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龙心里思忖片刻后,索性对刘家忠指示道:
“给港口公司发个函,就说定城市委市政府要对港口进行重新规划,并对深水港项目确定具体位置,请他们配合。”
刘家忠听了领导这脱口而出的指示,心里暗暗咋舌,“陈书记可真是老虎头上的虱子也敢摸啊?难道他不知道港口公司上头是谁罩着?”
执行领导指示是下属的天职,既然领导吩咐下来,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刘家忠不自觉挺了挺腰杆,领着柳嘉惠和林亚楠一行开始考察。
看着刘家忠一行人出了港口管委会大院,陈大龙原本深邃的眼神露出几分阴险,他随手拿起手机拨通了周三老板的电话。
“周老板,有件小事想请你帮忙。”
周三这阵子心心念念都在深港项目这块大肥肉上,突然接到陈书记打来的电话喜出望外,别说是让他帮点小忙,就是让他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周三赶紧回答:
“陈书记跟我还客气什么?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这两天,省委王书记的公子会陪同两位女士在港口考察深港项目,等到他们去港口公司的时候,你……”
周三了解了这出戏中主角配角个个都是有来头的人物,心里不禁担心:
“陈书记,万一……”
陈大龙一锤定音口气:
“没有万一,真要是出了什么事,那也是港口公司的问题,跟外人没有半点关系。”
话不说不透,理不讲不明。
陈大龙一句话点拨,周三立马茅塞顿开,在电话里一迭声道:
“明白明白。”
为了谨慎起见,陈大龙特意叮嘱周三一句:
“周老板,有些事情未必事必躬亲向赵副书记汇报,你说呢?人多嘴杂,不说你也明白。”
周三立马反应过来,赶紧又是一迭声:
“明白明白,您放心,这事我心里有数,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会落入第三人耳中。”
……
官场中人最好的保护自己方式是真正了解全局的人只有自己。
陈大龙内心策划此事中,下属刘家忠知道一部分,周三老板了解一部分,知己好友林亚楠知晓一部分,却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看透掌管全局的人心里到底在谋划什么?
两年学说话,八年学闭嘴。
一个人想要成大事,最最重要的一点不是脑袋有多聪明,多么善于见风使舵当变色龙,最重要的是先要学会闭嘴!
安排好定城市相关事宜,陈大龙陪同王家新,余局长一道去了普安市。
普安市的湖大广场项目基本完工,旁边准备开发区商业住宅项目用地刚刚动土,既然余丹丹把项目托付给王家新,他不得打起精神照料。
一到普安市,陈大龙提出要去拜访老朋友,跟王家新和余局长约好了有事再联系,遂坐上自己的专车直奔城郊一处僻静茶楼。
“隅”是这个茶楼的名字,略显粗陋的深色木板上,黑色隶书写了一个大大的“隅”字便是茶楼的店名,据说,此处茶楼老板原本北京书画界鼎鼎有名的画家。
也不知是厌倦了都市繁华尔虞我诈,还是年纪大了想要找一个安静处所养老,前两年悄无声息在郊区弄了一块地,足足花了一年多的时间,亲自动手设计装潢了这栋相当有特色的茶楼。
茶楼外,一大片空地映入眼帘,却并未被店主设计成服务客人的停车场,而是被种上各色鲜花,盛夏季节正是花儿盛开,远远便可看见茶楼门前的花园粉蝶飞舞蜜蜂成行。
穿过一条两边都是鲜花恭迎的水泥路,伸手推开茶楼的玻璃门,豁然开朗的感觉顿时让人心里一片讶异,实在是太美了!
眼前一颗巨大百年老树盘根错节便是茶楼一楼大厅,这颗老树盘旋而上,树尖穿过二楼,三楼的行廊,直接从透明的玻璃屋顶伸出头去享受阳光。
可能是为了防雨水的原因,老树周围一圈特意做成鱼塘,浅色的地砖堆砌成形状不规则的鱼池,里面三两条金黄的鲤鱼自由摆尾。
若是逢到雨天,那天空中落下的雨点正好落入鱼塘内,溅落的水花便是又一道大自然恩赐的美景,让人不得不感叹店主对茶楼设计独具匠心。
站在那棵百年老树旁,陈大龙抬眼四处寻找,瞧见二楼正有一熟悉面孔冲自己微微招手,他赶紧绕过大树,从树后楼梯径直上楼。
年年花相似,岁岁人不同。
尽管陈大龙调动到定城市不过两个月时间,再次见到普安市政协主席江建锋,还是感觉这个老家伙似乎比两月前又老了许多。
江建锋依旧是那副淡定神情,冲着陈大龙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后,问:
“陈书记喝点什么?”
