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你进去跟常副省长说一声,就说普水县的陈大龙來了,他自然明白。”
陈大龙这句话说出口接待秘书看向他的眼神愈加露出几分不屑來,心里分明在说,闹了半天不过是一个县里的小官僚,一看就是沒见过世面的角色,你以为常副省长是谁想见就见的,你让通报自己就得乖乖的进去帮你通报。太幼稚了。
接待秘书瞬间在心里把陈大龙打入冷宫,每天有多少底下的政府官员找常副省长汇报工作。隔壁的休息室里一排溜厅级干部等着呢,你一个处级小角色过來凑什么热闹。
“等着吧,得看常副省长今天有沒有时间。”
接待秘书整个变脸过程被陈大龙看在眼里,他本想发火最终却还是忍住了,这里毕竟是省政府大院,真要是闹出什么风吹草动來影响可不小,自己的级别在这里不算什么,但是好歹也是堂堂县长一枚,犯不着跟一个小秘书过不去。
陈大龙只能冲着接待秘书瞪了一眼,转身进了接待室静坐等候,屋里一群人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坐着,一个个表面上轻松闲聊其实个个耳朵竖起來听门外动静,刚才陈大龙和接待秘书的谈话显然是落入众人耳里,听出陈大龙不过是一个从县里來的干部一个个眼里大都露出轻蔑眼神。
官大一级压死人,官场上谁的级别高谁就牛逼。
接待室里一群人论起级别來,最低级别非陈大龙这个处级官员莫属,众人几乎已经猜到陈大龙这个“愣头青”今天根本就不可能有机会见到常副省长,何止是今天,就算是明天后天他也很难见到,一大帮厅级领导还在这排队候着呢,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小小的处级干部出场。
倒是有个坐在角落里的中年人主动冲陈大龙打了声招呼,两人坐下聊几句才知道,此人是某领导的司机,领导安排他在这里“站岗值班”,一旦快要排到后立马电话通知过來。
瞧着眼前满满一屋子人陈大龙不由苦笑,他奶奶。官僚主义害死人哪。什么狗屁人民公仆。整天高唱什么为人民服务。别说服务普通老百姓了,一帮当官的想要见省里领导都要过五关斩六将困难重重,老百姓的民生大事能有什么渠道真实准确传到省政府领导的耳朵里。
坐在接待室里的陈大龙心里暗暗着急,他心里最清楚省里的主要领导每天的工作时间都是有计划提前安排的,不仅要出席一些奠基仪式,重要会议等场合,还得花费时间听各级主要领导的工作汇报。
尽管人人心里都清楚,所谓的工作汇报不过是下属贴近领导的借口,对官员升迁起到最关键作用的还是办公桌底下的交易,可第一步首先得跟领导有机会单独面谈才行。
看看今天这一屋子的人等着见常副省长的人,再看看门口接待秘书那副市侩嘴脸,什么时候才能安排自己见到常副省长呢。
一想到共管区项目时间紧迫,陈大龙有些坐不住了,他从接待室里走出來又站到接待秘书面前严肃表情对他说:
“请你告诉陈秘书长,让他亲自替我向常副省长通报一声。”
“陈秘书长。”接待秘书见陈大龙突然从接待室冒出來脸色不好看,张口又提及顶头上司的名号,心里不由犯起了嘀咕,“这家伙到底谁呀。难不成跟陈秘书长有几分交情。”
领导门前的接待秘书最重要是要学会练就一双火眼金睛,从一大帮來找领导汇报工作的人当中把领导真正需要接待的目标给挑选出來,是骡子冷落一旁,是马赶紧往领导办公室领。
可眼前的这位却让识人无数的接待秘书有些眼晕,瞧着此人那气势分明就沒把自己这个接待秘书放在眼里,甚至提及秘书长的时候也并未露出多少恭敬來,难不成他跟常副省长之前就是认识的。
下属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事情通常会向领导汇报,这位接待秘书正是这样做的,他当即打了个电话向顶头上司请示,现在來了个自称是來自普水的陈大龙的人站在门口一脸不耐烦提出要见常副省长。
接待秘书刚把陈大龙的名号报出來,突然脸上的神色就变了,连声冲着电话听筒说了几个“好好好”后,放下电话立马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主动走在前面领路,领着陈大龙往常副省长办公室门口走去。
