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公,这些麻烦都是你们的国考带来的。”被李璟新任命为燕京九门提督的刘寻向政事堂尚书省内阁参谋院五军都督府联席会试抱怨,
“这是秦王殿下极为看重的国考。”尚书左仆射崔芸卿皱着眉头纠正着这个门生的门生。“我跟你保证,这次的国考至关重要,这是第一次全秦藩内的最高级考试,秦王与省阁府院都全心投入此项事务当中。”
“你怎么说都行,左仆射。可事实是不但整个秦藩各地的文士几乎都赶来了,而且就连大唐天下其它各镇的文人们也陆续都赶来了啊。而除了那些取得了举人资格的举子呢,还有无数各地的士人前来观看这次的国考,弄的跟观看办杂耍大会似的。每来一个士子,跟着差不多就有两个家丁护卫,还有车夫、书僮、奴婢。紧跟着这些士人前来的还有大量的商人,甚至是妓女,小偷,多的我都不敢想象。”
刘寻继续抱怨着道:“前些时间无数流民涌入,已经让燕京城到处都是流民,承秦王仁慈,还有城中百姓的相助,帮助收留安置那些流民入城,才让他们得以度过这个寒冬。现在好不容易捱过这关,可这国考一重开,燕京城立即就将面临无数人流涌入。大量流民,本已经让燕京城的治安极速下降,现在又弄来无数的外地举子、商人、妓女、小偷...昨天晚上就有三起酒楼斗殴。十起持刀械斗。两起命案。还有一场火灾,至于偷盗更是数不清了。甚至还有匹喝醉的马直接冲到了牙城关门去了。而今天一早呢,红灯坊那边,更有几十起因过夜资费问题,而在妓院与老鸨和妓女争执纠纷的。‘
“真是吓人啊。”监军使张承业打着哆嗦,笑嘻嘻的道。虽然他是朝廷派来的监军太监,可这些年与大家一起奋斗,追随辅佐秦王。他的表现早让秦军上下敬重,这是一个不错的太监,许多会议,也都会请他列席,有他在,很多时候会议气氛能轻松许多。
不过做为刘寻老师的老师,太师、尚书左仆射崔芸卿可没张承业那么的客气。“我说啊,刘提督,你要是连燕京的秩序都无法无天维持,恐怕燕京九门提督这个重要的职务。就得换个有办法的人来接任喽。”
刘寻身为李璟的大弟子,少年成名。如今虽然才刚才二十,但却已经算是秦军中的一员老将。他生得修长健硕,一张方脸,蓄着和李璟一样的短髭,一听这话立刻变的跟个蛤蟆似的气鼓鼓的,面皮都紫涨起来。他做为李璟的首席弟子,原是担任着金甲胜捷军的军主,这次李璟新设燕京九门提督之职,实际上就是相当于朝廷的金吾卫大将军,专门管的就是秦藩中心的燕京城的治安,以及京城外城警备防务,是一个相当重要的职务。
李璟将这个重要职务交给了他,这充分的体现了对他的信任与看重,这让他十分高兴。可现在师公崔芸卿的一句话,立即让他有些下不来台。
“太师,就算换了其它人也不会比我做的更好,我需要人手。”
“你要多少人?”崔芸卿身子略向前倾。依惯例,省阁院府四衙联席会议,李璟并不会每次都参加。这个会议是政事堂殿前会议的初次碰头会,在李璟参加的殿前会议前,四个秦藩如今最主要的部衙先行碰头,做一番初步商议,最后在殿前会议上就能更简洁快速的报与李璟,然后交给李璟决议。
因此,现在这个联席会议,就由德高望重的尚书省左仆射崔芸卿代为主持。
“太师,当然是越多越好。”
“那就从燕郊团结兵大营拔调两个营一千个团结兵给你。”崔芸卿告诉他。“若是参谋院与五军都督府和兵部能够一起通过这个提议,那么等报与内阁和秦王同意之后,你就可以去找户部李尚书要钱要粮了。”
崔芸卿虽然在秦藩中担任着类似首相的左仆射,但是事关兵员调动,特别是燕京城的警备防务兵员调动,这样的动议,必须得先交由军方的参谋院、五军都督府、兵部三衙一致通过,并且最终报到内阁审议,最终交给秦王李璟同意之后才能调动,否则就是谋反叛逆之罪,十分重大。
“钱粮找我?”户部尚书李让有些苦笑着道。
