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敬天修醮,费尽了力气,祈求来的雨水没几滴,倒是求来了一个老冤家,此等倒霉的事情,放到谁的头上都受不了。
嘉靖气得连饺子都吃不下,把老太监麦福骂了一个狗血淋头,又命他立刻宣召严嵩和徐阶觐见,两位大学士早就知道了俺答入寇的消息,听在耳朵里,无不骇然,老严嵩的胡须乱颤,徐阶眉头紧蹙。
俺答汗究竟何德何能,竟然能让大明朝最有权势的三个男人摇头皱眉呢,他还真有这个能耐……
自从朱元璋和朱棣爷俩把蒙古踩在了脚下,中原王朝对于草原又恢复了茫然和无知,除了土木堡之变,让大明朝尝到了切肤之痛,在多数大明的子民眼睛里,蒙古草原就是荒漠蛮夷的代名词。
实际上呢,草原的生存更险恶,争斗也就更无情,在明朝的打击之下,蒙古首先分裂成了鞑靼和瓦剌两大部,所谓鞑靼部是黄金家族的直系血脉,而瓦剌部的祖先是生活在叶尼塞河流域丛林当中的狩猎民族。其首领接受了成吉思汗的招揽,并且和黄金家族成为了亲家。
这种主动的归附,使得瓦剌人拥有较大的自主权力,能够统帅自己的部民。在庞大的元朝轰然倒塌,北元又被明朝灭掉,瓦剌人逐渐强盛起来,并且在其首领也先的带领之下,打赢了土木堡之战,夺取了黄金家族的汗位,并且对黄金家族展开了血腥的屠杀。
也先由于忘乎所以,肆意杀戮,他的帝国只维持了一年,也先死后瓦剌部彻底四分五裂,再也构不成对明朝的威胁。
而鞑靼部也乱成一团,黄金家族的子孙不停征杀,血脉几乎断绝,直到一个人出现,那就是只有七岁的巴图孟克。他的汗号为“达延汗”。
这个奶娃娃没有什么了不起,可是他有一个能干的夫人,那就是满都海哈屯,满都海比起达延汗足足大了25岁。既是夫妻,又是母子,还是君臣。
就是这种复杂的关系,满都海把年幼的达延汗放在箭囊之中,带着小丈夫征杀疆场。重现黄金家族的荣耀。
经过南征北战,蒙古草原重新统一,只是这种统一非常有限,远远比不上成吉思汗时代的辉煌。满都海为了达延汗养育了七个儿子,教导他成为一名真正的可汗。
达延汗终结了草原的风雨飘摇,他把蒙古部落划分为六个万户,左翼三万户和右翼三万户,并且把部民和草场分封给了他的儿子。
俺答汗是达延汗第三子,右翼三万户济农巴尔斯博罗特的次子,按照达延汗的规定。汗位是传给左翼三万户的。可是草原从来不缺少野心家,俺答汗成年之后,率领部族四处征讨,实力越来越膨胀,俺答吞并他的四叔的土默特部,并且逐渐成为右翼三万户的领袖。
历来草原的强者都是通过征服实现的,俺答汗已经不屑于在草原上抢夺可怜的牛羊,他把目光放在了富庶饿大明朝身上。
几乎每一年都要杀入花花世界,大肆抢掠,满足自己的贪婪。
蒙古骑兵所过之处。无数百姓失去了家园,甚至被掳走,成为了蒙古人的奴隶。
大明朝不断损兵折将,面子里子一起丢光了。
如今俺答汗再度突破长城。从怀柔,顺义南下,抵达了通州,蒙古的铁骑逼近帝国的心脏,十万骑兵,遮天蔽日。天朝上国在颤抖,在惶恐!
……
积蓄了太多丹药之力,嘉靖像是暴怒的狮子,他红着眼睛,愤怒地咆哮。
“严嵩,朕信你用你,你就是这么对待朕的信任吗?”嘉靖厉声叱问:“听听,城外都是什么声音,你的老脸往哪放?”
又来了,严嵩已经不止一次面对嘉靖的暴怒,他把双膝一曲,乖巧地跪在嘉靖的面前,涕泗横流:“启奏陛下,老臣侍君唯有一颗忠心,还要别的作甚!”
严嵩一本正经地说道,徐阶在旁边险些喷血,无耻,真是无耻!你还知道自己是首辅,是百官之师吗?
面对足以载入史册的经典对白,嘉靖终于憋不住了,气得笑了出来。
“严嵩,你别以为这么就过关,朕告诉你,没有,一点也没有!”嘉靖虽然依旧愤怒,可是他的怒火已经转向了城外的俺答,严嵩又一次逃过了一劫。
“身为首辅,你说说,到底该怎么打退鞑子?”
严嵩老脸抽搐,他要是有主意,何至于把老脸扔出来,让嘉靖踩呢!
可皇帝问了,他又不能不回答,寻思了半晌,严嵩试探着说道:“老臣以为此乃是抢粮贼耳,不足为患!”
“抢粮?”
