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涛举着望远镜已经大概看明白了,敌人的八艘帆船里有四艘个头比较大,上面装了火炮,具体规格看不清楚,但肯定是火炮。从它们的发射频率和射击时产生的烟雾来看,应该还是使用黑色火药的前装炮,相距三百米左右打了半天谁也打不到谁。这样的话自己就可以胆大一些,靠得越近线膛炮的准头也就越高。
“收底帆,射击之后左舵二十!”马上就要进入射程了,洪涛站在炮架后面,用炮架上的凹槽和炮口上的突起进行瞄准,由于没有光学瞄准设备,大炮也得和火枪一样靠肉眼,这对炮手的能力要求很高,比开枪难多了。因为大海不像陆地,光瞄的准还不成,还得能预测下一秒船体会向哪边摇晃、了解现在船是在波峰还是波谷、大概算出目标船只的航向和航速。把这些因素全考虑进去,然后再找一个最稳定的时间点射击才有可能把射击精度提高到百分之二三十。没辙,帆船时期的海战就这么操蛋,尽管是线膛炮抵近射击,四五发炮弹能打中一次,就已经是神炮手了。
“陛下,您还没换鞋呢”马上就要进行射击了,洪涛身后传来了一个很不和谐的声音,舰长提着一双厚厚的牛皮大头鞋凑了上来。
“看到没,你们的舰长是个好舰长,炮手不换鞋就是找死!”洪涛真想来个后蹬腿把这个平庸且啰嗦的家伙踹海里去,可是转头看了看,两舷的炮手都穿上了同样的大头皮鞋,只能忍着一肚子怒火,挤出一副很赞赏的样子,脱下脚上的皮凉鞋。
这玩意是自己规定的,原因很简单,怕烫到脚!
发射铜壳弹的后装炮不像发射大铁球的前装炮,打完了啥都没了,它会吐出一枚滚烫的铜弹壳。这玩意肯定没法拿手去接,只能掉落在炮位后面的甲板上,如果让它碰到了穿着凉鞋的脚,刺啦一声,哪儿碰上哪儿就熟了。
在大海这种潮湿的环境里,烫伤是很难痊愈的,即使有獾油和酒精也白搭,一旦被海水浸泡到伤口,很可能就会发炎感染,一个小小的烫伤就能要了一个人的命。所以洪涛规定炮位上的人在作战时必须穿高腰大头皮鞋戴鹿皮手套,还得专门腾出一个人拿着钩子,把发射过的弹壳收集起来,别让它们满甲板乱滚。这些铜弹壳很贵,不能扔,要收去重新装弹重复使用几次。
“太阳神万岁!神使万岁!让太阳神的光芒普照大地!”洪涛觉得很丢脸的一件事儿,却让船上的水手和炮手很振奋,一起喊起了口号。洪涛也不太明白换双鞋和万岁有什么关系,不过马上就要开战了,让他们喊喊也不是坏事。这玩意能壮胆,就像一群人喊着刀枪不入冲锋一样。
“六百米!”桅杆上传来了瞭望手的大声嘶喊。
“啪轰刺啦”洪涛躲在炮架旁边,用力拉动了手中的绳子。炮闩侧面的一个机簧被拉了出来,然后又被弹簧的力量带了去,啪的一声撞在了炮闩里面的另一个部件上,从而带动撞针敲在炮弹壳底部的火帽上。
几乎就在同时,炮身猛的一抖,带着上半截炮车向后退了不到半米的距离,和下半截炮架摩擦着发出一种类似用手指甲挠玻璃的声音,听得洪涛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牙齿酸痒不止。齐祖设计的架退装置哪儿都不错,唯有发出的声音让洪涛很不满意,就不能换个别的声音吗?
