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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城外,一队军士押解着李可举一行出城。李可举从囚车里探出头,张望着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城池,心中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从当初的幽州城之主,卢龙统帅,到后来投奔李璟的败军之将,丧家之犬,他丢失了军队,也丢失了权力。虽然李璟对他很不错,可他心中却总是郁郁难欢,常怀不满。尤其是在两年前,李璟将他从公爵改封为顺义伯爵,更加让他不满。看着李璟如今鸠占鹊巢,占据着原本属于他的幽州城,呼风唤雨,自己却只是一个空有着一个伯爵位,还是顺义这样的封号,什么权力都不再有的现状,这种不满越发的发酵。
没有了权的李可举,这几年开始喜欢上了酒气财气,声色犬马。他开始借着他这个顺义伯的名头,干些欺男霸女,放高利贷等恶行。不过李可举平时倒也还有点小聪明,他也就欺负下普通小老百姓,特别是那些新移民,并不敢对那些有钱有势的人下手。可谁料到,常在河边走,总有湿鞋的时候。他手下欺男霸女之事居然会被李璟亲自撞到,而李璟的反应也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李璟当天回宫就立即派出人带兵到顺义伯府将李可举抓了,他的那群恶奴也全部被抓。第二天,李璟亲自在大前门箭楼下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公审了李可举,一一列明了他的罪证,最后宣判了罪行和处决。李可举和他手下的三百多名奴隶家丁,全部流放到东辽河的农场劳改。对于其家人,李璟却网开了一面,没收了李可举的全部财产之后,给予了他的家人安家费,让他们搬离顺义伯府,交出所有李氏财产后,没有牵连他们。
可一时之间,秦藩的那些归附李璟的那些降将们,可还真的从未想过会有如此严厉的刑罚。
李可举的罪名不过一条:放高利贷、欺男霸女,残害百姓。而他却是堂堂顺义伯,而且还曾是幽州卢龙节帅。按一般惯例,李可举这种人物,虽然说早已经倒了架了,可毕竟影响力不小,这种人供着无疑是更好的。哪想到李璟竟然直接把事弄大,来了一个公审,而且居然剥去李可举的一切官职爵位,没收其一切财产,并将他发配到了数千里之外的东辽河去了。
此时一出,整个燕京是一片哗然。特别是那些归附于秦藩的降将们,这几年归附于秦军的如李可举似的降将可不少。如高句丽上到国王下到大将,还有如奚族、鞑靼、萨葛、安庆、契苾等诸多部族,他们都是归附于李璟的,而且都和李可举一样,如今基本上都只挂着一个空头爵位,除了府中一点家丁奴仆,连半个兵都没有了。这两年,大家日子过的倒也舒适安逸,平时违法乱纪的事情肯定也都是做过的。本来他们还仗着自己是这个侯那个伯的,并不以为意,总觉得不管怎么说,他们也不是普通之人。谁想到,李璟会这么狠。
李可举不过是放个高利贷,就被弄残了。而他们有些人比这更过份的事情,比如偶尔走私点粮食烟酒什么的事情,也不是没干过。现在,他们都不由的感觉全身凉飕飕的。
李璟当日下公文,严厉警告全藩上下文武务必以此为戒。米海万等一众部族首领们也都接到了李璟的申斥,让他们注意约束府中奴仆,以免打着他们的旗号在外做恶。接到这公文,米海万摸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他很清楚,李璟这话其实就是警告,李可举就是被用来儆猴的那只鸡,而他们就是那些猴。
可以说,李可举案真正的影响,倒不是百姓们对秦王铲除了一个欺男霸女放高利贷的权贵的赞赏,而是李璟毫不留情对李可举这样人物的重处,
所有的人,都在感受着时代的变化。囚车里那个惶恐而又不安的李可举,意味着自安史之乱以后,大唐的骄兵悍将传统,已经在秦藩终结。
正月十八,李璟流放李可举于辽东行省东辽河铁岭农场劳改。
紫禁宫城,宫中花园一角观音寺中灯光下,李璟醒了过来,寻看四周,一身素净出身人装束的王桂娘左手扶着一柄拂尘,右手里握着一大串佛珠跪坐在他的榻前,微闭着眼睛,口中轻诵着佛经。
“这是哪?”
王桂娘睁开眼,打量了一下李璟,脸上依然是那副平静的面容,“这是宫中花园里的观音寺,你一个人到此,半醉微熏。”
李璟揉了揉有些疼痛的头,“我来这做什么?”
王桂娘右手还在不停的转动头佛珠。
李璟起身坐起,满头虚汗:“我是来做什么?”
