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晚报的领导放下电话后,立即让报社的纪检组找稿件的撰写人查问详情,首先要问的第一句话就是,“这篇新闻报道的來源。以及记者有沒有对报道内容的真实性进行核实。”
朱家伟的妹妹此刻正忙着在办公室写这篇报道的续集呢,猛然又听说报社领导找自己有事,心里莫名其妙的有些忐忑起來,“不知道是不是又急着催稿。又或者还有其他写稿安排。”
领导召见,快马加鞭。
也就不到十分钟的功夫,刚才还满面笑容要自己赶紧写后续报道的领导此刻已经变成冷若冰霜,这让朱家伟的妹妹心里感觉有些不踏实。
“总编,您找我。”
“我问你,昨天你撰写新闻报道信息來源确切吗。有沒有经过实地走访核实。”
领导说话的时候两只眼睛阴森森定在朱家伟妹妹脸上,那眼神里射出的寒光让朱家伟妹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她心里暗说了一句,“坏事了。难道大哥跟我说的情况有假。”
朱家伟的妹妹自然不能当着领导的面说这消息是哥哥提供给自己后,自己也就是凭着一腔愤怒把这份稿件写出來的,面对领导的质问她吞吞吐吐道:
“总编,其实关于基层政府拆迁工作中导致的复杂干群矛盾问題一直是各家媒体报道的热点焦点,这篇报道反映的也是社会存在的普遍现象,您也知道现在每一篇新闻报道都要去一线采访根本不可能,再说时间也不允许啊,一天一张报纸,咱们报社记者就算是整天在底下采访也很难完成写稿量......”
领导听朱家伟的妹妹说了半天也沒说出一个消息的准确來源來,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尽管领导心里也清楚,底下的这帮记者为了写出一鸣惊人的稿件來的确也是费劲脑汁,可是这种涉及到地方政府声誉的新闻报道怎么能不慎重呢。
“你也是在新闻工作领域工作多年的老记者了,怎么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呢。人家浦和区的区委区政府不仅给咱们报社发了公函,还把这件事捅到省委宣传部了,刚才省委宣传部的主要领导打來电话说是要坐等咱们报社对这件事的处理结果,你看,这种情况下,如果你不能自证清白的话,报社只能给你处分了。”
朱家文的妹妹听了这话,两行眼泪立即刷的流下來,身为一名新闻战线的记者报道假新闻被处分将会成为职业生涯一辈子无法摆脱的耻辱,一旦身上有了这份耻辱的烙印对于务必求真求实的记者行业來说,她将就此在同行们的眼中被打入另类。
朱家伟的妹妹哀求的口气:“总编,我在报社工作这么些年了也写出过不少出彩的新闻报道,作为一名报社的老员工,这件事情的确是我有责任,可是还请领导念在我沒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对我从轻处罚。”
“这件事闹的动静太大了。”报社领导摇头道,“报社要是拿不出什么铁腕的处罚措施出來,恐怕上上下下都很难交代啊。”
对于报社领导來说,眼下丢卒保车是必然选择,毕竟此次虚假新闻报道事件已经惊动了省委宣传部的领导,要是不拿出点壮士断腕的决心处理好此事,万一省委宣传部的领导一怒之下把责任归咎到报社主要领导头上可就惨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倒霉的朱家伟妹妹,因为听信了哥哥的一套假话短短的两天之内深切感受到天堂地狱的差别,前一天还因为新闻报道出色获得领导同事一致赞扬,第二天却又因为同样的报道将要被处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世事无常总是让人无法想象。
报社领导找朱家伟妹妹谈话后立刻召开了领导班子紧急会议,对这篇虚假报道造成恶劣影响提出必须最短的时间内纠正错误,并及时向省委宣传部领导提交一份此事相关汇报材料,材料中不仅明确对撰写报道的记者和当天的版面负责领导作出留用察看处分,还就江海晚报如何彻底杜绝假新闻提出具体整改措施。
朱家伟的妹妹当天晚上听说自己的处分决定,一听说自己面临留用察看的严重处分,她几乎当场崩溃。她做梦也沒想到,一次普通的新闻报道居然把自己害的这么惨。她把心里的这股怨气全都撒在了撺掇自己写这篇报道的哥哥朱家伟身上。
当接到妹妹气急败坏打來的电话,朱家伟也有些蒙住了,“最近家里这是遭了什么诅咒吗。不顺利的事情一个接连着一个。三天的时间内,儿子被抓,老婆进了纪委被调查,现在连妹妹也在单位受到了处分。”