“没错。既然你连这个冬季几十万流民都能安置好,那再由你支付调拔一千团结兵的费用想必更不成问题。”崔芸卿转头对刘寻道,“另外我再提议从燕京各军校和少年军校中各临时抽调一批学员给你,帮你维持秩序,直到这次国考结束,这些人离开为止。”
“非常感激,太师。”刘寻鞠躬,“我向你保证,一定会保证燕京的治安好转。”
刘寻离开后,崔芸卿转向在场四部高官们:“我秦藩盛事国考,偏逢上战乱饥荒后的流民潮,再加上这倒春寒,这次的国考有些麻烦啊。不过说回来,虽然现在面临各种各样困难,但这次的国考十分重要,是我们秦藩招揽天下文人武士的一个极好的机会。我们不但要办好,还得把他办到最好。秦王有句话说的好,马上可以打天下,但治天下却不能马上。”
“得人心者得天下,争天下也就是争人才。”内阁首辅曹邺说,“当今天下,十分之九的财富掌握在十分之一的高门豪强手中,而十分之九的另外百姓,却只掌握着天下十分之一的财富。科举,对于天下各阶层而言,都是求取荣誉的大好时机。高门士族可以通过此途稳固地位,普通百姓能够借此改变命运。我们的国考。实际上也就是朝廷的科举。现在朝廷科举断了。我们秦藩却开展比朝廷科举更盛大的国考,这可谓是一项顶级英明的决策啊。此策实行,那是将天下人才尽揽秦王麾下。”
“对经济也会有极大的促进。”户部尚书李让三句不离本行,“城里的旅店酒楼客满,就是青楼楚馆也是客人不断,此外车行等等也是紧跟着大火了一通。不但燕京如此,从秋天开始,从县到州。从州到省城,再到燕京,各地经济确实受考试刺激,大大上扬了一把。”
“对读书人而言,这是求取荣耀的大好时机。而对于那些普通的百姓们而言,也能因此观看到此盛事,暂时忘记下忧愁。这次的国考盛事,确实能冲淡下如今工商贸易的萧条,缓解下战事而导致的生活水平下降,物资紧缺和宵禁等带来的紧张局势感。”郭承安也点头道。
兵部尚书王普哈哈大笑:“昨天我听刘寻那家伙说。据粗略统计,年后因国考盛事。而从各地涌入燕京城的妓女,居然已经突破了万人大关。我的个天哪,咱们燕京城现在总人口才七十万人,其中有十万兵将,另外僧尼道冠还有五万,在城蕃胡十万,另外各校的学生五万。工人百姓还有将士们的家眷等加起来也不过才四十万。原本城中就有数千妓女舞姬,现在居然一下子涌来了一万,真正才是吓人啊。”
崔芸卿没有跟着笑:“天下人都知道燕京自成为秦藩牙城,秦王藩府之地后,已经十分安稳,因此才会有各地之人涌入燕京。不过如此众多的妓女涌入燕京,确实会带来极多的治安问题。上次工部李尚书提议仿长安一样将这些妓女集中在一个坊区,但一万多妓女,还是太多了。”
“那把这些娇滴滴的小娘子们编入军营,叫李克用的王妃来训练好了。这样一来,我们还能立马多一支娘子军呢,反正那个刘氏整天呆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王普继续说着玩笑话。
王普这话倒也不完全是玩笑,李璟俘虏了刘氏之后,对她十分客气,把她安置在内城的一座宅院中,拔有许多奴婢服侍,还专门派卫士守卫,不许他人打扰,并且各项用度半点不缺。因此,燕京城中渐有些流言传播,说李克用的这位骑马统兵的妻子,实际上已经被秦王征服,成了秦王的外室。甚至还有传言说,刘氏甚至已经珠胎暗结,为秦王怀有身孕。
这种桃色新闻总是传播的最快的,禁之不止。不过实际上,李璟拥有强大的监察厅,有专门的一个司就是负责对内监察的,因此不等李璟询问,公孙兰就已经马上秘密调查了此事,最后上报李璟,发现这些谣言除了少数是以讹传讹外,其实最初的造谣者,就是李璟的三夫人王惋君的叔父,兵部尚书王普的弟弟王盖一次在青楼酒后失言,结果后来越传越多,越传越离谱。
李璟知道此事后,也并无什么回应,只是点了点头,这件事情调查就到此为止。
不过崔芸卿听王普的话,也是听出点话外之音来。当即起身道:“关于妓女的事,我今天听够了,就到此为止。”王普的身份地位,说起妓女和刘氏这些话题,总会不免让人往别处想。崔芸卿打断他,也是为他好。