“你喝醉了酒,过来见了我就开始胡言乱语,什么都说,不过最多的还是说王惋君和于幼娘,你还问我该立谁为世子。”
李璟躺下去,长吁了一口气,许久后终于说了一句:“你不要走,就在这里陪我。”
他不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今晚会喝醉了酒跑到这里来,他们这对曾经的贫贱夫妻,实际上已经分居数年了,甚至有好长一段时间连面都没有见过了。他为什么要喝酒呢,他头痛的想不起来。头痛,外加有点迷迷糊糊的不真实感。他感觉像是在做梦,厢房里安静无比,他能感觉到她嘴里呼出的热气,一面他又看到王桂娘在灯下安详的脸,还有她那件素净的袍子下紧致的胴体。
他感觉越来越迷糊,一阵莫名的惬意感如同涟漪在他身上一圈圈的散开,他身体里的某一个本能被触动激活了,犹如一阵浪潮从远处奔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激烈。
这里他是迷乱的,意念飘忽,把持不住,终于凭本能引领放纵。
他的手心抓着丰满结实颤动着的柔软弹性,感觉是那么的让人爽快。那柔软束缚着他,引诱着他,最后他彻底的迷失在了那欲望之中...
头痛!
李璟精疲力尽的从榻上坐起来时阳光已经洒入室内。
他有点模糊的印象,好像他昨晚喝醉了酒来到这里,跟王桂娘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然后好像半夜时还做了一个与她之间的梦,甚至好像弄脏了裤子。但他却又纳闷的发现他周身上下很干净,李璟晃着还有些痛的头正在穿衣,王桂娘来了。
神态端庄举止优雅,在观音寺里修行久了,倒还真有了一股子超凡脱俗的感觉,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当初乡下小辣椒的感觉了。她脸上平静无波的和李璟打招呼,李璟笑着对他说昨天晚上是不是有谁来过我这屋?
她摇了摇头。
你昨晚后来没来过吗?他问她,她脸一红扭头到一边,说我给青鸟求了一道平安符,你等下带给她,我给你也求了一道,你常在外,记得带在身上。
李璟坐在那里,发了会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会儿,赵江等近卫过来了,他们昨晚一直在寺外守护,直到天亮。
政事堂中,诸参加政事和列席会议的文武已经按各自位置坐好,正相互交谈,议论纷纷。李璟穿着一身小翻领皮夹克,头上戴着顶折翅乌纱帽进来,殿中顿时安静下来。
“你们在议论什么?我还没进来,就听到你们嗡嗡的声音了。”他笑着开口道。
参谋左使敬翔回:“今早先前派往渤海的人回来了,大家正在议论他带回来的消息。”
“什么消息?”
“大王,契丹现任大迭烈府夷离堇兼迭剌部夷离堇耶律蒲古只病重身亡,他弟弟耶律辖底趁族中极为威望的于越耶律释鲁,以及挞马狨沙里耶律撒刺的、大将耶律罨古只等战死被俘虏,以及耶律偶思、耶律岩木、耶律绾思等大将俱在渤海之机,趁机统揽大权,召集军士,摆下酒宴,邀请草原各部族首领。席间,他突然发动攻击,杀死了遥辇部的傀儡可汗,然后闯入了他父亲九任夷离堇的耶律贴刺帐中,要求他主持召集选举,选他为可汗....”
李璟惊愕,完全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现在,耶律辖底已经杀死了遥辇氏族的小可汗,打破了契丹可汗由遥辇氏族世代选任,夷离堇由世里氏族世代选任的传统。在诸多有威望的世里部族大将的不在场情况下,他强行举行了选举,和柴册礼。如今,耶律辖底成为了契丹第一位非大贺氏和遥辇氏这两大部族出身的可汗,成为了第一个从世里部族中出身的契丹可汗。世里系迭剌部已经正式成为唯一拥有担任可汗和夷离堇这两大世袭官职权利的部族,耶律辖底现在是契丹可汗,他举行柴册礼上任后,立即又让人推选了其父亲,九任过夷离堇的耶律贴剌出任了契丹大迭烈府夷离堇兼迭剌部夷离堇,同时,又让人推选了上任于越耶律释鲁的弟弟,他的党兄耶律岩木任契丹于越,接着又让他的两个兄弟耶律偶思任南院大王,耶律绾思任北院大王,让原挞马狨沙里耶律撒刺的之子耶律阿保机继任其父职,又让其兄弟耶律释鲁之子耶律滑哥任宫帐军统领...”
李璟对于耶律辖底这个人并不熟悉,不由问,“这个耶律辖底是怎么回事?”
