于先生不顾鞍马劳顿执意前往,当然没有问题,这就一同前往吧。”赵烈笑道。
事无可不见人,正好安定一下山东官场官员脆弱的心里,告诉他们,此次青州之事只是私人恩怨,当然以后有人同刘泽清一样欺辱赵烈以及破虏军,也是一样的下场,他赵烈是不会隐忍的。
赵烈于衡臣在五百卫士的随扈下来到了青州城下,此时的青州城让于衡臣大吃一惊。
青州城也是个周近十里全部包砖的州城,但是如今包砖基本破碎,露出了里面的夯土。
但是这斑斑点点存留的城砖就像是狗皮膏药般贴在城墙上,极为的难看和碍眼,让青州城显得极为的丑陋。
耸立的城池到处是坑坑洼洼被击打的深坑,城墙上遍布大大小小的裂缝。
青州城如今的样子说是荒废数十年的废城也有人相信。
随着赵烈的脚步,于衡臣来到破虏军火炮阵地的后面,但见前方数十门黑黝黝的钢铁之躯静静的伏卧在地面上。
很多破虏军军兵步入这个阵地上,他们搬运着药包和弹丸,不一会他们齐整的侍立在大炮的周围,等待着百总的命令。
百总小跑着来到赵烈面前施礼道,“秉大帅,炮队全员进入阵地,请大帅示下。”
“开始轰击吧。注意散热。”赵烈还礼下令道。
百总急忙再次施礼离开。
须臾,火炮开始了齐射,数十门火炮一起怒吼的声音是如此巨大和令人敬畏。
在前方突然腾起大股烟尘,中间有火光隐约闪烁着,大部分的炮手的身形已经隐匿其中看不到。
火炮的轰响掩盖了一切的声响,在于衡臣的耳朵里只有轰鸣后的余音,真的他的耳膜生疼,让他头部有些眩晕。
他亲眼看着对面数里外的青州城城头升起大股的烟尘,能有十余炮都命中了城池,整个城头被沙尘笼罩着变得灰蒙蒙的。
破虏军的炮手们刷膛、放入药包、弹丸,然后轻轻的压实,然后等待百总的命令点燃火绳,数十门大炮又一次怒吼起来,青州城城墙又一次被灰尘覆盖变得若隐若现起来。
看到眼前这个局面,于衡臣心道他就是处在刘泽清的位置上也是没辙,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直到城池被大炮轰塌为止,要么可以被迫出城决战,要么在城内巷战。
反正最后都是一个覆灭之局,但是颜继祖大人可是不想出现这样的局面。
“赵总镇,我家大人派在下来是想问大人同刘泽清总兵能不能休兵罢战,有很多事情可以谈谈,和为贵嘛。”
于衡臣拱手道,当然话是喊出来的,他全力喊出来的声音也就是勉强能让赵烈听清而已。
“本将本来就是以和为贵,派出人手讲和,让刘泽清不要构陷旁人,但是这个狗贼将我麾下乱棒打出,因此本将只能出动大军讨伐。”
赵烈摊了摊双手,表明这个事情真是不能怨我不是。
你好像后来把刘泽清派来讲和人也是乱棒打出,于衡臣腹诽道,当然他没有脑残到说将出来。
“大人这样如何,赵大人说出你罢兵讲和的条件,在下代表颜大人到青州走一趟,好言相劝刘总兵应允下来,大人看如何。”
这才是于衡臣来的目的,在山东地界上山东军被客军登莱军围着打,还有比这个更丢人的吗。
有,那就是被客军登莱军击破城池,最后将山东总兵生擒了,简直丢人丢到大明全境去了,颜继祖是想尽力避免这个局面。
“看来颜大人对战事还是颇为关切的。”
赵烈微微一笑,颜继祖打的什么主意他是太清楚了,说白了就是压事,古今中外官场一旦出了问题,压事是第一时间要进行的,概莫能外。
“只要刘泽清这个兵痞能答应我几个条件登莱军撤回不是不行。”
于衡臣眼睛一亮,心道成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