“茶吧。”
“好啊,就让老板给你上一道他自家门口种的菊花晾干后泡的茶,那叫一个新鲜。”
“行。”
喝茶不过是个由头,今日约好跟江建锋在茶楼悄悄见面谈话才是正题,当初陈大龙之所以费心思调动到定城市,为的是防微杜渐两人共同的对手——原定城市委书记,现江南省胡副省长。
胡文杰一事,让两人与胡副省长之间结下了血海深仇,官场中人不做鱼肉便为刀俎,想要挺直腰杆做一个拿刀的人,必须先下手为强。
面带笑容的服务生不一会功夫端了两杯菊花茶上来,果然是香气怡人令人闻着即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两人各自端着茶杯尝了一口,江建锋问道:
“怎么样?到了定城还习惯吗?”
陈大龙苦笑一声:
“天下乌鸦一般黑,到了哪里其实都差不多,当地官员习惯欺负外地来的生官,这都是正常的,不过,熬了两个月,基本也算是理顺了。”
“霸王龙不愧为霸王龙,这么短的时间能在新环境站稳脚跟也算难得。”
同为官场老人,尽管陈大龙并未细说到定城这两月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波折起伏,但是江建锋心里却明白,这其中必定蕴含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辛酸苦累。
“算了,过去的事情不说了,你呢?在普安市还是老样子?”
“那当然,强龙不压地头蛇,我江氏一族在本地树大深根,不管是谁来当普安的一把手市委书记,又能奈我何?”
“你倒是想得开,闷声大发财就好。”
“可惜!胡文杰的事让胡副省长对你我视若眼中钉肉中刺,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
江建锋当着陈大龙的面重重叹了口气,问道:
“你可千万别忘了,当初为什么去定城?之前想要探听的情况有苗头了吗?”
陈大龙微微点头:
“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会不放在心上?实话跟你说吧,我了解到的情况跟你之前说的基本差不多,胡副省长当初在定城当一把手的时候,如若有大问题,一定离不开港口那些大项目!”
“你现在是港口管委会一把手书记,想要翻翻以前的老账还不是小菜一碟?怎么样?找到那家伙贪污公款之类的违法证据没?”
陈大龙神情郁闷摇摇头。
江建锋脸色微微一怔:
“不可能吧?你都仔细查过了?会不会老家伙当年还有第二本账?我侧面让人打听过,老家伙在省城买了别墅,前些年还在国外买了房子。
他老婆如今半年在国内,半年在国外生活,每次公众场合穿衣打扮无不是大牌奢侈品,单凭他的合法收入,绝对不可能!”
陈大龙一边听江建锋说话一边眉头微微走起,是的!江建锋说的没错,若是要判断一个领导干部到底是不是表里如一的清廉,只要看看他的固定资产以及老婆孩子穿戴便可发现蛛丝马迹。
现如今,暗地里让人调查港口管委会前些年的账目一无所查,证明胡副省长的确是真正的官场大神,心思缜密超出自己想象。
“这家伙的确是高手,演戏功夫相当不错,最起码从眼下掌握的资料看,实在是查不出什么能证明他在定城当一把手时涉嫌违纪违规的蛛丝马迹,但是......”
“但是什么?”江建锋听出有戏,迫不及待插嘴问道。
“但是,我有把握确定,胡副省长如果腐败,根基一定在港口,港口管委会的公开账目既然找不到丝毫纰漏,那问题就一定集中在他在任时成立的独立港口公司。”
“港口公司?”
江建锋对定城市的相关情况毕竟不甚了解,听了陈大龙的话不禁有些云里雾里,怎么这件事又跟企业联系上了?难道胡副省长当年涉嫌明里当官,暗中经商?
听了陈大龙一番解释,他才明白过来。
原来,港口公司是定城市委市政府当年鼎力支持下成立的企业,这家公司扛着筹备深港项目挂牌成立,分明在港口的地盘上办公,却不受港口管委会的直接管理。
公司从表面上看起来法人独立,但是公司一把手相当牛叉,董事长徐匡忠,作为名义上挂着港口委员会下属单位牌子,却从来不参加港口管委会相关会议。
“你的意思,港口公司的一把手徐匡忠,很有可能是胡副省长的心腹亲信,更有可能是胡副省长当初在定城市当一把手时财政大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