嘉靖眼珠充血,对着严阁老吐沫星子喷了他一脸。
“睁开眼睛看看,已经到了东直门,还派兵攻击了列祖列宗的陵寝!你知道吗,我大明的祖先在天之灵都不安稳!朕不孝,朕有罪啊!”
一听这话,呼啦,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
“是臣等知罪!罪该万死!”
“万死?”嘉靖冷笑道:“死一次就够了,朕不想听请罪的话,朕要的是办法,是对策,是打退俺答的主意!”
嘉靖的咆哮之声在玉熙宫中回荡,两位阁老都面面相觑,严嵩不懂军务,徐阶比严嵩强得有限,而且他也知道京营的德行,虽然在籍有十几万,但那只是糊弄人的,禁军实际只四五万,半为老弱,半为内外提督大臣之家役使,缺少战具甲仗,又多年不练,让他们上战场,和送死没有什么区别。
见两位阁老都没有主意,嘉靖只能下令把六部九卿,尤其是掌管兵部的尚书许论叫了过来,众位大佬齐集一堂。
嘉靖坐在那里,阴沉着脸,一句话都懒得说,严嵩偷眼看了看,没有办法,只能代替皇帝发问。
“诸位,正所谓君贵臣荣,君忧臣辱,君辱臣死!北虏俺答已然到了城外,该如何应付,都拿出一个章程吧。”
严嵩说完之后,众人依旧默然不语,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传来duang,duang的巨响。嘉靖手里抓着钟锤,拼命地敲击着一口紫金钟,宣泄着心中的不满,震得大家伙耳朵生疼,皇帝已经怒极,要是还不说话,只怕都要倒霉了。
身为兵部尚书,许论缓缓站起,不断思索着如何应付,他试探说道:“北虏势大,骑兵剽悍,战力过人,老臣以为冒然出兵,反受其害。眼下理应严守九门,防范俺答狗急跳墙。另外晓瑜诸地防范入侵,再有就是从九边调集精兵猛将,抵御北虏……”
许论拉拉杂杂说了半天,看似有些用处,实则都是老生常谈,了无新意。这些办法嘉靖和严嵩都知道,以往也都是这么应付的。
可是这一次嘉靖的怒火比什么时候都强烈,他不想再听寻常的办法,他要出口恶气。无奈手下的这些臣子只能让他失望,失望透顶!
嘉靖缓缓站起身躯,斜着眼睛看了看这些人。
“一群饭桶,朕怎么就养了你们这些废物!都滚回去,好好想办法,没有办法,就再也别来见朕!”
众位大臣一个个老脸通红,只得抱头鼠窜,突然陆炳站了出来。嘉靖心头一喜,笑道:“陆炳,你得锦衣卫想出城迎战?”
陆炳咧咧嘴,锦衣卫哪是打仗的,看来皇帝也气糊涂了。他只得拍着胸脯说道:“若是陛下有旨,臣哪怕粉身碎骨,也和北虏拼了!”
嘉靖还没有糊涂,轻笑了声,“你凑什么热闹?有别的主意只管说就是了。”
陆炳微微一笑,“陛下法眼如炬,臣不敢隐瞒,陛下怎么忘了,京城就有一位精通练兵打仗的大家,把他叫来,问一问不就好了。”
嘉靖一听,眼前一亮。
“朕果然忘了,麦福,你快去把唐慎宣来。”
“慢。”陆炳笑道:“麦公公,顺便再把唐慎的儿子唐毅也叫来,那小子年纪不大,可是主意不少,又深得唐荆川的真传,不是寻常人物。”
嘉靖点头,“好,都叫来,朕也要看看,这帮废物尸位素餐到了何等地步!”
……
没过多时,唐慎和唐毅一前一后来到了玉熙宫,爷俩没敢抬头,直接跪在了门口。
“臣唐慎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嘉靖扫了一眼,唐慎是个不折不扣的帅哥,唐毅这小子比起他爹还要帅几分,透着一股子精气神,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唐慎,朕叫你过来,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唐慎忙回道:“微臣听麦公公说了,是为了北虏的事情。”
“那你以为如何?”
“臣以为情况非常严峻,当务之急要做好两件事。”
“什么?”
“第一是守住京城,第二是弄清俺答的来意。”
第一件倒也平常,第二件却让嘉靖来了兴趣,问道:“俺答无非为了抢掠,还有什么好说的?”
唐慎没有说话,唐毅站了出来,躬身道:“启奏陛下,小臣以为不然,草原狼群最嚣张的时候是秋冬之时,如今夏季水草肥美,牛羊不愁吃喝,贼性入骨的俺答多半不会这时候行动,他偏偏入寇了,就代表另有所图。”
嘉靖顿时豁然开朗,笑道:“听听,你们竟然没有一个孩子明白事!你说说,该怎么办?”
“启奏陛下,最好是派遣一名熟悉虏情的使者,前去探查一番。”
嘉靖不由得吸了口冷气,沉吟道:“此去可是龙潭虎穴,谁有这个胆子?”
“中华岂会无男儿!”唐毅笑道:“小臣就知道一个,只是不知道陛下愿不愿意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