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洪涛的意思,两位老人棺椁什么的都不缺,直接就在图书馆门口的广场上举行国丧,然后上船去振州入土为安。海南岛也归文浩管,这点事儿他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派条快船去广州通知他一声就成了。
可是这个年代的人迷信,还得挑日子,泊家更是怕影响了洪金河这位新皇帝的登基,头一天刚当上皇帝,第二天自己姥爷和干爷爷就死了,太不吉利,传出去也不好听。于是这件事儿就不归洪涛管了,黄海老人做主,先要把几家亲戚聚齐开个会,定好日子再说。
“让金河替我给他姥爷、爷爷多捧一把土吧,我看不得这种场面。这里我留恋的东西不多了,不如离去,过两天等徐家的船一到,我就走。老头……涛伢子走啦,其实睡在6地上不如在大海里舒服,何苦呢。”现在洪涛真是屁权利都没了,国事上插不上手、家事上也一样没人听他的。低落、凄凉还是无奈,反正心里是极度别扭,怎么想怎么没意思。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不肯再动脑子想问题了,也不愿意去应付别人,更不想去这个大家族云集的葬礼上露面,多说一句话都懒。唯一的选择就是远离这片土地,让自己换个心情,至于别人怎么想,管他呢,爱谁谁!
“你……”泊珠一听丈夫这就要走,忍不住想说几句。儿子登基了不管说是让儿子自立,说得过去。可是现在亲人过世了,又要甩手逃走,这也太不像话了。
“阿珠,让他走吧,别逼他了。别看他不悲不喜的,其实心里比谁都难受。这个孩子和咱们不一样,他心里想的东西太多了。如果他不想管,也不会守着你阿爷在这里枯坐了一宿,为了让金河不难堪,他已经做出很大牺牲了。如果按照他的性子,恐怕昨天就得出殡。不是他变了,他还是那个在小船上支起一片麻布就笑哈哈出海的冒失小伙子,是我们都变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太喜欢这种变化,这几年他的笑容越来越少。上个月我还和你阿爷说过他的事儿,你阿爷看得开,他说涛伢子是上天派来帮着疍家人的仙人,既然是仙人,肯定不会长留在人间,他也有他自己的事儿,让他走吧。你有金河在身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别和他要更多了。他要是想给,你不要都不成,他要是不想给,你越逼着他他就越不给。”黄海老人伸手拉住了要追上去和洪涛评理的泊珠,看着洪涛的背影,劝慰着这位新任皇太后。
“唉……不是我不想给,是我没能力给了……”洪涛也听到了黄海的话,但依旧拉开房门,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在房门关上的瞬间,他才长叹了一声。
人和人待的时间长了,哪怕是陌生人,也会有感情的。但感情这个玩意洪涛一直都在抗拒,他不想让自己融合在这个时代中,也根本完全融合不了。按照他自己的逻辑,既然不能完全融合,索性就别牵扯太多感情,那只会让简单的事情变复杂,最终难受的还是自己,何苦呢。
媳妇、儿女、亲戚、朋友,只是这趟时空旅程的必然产物,自己会负责,但很难达到正常人那种不离不弃的感觉。上辈子自己的妻儿一大堆,可是到头来依旧孑然一身。要是真那么多愁善感,早就愁死了,这也是几世为人的副作用,逼着你得有一颗铁石心肠。
八月初,金河口驶进来一艘鲑鱼级武装货船,既没挂海峡公司的旗号,也没有海峡公司的舷号,可它却大摇大摆的停在了商业码头的海峡公司专用泊位上。这艘船确实也挺特殊的,其它海船一般都是深颜色的涂装,它却是雪白雪白的,连桅杆都是白的,顶上挂着一面三角形的银边小旗子,中间是个用银线绣的徐字。
如果阳光充足,角度正好的话,远处都看不清旗号上写的啥字,看会看见一团耀眼的反光。不过可别小看这面旗子,挂着它的商船在南洋不常见,但是到了日本、高丽和蒙古国的航线上,这面小旗子一点不比海峡公司的旗号作用小。那边的海商给这面小旗子起了一个外号,叫白银徐。一方面是说它在阳光下银光闪闪,另一方面也说出了它的来历和生意。明州徐家商号!大宋最大的白银商人,专门从日本换白银,然后用帝国银币去高丽和蒙古国交易,一进一出全是暴利。