周围的看客们都有些目瞪口呆,怎么可能。一个处级的官员竟然享受特殊待遇。他们可都是在接待室等了半天了还沒轮上,凭什么他这就进去了。
别人不清楚其中缘由,陈大龙心里却跟明镜似的,常建国的秘书长原本是他在市里当领导时的贴身秘书,前些年因为老岳父和常建国的关系,两人沒少在一块喝酒,自从常建国提拔到省里当副省长后,这位仁兄跟着领导鸡犬升天成了秘书长,两人私下兄弟相称从不见外,现在到了他的地盘上竟然被他下属把自己拦在门外,这位兄弟能不生气。刚才少不得在电话里教训了接待秘书几句,否则小秘书能突然对自己这么客气。
陈大龙走进常副省长办公室的时候,常建国正跟省书画协会主席一同鉴赏摊放在办公桌上的一副作品,这副作品是底下人求他办事送的,因为那人想要争取的领导位置相当重要,他一直纠结这幅作品到底是不是真迹,以便决定到底要不要为此人提拔助一臂之力。
这里忍不住要说说当今书画界那些烂事,现在诸多书画家花在创作上的时间远比不上花在各种花花哨的交际场合上多,因为书法家随着当官级别的提高作品价格随之水涨船高,不管此人艺术修养上是退步还是进步都沒人看重,外人更看重你头顶上那顶官帽子多大,所以越來越多书画家跻身追名逐利行列,每天干的事情大多跟艺术沒多大关系。
文化界这些年越來越像官场,只不过文化界人玩权术和钱术都带着一层所谓的追求艺术的面纱,揭开了表面上那层东西,底下的本质一样丑陋不堪。
省书画协会的主席能被常副省长请來鉴赏作品,本身内心是感到极其荣耀的,毕竟这说明了领导在某些方面对自己权威的认定,可是当真见到作品的时候,这种腹内全都是草包的领导其实并沒有真本事确定这画到底是真迹还是高仿。
作为省书画协会的主席,当着别人的面哪怕是鉴定错了,最多是面子受损,当着常副省长这种高官的面,要是鉴定错了事情可就沒那么容易过关了,说不定要影响自己的书法协会主席的位置。
陈大龙进门时正是书画协会主席紧张的微微冒汗的时候,他盯着眼前的这副字画左看右看眉头紧皱却始终一言不发,要知道现代人对古人字画的高仿手段都高明的不得了,那些做旧的技术简直称得上炉火纯青,如果不能从艺术修为的角度分析一副字画,根本就不可能确定一副字画到底是真迹还是赝品。
正在书画协会主席纠结今天怎么圆场的时候,正好秘书敲门领着陈大龙进來,常副省长抬头见到陈大龙随意冲他招招手:
“大龙來了,正好过來一块看看这幅字画。”
听着常副省长不见外口气招呼陈大龙,领着陈大龙进门的接待秘书浑身忍不住又是一颤,操。这个小小的处级干部不简单哪。听常副省长这口气分明跟他相当熟络。他一个低级别的基层官员怎么跟常副省长拉上了关系呢。看來以后自己还得多关注领导的熟人圈才行,省得再犯今天这样的低级错误。
陈大龙进门的时候也看见了那幅画,心里不由乐了,细看一下好像正是自己上次让胡长俊送给洪书记的那副画,后來一次在张市长办公室瞧见这幅画,如今这幅画却又摆放在常副省长案头,这幅画的“旅游”经历还挺丰富哈。
“常叔好雅兴哈。”陈大龙笑眯眯不见外走近那幅画仔细看。
“你來的正好,这位是省书法协会主席,他瞧着这幅字看了老半天了还沒确定个一二三來,你也來看看,这话到底是不是真迹。”
陈大龙心说,这幅字画当然是真迹,花了大价钱从拍卖行买回來的能有假吗。之前听说还经过了故宫博物院的专家鉴定呢。
“常叔,如果我沒看错的话,这副应该是扬州八怪郑板桥的。”
“这位老弟好眼力。”
省书画协会主席总算是找到了一个缓解燃眉之急的机会,瞧着陈大龙也像是懂行的赶紧把最最重要的难題抛到他手里,“老弟认为这幅字画到底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迹。”
陈大龙胸有成足一锤定音倒是让常副省长和书画协会主席脸上都忍不住愣了一下,尤其是常副省长有些不放心问道:“大龙你什么时候成了书画鉴赏专家了。人家主席看了半天沒敢下结论,你这结论下的也太莽撞了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