这一发炮弹打得很准,就是向着打头的那艘三桅帆船去的,可惜开火时机稍稍晚了零点几秒,海浪把船体多抬起来一点,结果打高了。看瞭望手的旗语,这发炮弹越过了对方桅杆,掉到另一侧百十米之外的海里去了。
“你大爷的,别看了,各自开炮!”舵手严格执行了洪涛的命令,在他开完炮之后立刻左转舵,把船体横了过来。洪涛也不打算再给大家表演一次失败的射击教程了,对面还有三艘自己人的船被围攻呢,还是救人要紧。
两艘弗吉尼亚级帆船对方也早就发现了,不过人家根本没把这两艘只看得见帆看不见船体的小船当事儿,倒是远处那三艘明显高大的鲑鱼级货船更引人瞩目一些。甚至当洪涛开过一炮之后,对方依旧没意识到这两艘小船有什么威胁。齐祖炮用的是无烟火药,没有大片浓烟,风向不对的时候,炮声逆风也传不了多远。
但是很快他们就知道这两艘小船的厉害了,第一轮炮击就有两发炮弹命中了同一艘船,而且命中位置也都差不多,全是在船体的舯部。这艘排水量四百吨左右的三桅帆船挨了两颗炮弹之后,刚开始好像没啥反应,航速不减。可是过了一会儿,它就有点不对劲儿了。航速是没减,那是因为帆具没受损,风向也没变化。可是航向变了,直接脱离了阵列,独自向着西边开去,越走船身越向右倾斜。
“告诉佛罗里达号,分散瞄准,别好几门炮集中打一艘,我们要把他们全都留下,断其一指不如伤其十指,谁都别想跑!”洪涛把炮位还给了炮手,一边开炮一边指挥忙不过来。
可惜对面还剩下的七艘船偏不让洪涛高兴,它们马上意识到了这两艘小船的威胁,在第二轮炮击之后,又有一艘船被命中,然后它们就开始各自向东转向,准备逃跑了。
“升帆,从前面拦住它们,谁也不许跑!注意敌人也有火炮,不许靠近到五百米之内!”洪涛不希望剩余这七艘船里任何一艘跑去报信,对方是谁不重要、从哪儿来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让别人过早知道是自己打沉了他们。
一场追逐战在亚速尔群岛西北部海域上演了,一方是七艘欧式大帆船,其中还有一艘带伤。另一方是两艘干舷非常低、速度非常快的纵帆船,后面还跟着三艘亚洲大帆船和两艘热那亚帆船的改型。
不管是前装炮还是后装炮,也不管是滑膛炮还是线膛炮,在高速行驶的状况下远距离的命中率根本就没什么差别,都无限趋近于零,谁也打不到谁。洪涛也没辙,降速就追不上对方。现在是侧顺风,那些横帆船正好可以全速,自己的纵帆船反倒发挥不出最大速度。不减速又打不准,只能是吓唬人。
“让佛罗里达号跟紧我,把主帆的翼帆也升起来!”眼看对方的七艘船越跑越分散,洪涛也急了,他打算冒险最后一搏。
在洪涛的指挥下,两艘弗吉尼亚级纵帆船前桅杆上的翼帆也升了起来,把航速提到了最高,不再和对方纠缠在一起互相炮击了,而是从北侧全速超车,跑到了那七艘船的前面,然后收起翼帆慢慢降速。
洪涛打算用船尾的舰炮逼迫对方改变航线,只要它们转向,就必须降低航速,这些横帆为主的帆船要大角度转向操作起来非常麻烦。不用多,只要自己这两艘船能拖住他们一个小时,另外三艘鲑鱼级就能赶上来,还有那艘飞鱼级的船速也不慢。大家和在一起,就有希望把这七艘船全部打沉或者俘虏。
“唉这些人离海军还差得太远啊,你们平时是怎么训练的?”这个办法按说可行,后面的船只已经有为了躲避炮弹向南转向的了。可是洪涛折腾了半天之后才发现,三艘鲑鱼级武装货船居然没跟上来。它们中的两艘船在打捞俘虏,一艘船凑到卡尔那三艘船旁边战场慰问去了。
见此情形,洪涛也没辙了,再打旗语让它们追上来,估计自己得接着撑上几个小时,还不一定能拦住这几艘正在分散突围的敌船。一旦让它们完全分散开,基本就不可能全歼了,跑一艘和跑五艘没实质意义上的差别。
“陛下,我们这十几个人里,只有两个在皇家海军补给舰队里服役过,没有打过仗的”面对洪涛的责问,舰长有冤情不得不汇报。
“右舵十五,绕过去把那艘受伤的船抓住。”洪涛也没的说了,舰长说的是实情。当初自愿留在这里的水手都不是正经海军,正经的自己也不敢让他们留下,去没法交代。既然不能全歼,那就退而求其次吧,敌人有一艘受伤的船拖在最后面,就是它吧!
相比对自己水手的失望,这艘受伤的双桅帆船却让洪涛有点舍不得打沉了。它上面的水手异常顽强,打死不投降,只要距离拉近到四五百米,他们就开炮射击,不管打得到打不到。即便在又挨了一发炮弹,船体已经开始倾斜的情况下,洪涛依旧在望远镜里看到甲板上有几个白人水手正用吊杆把一门大炮吊起来,前面垫上木头,努力调整炮口角度,还不想放弃抵抗。
“把它击沉吧放小艇去把落水的人都救上来。”可惜他们都是敌人,再勇敢再不屈也是敌人,面对自己的敌人,只能是消灭。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