崔芸卿结束会议回到崔府时,守门的老门头是崔安。“叫,五郎和七郎到我书房来。”
“是的,国公。”
这次的国考,崔芸卿全力参与筹划,因此他比很多人都清楚,李璟十分重视这次的国考,而且这次的国考并不完全如朝廷的科举。这次的国考,将会一次录取三甲共三百名进士,以及七百名同进士出身,足足一千人。这些人中榜之后,不需要再如朝廷以往那样等待两年,还要经过吏部的再次栓选。而是会直接送入新成立的燕京大学进入一年的进修,然后就直接按成绩授与官职,分到各地担任官职。按李璟的计划,未来秦藩的官职体系,将以国考选官为主,征辟举荐不辅。将来会在十年内,用这些国考考出来的官员们,逐步取代过往的那些官吏。
总的来说,这将是一次真正的官员选拔制度的改革。唐朝的科举,虽然举行了两百多年,但真正录取任用的官职极少,且其中并非真正的都是考出来的。
崔芸卿是清河崔氏青州房的族长,统领着天下名门清河崔氏的青州一支。青州崔氏唐朝一朝,就出过五位宰相,大小官员无数。如今秦王意在改革官制,那么崔氏就必须尽快适应。就如当初唐朝实行科举,一开始士族十分抵触,结果吃了很大的亏。后来士族们反应过来,积极的参加科举,结果立即几乎垄断了科举这条路。
这让崔芸卿明白,谁能更先适应规则,谁就是取得更主动的地位。
崔芸卿儿女众多,孙儿更多,如今五郎和七郎正是两个刚过二十的孙子。五郎好武,有身好武艺,如今在秦王的亲卫中任带刀亲卫班头,六品武职。七郎好文,一直跟着他读书,如今在燕京书院读书。
这次的国考,不但有文科,也还有武科。一边往书房走去,他一边想,自己应当让两个优秀的孙子去参加这次的国考,一文一武。这不仅仅是为了表示对秦王的支持,也同样是为两个孙儿着想。虽然他的孙儿哪怕只凭门荫,也能出仕。但他很清楚,这次的国考会是一条光明大道,如果参加国考脱颍而出,那么他们的前途将无量。
他对时事看的很清楚,也许十年之内,李璟这个门生,就有可能夺取天下,开国立朝。以他李璟老师的身份,和他一直对李璟的支持,还有他如今朝内地位,崔家可保三十年富贵。不过若想崔氏走的更远,就需要更优秀的后继者。
进房后他褪去上衙的正式紫袍丝衣,坐着看了会报,等待着两个孙儿。报是由朝廷编发的皇家新闻报,原本在长安的皇家新闻报如今跟随着天子迁入了成都。秦藩有专门的机构收集天下各地发行的大小报纸,每期都不落。
秦王说的没错,皇家新闻报还真是枯燥乏味。如今天下大乱,饥荒四起,百姓水深火热,可偏偏在这皇家新闻报上看不到半点关于这些事情的报道,满纸都是粉饰太平。写的都是些如天子又去哪游玩,成都新建的天子百都,在田令孜公公的指挥下,展开了禁军春季马球联赛,还有什么贵夫人们的游园踏春,某位随驾朝廷重臣的艳体诗云云。
满纸奢华糜烂气息!
真是隔江独唱后庭花!
想比较之下,秦军的报纸,特别是内部版的参考消息上,满是些各级官员甚至一些士子们的真知灼见,议论的都是些时事,提出的都是些实实在在的治国安民之策。
两份报纸,恰好反映出了如今朝廷和秦藩的对比,一个已经腐朽不堪,一个却生机勃勃。
他又拿起了一份报纸,却是东都时报。
这份报纸本来也是朝廷的报纸,不过后来东京失守,这份报纸却并没有停办。黄巢虽是反军,但他却是个参加过多次科举的读书人,对于兴新的这种报业,他十分感兴趣。进驻洛阳后,便立即继续办事这份报纸。不过,洛阳时报从此却成了反军的第一份报纸,也成了他们的喉舌。上面刊登的多半是些黄巢的诗词,还有一些伪齐的公文,还有诏令等等。
以往崔芸卿都是一扫而过,因为上面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不过当今天他再次翻看洛阳时报时,却突然发现一行大字吸住了他的眼睛,将他的目光牢牢吸住,再也移不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