朱家伟一下子沒了主张,立即把这个消息告诉家里当家作主的老爷子,问老爷子,“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老爷子刚刚也接到了女婿的电话,说是浦和区的公安局和纪委已经把朱家伟的妹妹告到了法院,理由是朱家伟的妹妹涉嫌诽谤罪名,要求法院对此事作出公平的判决。
老爷子沒想到事情居然越闹越僵,他只能安慰儿子说:
“家伟,越是到了关键时候越是一定要挺住了,此事关乎到上百万的补偿款差价问題,这帮人逼的越厉害,越是说明他们的心里是相当焦急的,只要对方着急就有可乘之机了。”
生姜还是老的辣,老爷子安慰儿子的话倒也并非随口敷衍,事情闹到这份上老爷子心里的确还有一张底牌沒亮出來。
现任的省政协副主席胡亚平是老爷子以前的老领导,也是老爷子心里认为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确定无疑,只要请还在位上的老领导发句话此事局面必定立马全盘翻覆,一个副部级的领导想要收拾一个小小的正处级陈大龙还不是小菜一碟。
事情紧急,老爷子从市政府大院回來一圈后片刻未停,立即稍稍准备了些礼物后,带着一家人的希望赶往省城。
省城,位于西康路的省政协大院老远便瞧见院内鲜红国旗高高飘扬,朱家老爷子赶到省城的时候正好是下午四点多。
此刻天空中的夕阳正是愈坠未落之前最辉煌的时间段,朱家老爷子乘车进入政协大院的时候残阳如血仿佛把整个大地都披上了一层金黄,整个省政协大院全都笼罩在一片暖色中。
熟门熟路找到老领导的办公室后,朱家老爷子脸上带着恭敬的微笑习惯把礼物先摆放在老领导办公室不起眼的角落里,冲着老领导连连躬身问候。
“老领导,有日子沒來看您了,身体还好吧。”
“好好好。你看來就來嘛还带什么东西。”胡亚平瞧着以前在普安市的老下属带着丰厚的礼物來拜访自己,喜悦之情溢于脸上。
要说胡亚平在沒退居二线之前如果瞧见有人把礼物送到自己办公室,通常心里会有些厌烦,这送礼有送礼的规矩,这样大张旗鼓把礼物送到单位办公室,岂不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受惠的贪管吗。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
现在的胡亚平心态早已跟以前在普安市当市委书记的时候截然不同,自从到了省政协的闲职上养老后,难得有人给他送礼,冷不丁的來了一个不仅自己感觉有面子,心里也确实很感动。
领导人在位的时候手里有权,再多人围绕身边送礼拍马屁也很正常,毕竟领导手里的权力魔杖决定周遭人等的政治命运,可是一旦领导人退位后还有人围在身边吹牛拍马,那就是领导人的人格魅力问題了,至少说明,领导人在下属心目中是真正有权威的。
胡亚平瞧见老下属过來就是这样一种自得心态,把办公室的门敞开着,恨不得让隔壁办公室的同事都瞧见有老下属來给自己送礼了。
虚荣心是一剂毒药,太多人到死也沒把这份无聊的虚荣心放下,在胡亚平之流的眼里,别人眼里的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自己,一辈子的好名声几乎成了终生的追求,尽管大多数人其实不过是又想做表子又想立牌坊的货色。
在朱家老爷子看來,老书记胡亚平是真的老了。
以前在普安市当省委书记的时候整天大背头梳的一丝不苟,一根白头发都沒有,整天都是西装笔挺气宇轩昂,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一股雄厚的底气,可是眼前的胡亚平,白发几乎占据了大半头顶,对襟毛衣套在身上略显肥大,说话的时候腰微微有些驼,这造型若是走在大街上瞧见了,跟普通的退休老人几乎沒什么两样。
“日落西山,好景不再啊。”朱家老爷子一边跟胡亚平说着客套话一边在心里暗叹一声。
“老领导,我知道您喜欢咱们普安市的五香萝卜干,所以今天特意给您带过來不少,还有家乡的玉米,这可是我在自己家院子里亲手种下的,用的全都是自然肥料,环保又健康啊。”
“还是老朱的退休生活过的比较精彩啊,等我退休了,也在院子里种两棵玉米,看看不用那些市场上卖的肥料,到底能不能长成你种的这么饱满”胡亚平以为老下属不过是顺道來省城看完自己叙叙旧,搬了张椅子笑眯眯坐在他对面拉上了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