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狗子抱着岳杏儿走到院子中时,岳杏儿看到了还躺在雪地里的秦怀礼,连忙拜托韩狗子的两个小兄弟儿,将秦怀礼送回了屋子里。
韩狗子弄出来这么大的动静儿,秦怀仁已穿好衣裳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带着满脸不快问,“韩爷,这大半夜的闯到我家里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声音挺大,却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颤抖。
秦家人都是认识韩狗子的,秦怀仁虽然并不知道韩狗子的确切底细,却并不太敢过份得罪韩狗子,所以秦怀仁开始讲道理,“不过家里教训下不听话的下人,怎么连韩爷都惊动了?这私闯民宅不太好吧?还是为了这么个水性杨花的贱人,韩爷可别受了她的蛊惑,为了这么个千人骑、万人枕的女子,不值得!改天,改天我请韩爷去教司坊……”
秦怀仁的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还很动听,若是换个人,早就被秦怀仁说动了。
韩狗子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他知道,今天儿这事儿,秦家有理,他没理,旁的不说,只要那张卖身契还在秦家的手里,岳杏儿的死活,他就管不了。
怎么办?赎身吗?可岳杏儿在秦家吃了这么大的亏,韩狗子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啊!
韩狗子想不明白,岳杏儿却想明白了。
岳杏儿想明白的不是如何对付秦家,而是她的委屈和屈辱,当下连哭带骂地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儿给说了出来,她想了,就算是注定要吃这次亏,她也要先发泄发泄,现在的她,在韩狗子面前,就像个受了欺负找家人告状的孩子。
岳杏儿是不会骂人的,她只会诅咒,再说,事情的本身就够让人气愤的了,完全用不着她添油加醋。
韩狗子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被气得全身发抖,满脸狰狞地看着秦怀仁说,“好!好!好你个秦秀才……”
秦怀仁被吓得连连倒退,“你,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就算这些事儿是我做下的,你也不能动我,我是有功名的,她是我们家的死契下人……”
就连岳杏儿也害怕了,她就算是再没见识也知道,杀人是要偿命的,连忙抓着韩狗子的衣领说,“狗子哥,不要,你千万别动手,我们走吧,你带我离开这里就行了!”这一刻,韩狗子的安危,大过了她的仇恨。
韩狗子恢复了理智,是啊,他不能,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错事来,就算他真的想弄死秦怀仁,他也有的是办法!
他决定了,他一定不能让秦怀仁有好果子吃!
就在韩狗子打算忍辱负重时,他请的救兵到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里长和保长相携走进了秦家大门儿,里长身后还跟着四个健壮的家丁和韩狗子的那两个兄弟。
和乡村一样,城市里也是有里正的,同样的,也是管百户人家,只是称呼上有所区别,叫做“里长”,管十户人家的叫“保长”,韩狗子去请的“救兵”正是秦家所在区域内的保长和里长。
所谓的“官匪一家”在韩狗子和这些人的身上,表现得很明显,当然了,这也和漕帮半官半江湖的性质有关系,不过,一般的小事儿,韩狗子是不太愿意麻烦他们的,原因无他,太费银子。
今天,韩狗子实在是急了,在明明手头没有银子的基础上,还是动用了自己的底牌。
事实证明,韩狗子是对的。
里长问明了情况后,就看着秦怀仁说了一句话,“哎呀,这是扒灰呀!”
秦怀仁立时瘫软了下去。
“扒灰”是俚语,用书面语来讲就是“乱|伦”。
岳杏儿是秦家的死契下人,秦家可以随便找个理由打杀她,可以强了她,无论是秦大川还是秦怀仁,都没问题,律法是管不着的,只能说岳杏儿的命不好,来了一户狠心的人家。
如果和岳杏儿发生关系的是秦怀仁,不管秦怀仁用了什么方法,都没问题,有那个捧臭脚的还会说秦怀仁一声“风雅”,这就是这个社会的普遍共识,根本就改变不了,所以韩狗子才这么为难。
但“扒灰”不一样,这其中涉及到人伦和孝道,一旦传出去,秦家的名声和秦怀仁的功名,全都完蛋了!
可以说,有着举人功名的里长,是个十分油滑的小吏,抓秦家的小辫子,抓得别提多恨、多准确了,那真是杀人都不见血!
而直到这时,秦怀仁才弄明白了来者的身份,他清醒地意识到,今晚这件事儿,没法儿善了了,一边强作镇静,请里长和保长进屋儿,一边暗暗地想着脱身的办法。
韩狗子抱着岳杏儿也跟了进去。
任由秦怀仁巧舌如簧,里长和保长只是笑笑地听着,末了才说了一句话,“既然这事儿是经官了,我们也没办法,秦秀才去拿笔墨吧,写呈子,回头咱们再商量,这不狗子和他妹子都在嘛!”
“呈子”就是事情经过,但是,是要签字画押的,一旦落了笔,秦怀仁这辈子都休想翻身了。
这个东西,秦怀仁是打死都不会写的,不过,里长也没想把他逼死,“经官了”,这三个字大有深意,所谓“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里长的要求再简单不过了,那就是:银子!
但是,给多少合适呢?
对这个问题,想的不仅是秦怀仁,还有里长、保长和韩狗子。
偏生这事儿还不能问。
韩狗子是个老江湖了,他深刻地懂得,不能让秦怀仁单独和里长在一块儿,因此抢在秦怀仁开口之前说,“秦老爷呢?秦秀才若是觉得我妹子冤枉了你,你就该把秦老爷叫出来问问清楚,到底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这句话听起来,韩狗子是傻透了,如果秦怀仁借此机会和秦大川商量好了,都说岳杏儿肚子里的孩子是秦怀仁的,那么今天这场“官司”,韩狗子是必输无疑了。
很显然,秦怀仁和里长都想到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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