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搞技术的人来讲,没有什么比用他最自豪的东西打击他最让他懊恼的。海上君王号都已经停靠在军港码头了,武修言还举着望远镜死死地盯着那艘船,从桅杆看到船体,再从船体看到船尾,甚至连刚刚放下来的跳板都得看几眼,就好像能看穿什么一样。
“武兄、武兄……快坐下吧,大家都在看你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武修言才从大脑宕机中重新启动了,孙老板正坐在他身边,小声的提醒着,还不停的伸手拽拽他的裤腿。
“哦,看得有点入迷了,呵呵呵……失态、失态……”武修言回头一看,整个酒楼三层的人差不多都在往这边看,合算人家早就看完了热闹,都回去落座了,就自己一个人举着望远镜还在窗边站着,太显眼了。
“这位仁兄一看就是爱船之人,不知兄台如何称呼、宝号何处?鄙人蒋大财,在泉州开了一家小小的玻璃店。”武修言刚落座,旁边一张桌子上就伸过来一张大长脸,同时还递过来一张四四方方的小纸片,上面用烫金字写着蒋大才玻璃,泉州石桥街的字样。
这玩意叫做名片,也是从海峡公司里流传出来的,据说又是那位洪皇帝的手笔。它比大宋原本的名刺简单,上面只有性命和店铺名字地址,最主要的是它个头小,弄个硬皮小包挂在腰带上,里面能放几十张。海商们除了船只和货物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人脉,不光是同行,各行各业都需要有熟人,现在连国外都得有认识人了,否则出门在外就是睁眼瞎。名片正好具备了这个功能,所以流行得很快。
蒋老板这张名片别看都是烫金字儿了,还不算上档次的。商人玩啥都能玩出花儿来,原本洪涛就是在一小块鲸鱼皮上手写的名片样品,可是几年下来,让他们给发展成一种商品。种类上百,各式各样,从最简单的纸质到最高档的银质都有,很多大海商遇到他看得上的生意伙伴,一出手就是一片小银板,上面还得雕花刻字,镶嵌着小宝石都不意外。这是身份的代表,便宜了显不出自己的实力。
“小弟武修言,温州武家,蒋兄多多提携!”武修言拿出来的就是一张银质名片,为了这次来金河国刺探情况,他和孙老板可没少做功课,把海商们的习惯都学了一个够,正好武家确实是海商,也就不用装了。
“武兄家是造船的!哎呀,久仰久仰,为兄我以前家里就有武家造的绿眉船,没的说,用料坐实,好用!嘿嘿嘿,不过这些年都卖了,换了振州出的混合帆大船。不是说您家的船不好,主要是跟不上船队、跑不了远洋。不知武兄这次来,是看热闹啊,还是看船的?要是武兄准备在船上打主意,为兄也掺合掺合咋样?”
“当着明人不说暗话,振州的船好是好,可是数量太少,大部分还都出售给了海峡公司的人,到咱们这里就剩不下几条了。我一直都琢磨着找个会造船的合作,自己造船,就算不如振州出的船好,差不多也成。怎么样,武兄有意合作没有,资金、场地、人手什么的都好说!”这位蒋老板也是个爱说的人,当商人的如果没有这张嘴,就称不上合格。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基本功,从一切有可能中寻找商机,才能领先一步。
“蒋兄抬爱了,小弟家中已经不造船了,这门手艺传到小弟这里就算荒废啦,实在是愧对先祖!我家自己也用的振州船,不是小弟不愿意学,是真学不会。就说这艘大船吧,我都搞不清它的龙骨是如何做到如此结实的,一根整木的可能性很小,拼接龙骨咱倒是也会点,可是拼接这么大的龙骨,真不会!光是一根龙骨就做不下去,哪位想出海之后龙骨出问题?还不和我们家拼命啊!”一聊上船,武修言的话就多了,同时他也抱着希望,看看能不能从这些海商嘴里探听到什么,哪怕只有一个大概方向也成。
“没错,海船就是咱们海商的命,别说龙骨有问题,一块凳子这么大的船板有问题我老吴也不要。洪皇帝当年就和我们说过,挣钱玩命可以,但必须尽可能的安全,否则有命挣钱没命花岂不白白便宜了别人!这位兄弟,你别听蒋坏水的,别说你造不出来振州船,就算真造出来了,也不见得有人敢买,除非是不要命的愣头小子,这个买卖干不得!”这边聊得挺热闹,附近桌子上立马就有人关注了,然后就是插话。大宋人爱凑热闹,同时也比较有正义感,听到不平的事儿,肯定有人会出头。
“吴兄,没必要当着这么多人出口伤人吧,买卖都是商量出来的,武兄是家传造船,我骗谁能骗得了人家?造船咋了,就许振州造,不许温州造啊!他们能造出来,咱们咋就造不出来呢!”蒋老板不乐意了,当众叫自己的混号这不是拆台嘛,要是换了别人他早就翻脸了。
不过和这个吴老板就算了,这家伙不光是海峡公司的元老,还把商路开辟到了大食国,据说在那边没少杀人,直接架上大炮往人群里崩啊!手底下的奴隶水手也不少,说是奴隶水手,其实拿上武器就是军队。在大食国行走的商人全都是这种配置,要钱有钱、要船有船、要人有人,一般商人根本斗不过他们。
“光说这些管个屁用,连朝廷都造不出来,你去明州港外的水师营寨里看看去,那些新战舰是个啥成色?连我的货船都比它们强,不信你拉出一艘来,我就装十门甲板炮,咱俩比比,看谁先沉!想要好船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命上去,这不是谁想造谁就能造的。没有这个本事就造船,那不是造福,那是造孽!”
