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婉婉的嘴巴张开又闭上,颓然之色越发明显了。
颜舜华见状摇了摇头。
“婉婉,你要知道,柏二哥不管是什么样的人,都跟你没有关系。你恨也好,不恨也好,你在乎也好,你完全漠视他也好,都没有任何关系,你想要怎么对待他就怎么对待他,我都支持你,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但是我希望你在面对问题的时候,能够尽可能地冷静,尽可能地谨慎。锦哥儿既然是你执意生下来的,那么作为母亲,你便要在他尚未成长到足够担负自己的一切之前,为他的人生负责。”
霍婉婉苦涩之意越发浓重了。
“所以我哪怕是恨他恨得要死,也得学会平静地面对他,甚至要为了孩子,而学会好好地跟他相处?”
“恐怕这样做才是最好的。一开始学不会也没有关系,慢慢来,多少会有发展的。你看你将锦哥儿不是照顾得很好吗?这么多年来,你都要淡忘往事了,如果他没有出现的话,我想你肯定能够完全恢复平静的。
你做的很好,真的,换做是我,我未必能够如你这般坚强。
婉婉,这是你迟早都要面对的事情,心理上越早准备,越充分,日后面对起来,你才能够争取到越高的分数,能够尽可能的将对锦哥儿的伤害降到最低。”
床上的穆小霞翻了一个身,也不知道是不是梦见了好吃的东西还是怎么着,居然将右手的大拇指与食指都放进了嘴巴里咂摸,霍婉婉很快就注意到了,轻柔地将对方的小手拿出来,还塞了一个小布娃娃到穆小霞手中。
“姑娘,我做的不好。真的,如果真的足够好,那么这么多年过去,就单凭锦哥儿的存在,我就应该完全放下心中的恨意了。原来我也以为自己做得很好,毕竟这么多年了,得益于你们的照顾,我和孩子的生活过地真的很平静。
可是发现真相的那个瞬间,我的心中充满了恶意,总是有个声音在不断地催促着我,让我快点去杀了那个畜生。”
霍婉婉陡然停顿下来,像是因为提到了那个不好的词语而感到不安,脸上的愤怒之色也摇摇欲坠起来。
再怎么样,终归是她孩子的亲生父亲。哪怕她恨他恨得要死,但是的确如同颜舜华所说的那样,在她执意要将孩子生下来的那个瞬间开始,她就已经不能够再任性妄为地将这样的字眼用到他的身上了。
因为辱骂他,就等于是辱骂了孩子,往他的身上泼脏水,就等于是将孩子扔到泥淖里,让孩子也处于同样不堪的境地。
理智上明白这一点的霍婉婉,情感上却没有办法接受柏润之的出现,颜舜华不当面挑破的话,在柏润之离开之后她还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如今,显然是不可能的。
颜舜华说了,柏润之只是短暂离开而已,翌日回归,想必就是长久逗留,她的确阻挡不了,也不能够真的带着孩子躲避一生。
除了迎面而上,她实际上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偏偏,再次面对他,却是她所不愿意的。因为对于她而言,他就是梦魇一般的存在。没有哪个脑子正常的人,会喜欢面对自己的梦魇,甚至还发疯了那样,想要去跟自己的梦魇和平共处甚至是化敌为友。
这一次,是颜舜华站起来,去倒了一杯茶,递到了霍婉婉的手里。
“多谢姑娘。”
声音低不可闻,但是还好,不再像从前那样诚惶诚恐。
颜舜华重新坐下来,转了转手中的茶杯,看着茶叶在热水里沉浮。
“记得你当初执意要留在我家的场景吗?当时我很讨厌你,家里当初日子原本就不好过了,你却给焦头烂额的我又出了一个难题,偏偏我给了你我所认为比较妥当的建议,你却死活不干。”
霍婉婉低下头,眼泪夺眶而出。
她怎么能够忘记?她又怎么会忘记?
当初她走投无路,硬着头皮来颜家村投靠颜舜华,最后晕倒在门前,醒来后,虽然颜柳氏很是温柔可亲,就连颜盛国这个当家做主的,也觉得出于仁义可以留下她,最多就是家里的日子过得苦一些而已,流言蜚语什么的就随它去。
可是在她看来有着大义也有着大勇的颜舜华,却不像被拐之时所表现的那样镇定从容,勇敢机智,以及有仁有义。
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颜舜华会冷酷地让她养一养身体,略微缓过来之后就赶紧拿了银子走,去哪儿生孩子,去哪儿过生活,都随她。要不然,就将孩子打掉,然后完全养好身体,再给银子,走人。
总而言之,就是不能留在颜家四房。她是死是活,都是她自己的事情。
不得不说,当时的她真的是寒了心,哪怕那个时候她其实心里仍旧没有下定决心要将孩子生下来,依旧是六神无主的时候,她却因为颜舜华的反应,从原本的踌躇,变得偏向于将孩子生下来这一个决定。
也是因为这般,所以最后她也硬着气,就是死活赖着不走,哪怕颜舜华不肯留要赶她,在颜盛国夫妇都表态能帮就帮的情况下,她还是成功地住了下来。
然后,等来了孩子的胎动,然后,也等来了她的新生,等来了颜舜华的谅解与真正的接纳……
见对方“啪嗒”、“啪嗒”的掉眼泪,颜舜华笑了笑。
“如今时过境迁,不得不说,我所认为好的建议,其实是很不妥的。你很好,锦哥儿也被你教的很好,好到都出了我的意料,我真的很庆幸当初你执意生下了他。真的。”
颜舜华停了一会儿,直到霍婉婉情绪过去,慢慢地收了眼泪,才继续往下说。
“不过,婉婉,庆幸归庆幸,你该面对的问题还是得面对的。从前我们不知道有朝一日,你真的会重新遇见锦哥儿的父亲,而且,他还是这么一个出人意料的身份,会让你陷于两难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