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露的规矩是孩子倒了不要去扶,让他自己爬起来,开始时刘寡妇不习惯,现在已经很习惯了。
睿儿跑着跑着,见到了岳杏儿,立刻停下脚步,这让岳杏儿很奇怪,还以为是自己挡了睿儿的路,连忙让到了一旁,恭敬地行礼道,“见过小少爷。”
睿儿歪头看了看岳杏儿,似是在分辨,又四下里瞧,发现周围除了他们三个,再无外人了,这才走到岳杏儿近前,稳稳当当地行礼,“见过会做针线的姨母,姨母给的礼物,我很喜欢。”说完后还挺了挺胸。
睿儿今天穿了一套大红带金丝绣纹的袄裤,很是喜庆,因为跑着玩儿了好久,已经有点脏了,但依旧能一眼就看到,他戴在胸口上的那个岳杏儿亲手绣的荷包,荷包大颜色又比较深,和睿儿这身衣裳倒是挺般配的,而且,别看衣裳脏了,那荷包却被保护得很好,可见孩子对这东西的珍惜。
这还不算完,睿儿等刘寡妇走过来后,马上说,“姨母,你和我一起吃点心吧”说完就动手打开了食盒上的盖子。
山上今天为了配合戏子们的演出,午饭开得早,因为戏还没演完,晚饭也开得晚,所以睿儿今天的“下午茶”不是每日里惯常吃的点心,而是和正餐一样的大包子。
昨天夜里,清露心血来潮的请客把扁食都消耗得差不多了,今天用来招待干活儿的人吃饭,就换成了包子,包子个头很大,这样不仅实惠,包的速度还快,一个上半晌,就准备出来了足够的数量。
岳杏儿要推辞,睿儿不会说啥感激的话,就眼巴巴地看着她,眼睛里渐渐地含了一包水光,看得岳杏儿心尖尖直打颤。
刘寡妇说,“少爷还小,对谁都是实心实意的,也不是啥金贵点心,等下前院干活儿的人都有,早点吃,也不碍的。太太千叮咛万嘱咐,姑娘在秦家不易,让我们万不可在外人面前露出对姑娘的与众不同,少爷是个有心的,小小年纪,偏生就记得牢靠”这话就说得太贴心了,再加上方才睿儿的表现,真是一点水分都没有。
“哎哎,”岳杏儿带着泪光,挤出笑容,伸手拿过一个包子,对睿儿说,“谢谢少爷赏”
睿儿一本正经地订正道,“是送,不是赏”他虽年纪小,却经过清露多次的嘱咐,对朋友,也就是村里的孩子们,不能用“赏”这个词,因为他们不是自家下人,那样的说法不够尊重,现在活学活用到岳杏儿身上,自然也是万分恰当的。
睿儿见岳杏儿拿了包子,就盖好盖子,又欢欢喜喜地跑远了。
岳杏儿就在内院廊下吃了那个大肉包子,又回到暖棚喝了一大碗山上为看戏人准备的大麦茶,寒风凛冽,包子和茶却是滚烫的,让岳杏儿从心到身都是暖融融的,别提多熨贴了。
想起方才这短短的时间内,秦秀娥和睿儿对自己天差地远言行,岳杏儿不由感叹,同样是孩子,差别怎么就会这么大呢
戏唱完时,天已经黑透了,廊下的灯笼和山路上的冰灯、灯笼,不知何时又被点亮了,将整个院子和长长的山路再度装点得十分美丽。
大家余兴未尽,相互谈笑着,三三两两地往山下走去,岳杏儿又留下来帮忙干活儿了,她现在根本就不着急回秦家,哪怕她是最后一个回去的,又能怎么样呢
别说她有借口,就是没有,她也不怕,顶多就是再挨一顿打罢了。
而等到岳杏儿回去后,这才发现,她的“好日子”来了。
“这都什么时辰了啊”秦大川在正堂内的嚎叫声,刚进了院子就能听到,“你们一个个的,到现在才回来,谁家大过年的,就这么冷锅冷灶的,你们这是放着好日子不过了”
也不怪秦大川发脾气,现在早过了吃晚晌饭的时辰,可秦家连饭都没人做,他一向自认为孩子多、家业大,可偏生大年初一家里就这么冷清,他这心里的滋味儿就别提了,那种说不出的恐慌和孤寂,是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
老许和殷氏倒是在家的,但老许不会做饭,殷氏做的饭秦大川已经不敢吃了,要知道,他前阵子把殷氏关到柴棚里去,那可是存了弄死殷氏的心的,殷氏既然没死成,能不恨他入骨万一下药把他毒死怎么办
再说,现在殷氏天天挨饿受冻挨打受骂的,一旦接近有吃食的灶房,还指不定弄出什么事儿来呢,偷吃偷卖都有可能,秦大川怎么可能放心让她去做饭
见岳杏儿悄悄地走进屋来,秦大川刚要骂,又想起一件事儿来,“于氏呢怎么还不见回来”刘婆子放了年假,现在于氏可是秦家干活儿的主力了。
秦怀仁没想到于氏干脆连回来都没回来,到了此时只得当众了说了休了于氏的事儿,还添油加醋了一番于氏的恶行。
无论是于氏被休的理由,还是于氏被休的事实,秦家除了秦怀仁,其他人都是不知道的,当下都吃了一惊。
尤其是岳杏儿,她就不明白,人常言“一夜夫妻百日恩”,就算犯了天大的错儿,秦怀仁怎么就忍心将嫁给他三年多的结发妻子,在大年初一休掉
这份儿无情无义,让岳杏儿不由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秦大川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儿,“要休就不能找个旁的日子休现下家里连个干活的人都没有”这个困难很实际。
秦怀仁甩了甩袖子,“爹啊,你又不是只有我这一个儿子,只她那一个儿媳妇,还怕没人尽孝干家务”冷眼瞟了姜氏一眼,“三弟妹一向是个能干的,今天在山上可没少帮忙,于氏连个手指头都比不上。再说,咱们总不能为了让于氏干活儿,就留她在家里兴风作浪,到时候,清露要是发起火儿来,爹就能受得住我是万不敢因小失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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