“其实大家也别发愁没船可买,从这个月起,普吉岛和卡兰巴港就开始出售新的货船给我们了,振州这边的船白给我我都不要了,全都给你们留着。听说了没?那边的两个船厂全是从对面的造船厂里高价请的大匠,他们都是给洪皇帝造船的,这次卖的船比振州船大了一百吨整,速度不降一分,还有八个专门装大炮的炮位。我打算先装八门炮,然后再多买六门,全弄炮车放到甲板上。大食人那边不安生啊,老有宵小惦记着咱的大船,谁敢来我就崩他娘的!”吴老板一看大家让自己的话镇住了,那个得意劲儿就别提了。人一高兴,就管不住嘴,连名片都得显摆显摆的商人,不让他们吹吹牛,可能吗?
不过吴老板还真不是吹牛玩,这件事儿是真事。帝国造船厂暂时没法私有化,不光是资金不足,还有政策问题。金河国的很多企业已经被划为国防企业,不允许个人持股。但普吉岛和卡兰巴港的造船厂却可以,于是帝国造船厂里这些大匠,就成了抢手的香饽饽。虽然目前还没大量流失,却已经有苗头了,有几位喜欢多挣钱的已经被请了过去,准备生产更多的商船出售,从海商身上抢钱。
帝国政府面对这种情况也没啥好办法,工资给的再高,也高不过那些私营船厂。帝国造船厂主要是生产战舰和研发新式船只,谈不上赚钱,无法承担如此高的成本。而帝国法律里也没有说不让谁辞职不干的条款,除了签署了保密协议的大匠不能离开之外,其余工匠都能随便离开。这还的感谢洪涛当年和各个行业里数的上号的大匠们都签署了保密协议,当时还有人不以为意,现在才算明白这位皇帝想得有多远。
“不知吴兄所说的大炮在何处有售?我家经常跑日本那边,海盗也不少,能不能转卖几门给小弟?价格不是问题,只要好用就成。”听到了大炮这个词儿,武修言的眼睛又亮了,端着一杯酒主动走了过去。
“温州武家是吧?我也真听说过,不过不是老汉我故意为难你,这些大炮都是带着编号的,经常有人来检查。弄丢一门公司里就不会再卖给我了,多丢几门我干脆就别在大食国那边混了,这不成了奸细啦,连大炮都丢,咋不把脑袋也丢了呢!这件事儿我还真帮不了你,别说你了,公司里等着买大炮的能从这里排到码头去,可是除了跑大食国航线的公司船只,一概不出售。原来罢市时候的大炮也都被收买回去了,早知道有今天,当年我就该多买几门存着,现在我船上都还不够用呢!”听了武修言的话,吴老板把头玩了命的摇啊,不给一点活儿话,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给多少钱算高价?只要他们能在大食国跑一个来回,能缺钱?那地方富得流油,谁还会在乎高价卖炮这点小钱。更重要是的海峡公司对这些大炮控制得非常严格,谁要在这上面动歪心思,最终的结果就是被赶出这条航线,搞不好连小命都得丢在大海上。新任的那位卡兰巴港总督可不是个糊涂人,比猴儿还精,再加上那位说不了三句话就要开炮的总督夫人,海商们没一个敢踩这条红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