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润之这几个月来一直都盼望着兄弟聚首,后来为了解毒更是冥思苦想搜肠刮肚,原本就是焦头烂额的时候,如今猛一见面,别后絮语都未曾说一句,就迎来了当头棒喝,心情自然也谈不上美妙。
“嗤,你问我为什么袖手旁观?你为什么不先扪心自问一下,为什么将锦哥儿的事情瞒了我那么久?要不是我心血来潮南下看你,恐怕你还要一直严严实实地瞒下去,至死都守口如瓶吧?
你就那么希望我恶人有恶报,死了也没个儿子送终?”
想到这事,柏润之说话的时候也恶心恶气的,柏润东理亏,咬了咬牙,绷紧了神情,“一码事归一码事,你别弄混了来说。锦哥儿的事情上兴许是我考虑不周,但是在小丫的事情上,二哥你的确是做得不地道!”
柏润之却没有因为他和缓下来的语气而有所放软。
“兴许?远生,你是不是忘记了你二哥我是什么样的人?我杀的人远比我救的人要多得多!
我之所以不回家,一来是因为厌倦了柏家,二来是因为厌憎了京城,三来就是因为在外头可以肆意地过活。不管是风里来雨里去,还是火里来刀里去,哪怕是立即死得透透的,死无全尸被人剁了去喂狗,我心里也痛快!
我是作恶多端,死的不能再死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那就是从前的我一直认定了的命运,我柏千重自作孽,我认了!!
旁人爱怎么想怎么看,都是旁人的事情,我无所谓。甚至是你们怎么理所当然的担心忧虑,也认为是你们该自作自受的,庸人自扰而已。
但哪怕我不在乎旁的所有无关人员的看法,我也不会轻易地不顾你们的感受,反而会尽可能地配合你们,能回家的时候就回家,能帮你忙的时候就帮你的忙。在你也不愿回家的时候,为了免得家里的老头子担心,我哪怕跑得再远,也会立刻千里迢迢万里遥遥地南下来看你!
柏远生,我兴许对不住柏家很多人,尤其是爹,但是我绝对没有对不住你这个唯一的弟弟!
你呢?你为我想过什么?你又帮过我什么?
你凭什么理所当然地认为,我柏千重不能照顾好我自己的儿子?我柏千重不需要知道我唯一的儿子的存在?你凭什么?
我问你,看着我的双眼,回答我!”
柏润之双眼喷出火来,因为压抑,因为这些日子以来萦绕不去的被背叛的感觉,他一边说,一边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在这个弟弟的身上,他曾经无数次的看见了从前的那个自己,干净而又美好,天资聪颖,最要紧的是打心眼里喜欢医术乐于救人,因为丢失了自己,所以他比柏家任何一个人都要紧张柏润东,甚至比柏华章,都要更加地希望自己的弟弟能够坚定地走在自己认定了也乐于走的路上。
柏润东得偿所愿了,并且,这个从小就在他眼中是个呆呆傻傻只会为医术如痴如狂的弟弟,还运气很好地遇到了一个心仪的女人,一个在许多方面不是那么的适合,却的确让他心动的女人。
为了这一门亲事能成,他这个做兄长的,那一段时间勉强自己呆在那个窒息的京城里,压抑着自己早就习惯了漂泊的双脚,生生地磨了自己的父母许久,才最终说服了父亲,也再一次气得母亲暴跳如雷,让弟弟成功地娶到了想娶的姑娘。
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他柏润之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他的弟弟能够体验到,他觉得足够了。
他并不要求弟弟回报,从头到尾,他为这个弟弟做的任何一件事情,都是发自内心的。可是这并不代表,他能够允许他也插手自己的事情,尤其,那事情还是在他无知无觉的状态下完成的,是在他没有丝毫表态的情况下就替他做出了选择!
再如何的心硬如铁性冷如刀,他终归是个人,是个有血有肉要是被人攻击也会流血受伤的普通人。
对于旁的人他防备得再周全不过了,但是对于亲人,尤其是对于这个唯一的投注了他莫大心血的弟弟,他终归还是太过心软。
柏润之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来。
柏润东微愣,沉默半晌,给他倒了一杯茶。
“二哥,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为柏家,尤其是为我,做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家里的银钱,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你供给的,尤其是我最初在外面历练时的开销,一切都是你在负责。
可以说,我今日能够在医术上有所成就,并且始终游历在外,追寻着先祖的足迹踏遍大江南北,而不为家族所拘束,除了爹的支持以外,更加重要的是有你这个二哥在后头做我最坚实的后盾。
我都知道的!”
柏润东说完,给他鞠了一躬,柏润之没有躲开,面无表情地受了。
“虽然你说这些年的生活都是你想要的,不管是风风雨雨这些自然之苦,还是杀人放火刀光剑影这些你放纵自己进入江湖所带来的代价,你都心甘情愿甚至是甘之如饴。
但是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我们全家人都为你担着心。爹娘恨铁不成钢,兄姐忐忑,而我,很多时候想起你来,也是夜不能寐。对,我们都是庸人,所以这些庸人自扰的情绪,只能够自己受了,不管情绪会因此变得多么的糟糕,不管生活会因此多上几缕叹息。
你要往前冲,你要往风雨里去闯,你要往刀山火海里去跳,我们该说的说了,该骂的骂了,该打的也打了,该拦的更是拦了,没有任何效果,所以只能够眼睁睁地,怀着恐惧,日复一日地为你担惊受怕辗转反侧。
因为是家人,你帮我们天经地义,因为是家人,我们担心你更是心不由己。”
柏润东重新站得笔直,双眼湿润,语气诚恳,内容却犀利得犹如一把刀,直插入柏润之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