耶律辖底是耶律贴刺的儿子,和耶律罨古只、耶律蒲古只是异母兄弟,耶律偶思、耶律隅思也一样是异母兄弟。耶律贴刺和耶律匀德实是亲兄弟,因此,耶律辖底和耶律释鲁、耶律撒刺的、耶律岩木也算是堂兄弟,耶律滑哥、耶律阿保机都是他的堂侄子。不过虽然他的父亲、叔父、兄弟堂兄们都是契丹有名的勇士,可耶律辖底却是个另类。这是一个身材瘦弱,没有半点武力,却最为奸诈狡猾之人。原本他的兄弟耶律蒲古只是夷离堇,按规矩,三年一选,他的兄弟病重,这次必然会选他人。而夷离堇之位,又只是在迭剌部族内部选,在迭剌内部,如今又只是在耶律贴刺和耶律匀德实这两个家族之中选。
按理,耶律辖底也是有机会当选夷离堇之位的,可是不管是跟自己的亲兄弟们比起来,还是跟他的堂兄弟们比起来,他都没有半点机会当选。可心又有不甘的他,最后终于来了一次狠的,趁诸兄弟不在,自己的夷离堇大哥刚死之机,突起发难,以不光彩的手段来了次政变。
他也自知他难以坐稳夷离堇之位,结果他更加狠的把那个遥辇氏的傀儡可汗给干掉了,自己做了可汗,然后又搬出他那个曾经做了九任二十七年夷离堇的父亲出任第十任契丹夷离堇,总掌军国事,为了怕堂兄家族那边不支持,他又让耶律岩木接任了耶律释鲁的于越之职,与他父亲一起共掌军国事,又让自己的两个兄弟分别任南院北院大王,然后连耶律释鲁和耶律撒刺的二人的儿子也没漏掉,一个给了宫帐军统领之职,一个给了挞马狨沙里的侍卫亲军统领之职,也算是用心良苦,面面俱到了。他也不图别的,就图一个过把瘾。
“这个耶律辖底如此乱来,迭剌部和契丹其它部族能允许他这样乱来?各部什么反应,关键的是正在渤海的耶律岩木等人如何反应?”若是因为这事,迭剌部内讧,那就太好了。
“耶律岩木、耶律偶思、耶律隅思等人都有些不满,但因为耶律辖底抢的是契丹可汗位,又把夷离堇位交给了耶律贴刺,所以他们暂时还没有什么公开动作。不过就在刚刚不久前,新任夷离堇的耶律贴刺已经带着耶律滑哥、耶律阿保机等领着二十万人去渤海了。”
这个消息却是让李璟等上下都不由的震动。
代北之战,李璟虽然灭了二十万胡人,可其实契丹部兵马不过两万而已。林武和郭崇韬两个兵团在草原扫荡,也只是歼灭了不过三万余契丹兵马,他们更多的是袭击契丹的部族,抢夺他们的牛马,烧毁他们的草场。契丹人不断向西向北撤退,使得秦军的北伐军团战果不大。如今两年过去,契丹人也恢复了些实力,而且他们甚至还乘机利用秦军对关外部族的威胁,把他们渐整合到了一块。
耶律贴刺在此时集结二十万人去渤海,确实是一步好棋。其一,通过对外战争,是最好的将内部矛盾转化为一致对外的好方法。其次,契丹人还可能借此,联合各部族,以对抗李璟为名,把他们的战士集结起来,既增强他们对抗秦军的力量,同时也是在借机削弱各部族的力量,以免他们对他们产生威胁。其三,耶律贴刺已经是十任总掌契丹军事的夷离堇了,对于战争的本质他看的很清楚。
上次南下是一个极大的错误,和秦军在中原城池要塞之下打攻坚战,那是以已之短攻彼之长。
而如果战场是在渤海,那就不一样了。虽然契丹离渤海也很远,可秦军更远。且相对来说,渤海的地形天时,塞外的部族比秦军更加的适应。向渤海增后,契丹是想要赌一把,把秦军拉到几千里外的海东白山黑水之地,打一场决战。
对于他们来说,与秦军多次交战败战,他们已经退无可退。他们不进攻,秦军就要进攻。上一次秦军北伐虽退了,可下一次来就一定不会那么容易的退回去了。与其这样,不如把战场摆在渤海,还能拉起各部族一起作战。赌的就是他们比秦军更适应渤海的天气和地势,赌的是秦军的作战方式,无法适应这种关外的严寒,赌的是秦军的后勤补给运输,无法支持长达数千里的路途,尤其是更多数量的军队补给需要。
耶律贴剌已经拟定了一个全新的契丹攻略,那就是决不再直接南下中原与秦军一争长短,绝不去秦人的地盘与他们比高低。要打,就在关外打,在草原,在丘陵打,用漫长的补给线,严酷的天气击败秦军。然后吞掉渤海,补充恢复元气,再一点点的吞食辽东辽西之地,在他们拥有能够完全压倒秦军的绝对优势前,契丹人都不再轻易踏足中原关内。
他们就在这关外和秦军干,一点点争,一点点抢。李璟在中原还有很多强敌,而他们契丹却可以利用李璟这个强敌,把整个东北的各部族都联合起来,一起对付李璟。甚至可以借李对付李璟的机会,慢慢的削弱其它部族,吞并其它部族。
李璟冷笑一声:“契丹人想逼我们在渤海和他们决战,难道孤怕了他们?这倒是正合孤意,孤还嫌这些契丹狼太能藏,既然他们现在都现身前来,那正好一网打尽。他恐怕不知道,孤等这天,已经做了两年的准备了。传令,孤要亲率大军,东征部族联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