徐家就是徐量植,这几年他在金河国的暗中支持下展得不错,控制了日本、高丽、蒙古航线上的很大份额。和海峡公司不同的是,徐家并没表现出和金河国有太多的关联,更像一家纯粹的海商协会。只是在外人看来,徐家的能量、胃口都很大,经常能搞来一些俏货,收购起货物来也是鲸吞一般。
其实从本质上讲,徐量植一家比海峡公司与金河国的关系还密切。海峡公司只是由帝国监察部监控的准情报机构,但徐家商号干脆就隶属于帝国商业部。对外徐家大儿子是徐家商号的话事人,对内徐家家主干脆就是帝国商务部的官员,是栗娘的部下。只是这件事儿比较隐秘,一般人不知道,也不会往花名册上写,更不会在脖子上刺青。
徐量植其实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洪涛的忠实追随者。他和罗有德一样,对洪涛做买卖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同时也打算把徐家和皇家绑在一起。拜香的中华烟草公司、慈禧这位皇商,出货、进货都是通过徐家的商船,这样做比较方便也比较隐蔽。在金河国里,没有多少人知道什么徐家商号,更没有几个人认识徐家人,他们和透明得差不多。
这次洪涛准备远窜开普敦港,不能再坐着海上君王号走,也不想去搭乘皇家海军的战舰和运输船。一个是战舰和运输船上的生活条件比较艰苦,自己带着家眷不方便。再一个是海军的水手、军官都是有假期的,自己一家人要去开普敦,一来一回就把人家的假期全耽误了。
洪涛虽然懒,却是个万事不求人的性格,能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而且自己有这个条件,徐家的船既舒服又不耽误事儿,干嘛不呢。徐量植的商号没来过南洋,这里是海峡公司的地盘,自己家人当然不能自己抢生意。不过去一次开普敦港他也不会不乐意的,多认识一条航线就多了一份保障,要是细究起来,这算是洪涛帮徐家的忙,求之不得啊。
至于说洪金河这个新皇帝咋办?洪涛觉得自己的儿子才算一位真正的君主立宪制皇帝,不过问政事,老老实实的给国家当吉祥物,没事儿去搞些全民秀、四处访问访问,就已经足够了。不用再像自己这样啥都操心,也就用不上什么隐秘力量。这并不是说洪涛不关心洪金河和泊珠,任她们自生自灭,他正是为了母子俩的安全,才不能让她们手里有什么可以威胁到别人的力量。君主立宪制里的皇帝威力就在于他是国家的象征、他是人民心底的坚持,不是手里有几个人、几条船、几门火炮。
“陛下,开普敦港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有什么可去的,要不陛下去日本住上一段日子散散心吧?要是不想和当地人住一起,我给您找个气候好、风景好的岛,咱自己盖房子住。”老皇帝退位、新皇帝登基的事情徐量植肯定也有所耳闻,只是细节不太清楚。在他看来,洪涛就是想出去散散心,去开普敦不如去日本。那里是他的势力范围,守着这位大财神,说不定哪天就能再多一条财的路呢。
“日本确实也不错,不过离帝国太近了,不合适。我去开普敦可不是度假的,而是流放。你不会不知道吧,我犯了帝国法律,被判流放了。”洪涛上了徐量植的船,立刻命令启航,他则带着塞尼娅母子进了艉楼,坐在窗户前,眼睛盯着码头毫无表情。
“唉……这件事儿早就传开了,别说日本,估计蒙古国都知道了。让我说陛下您是不是有点太较真了,别说什么调查违法,就算拿枪直接把翁家那个败家子崩了,他们还敢不乐意?我就不信有人敢说出个不字!”徐量植虽然是帝国官员,但他基本就没在帝国境内生活过,别说他,连他的儿子也很少回来,只有家里的女人带着孙子辈在卡兰巴港居住,对帝国法律不太清楚,脑子还是大宋那一套皇权至上的思想。
“看见码头上那几具尸体了吗?那就是翁小乙和他的同案犯,你有什么想法没?”洪涛不想去说服徐量植,也说服不了,他没有被说服的基础,说多了没用。但是不靠嘴洪涛也有办法让徐量植先明白一些浅显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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