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当中的颜舜华并不知道他的纠结,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无声无息。
颜柳氏将女儿的刘海捋顺了一些,便再一次地催促着他离去,“我在这里看着就行,你回去休息吧。”
颜盛国依然没有动。
“我在这里方便一些,你这个当爹的大晚上留在闺女的房间干什么?”
“我就守着不行吗?你自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也做我能做的事情。”
“你怎么越来越死脑筋了?小丫还小的时候,就已经懂得处理善后了,你这个当爹的人怎么反倒像是个来捣乱的?你如今在这里能做什么?”
颜盛国闻言闷声道,“就看着她,不行吗?我不亲眼看着觉得心慌,睡不着!”
颜柳氏哭笑不得起来,头一回发现原来自己的丈夫也有这么柔软害怕的一面。
“我和你成亲这么多年,也只在你提起大哥的时候才会发现你的神情特别不对劲,没有想到,小丫也有这个福分,能被你这个当爹的那般惦记,可见是真真地疼到心里头了,柔娘看得也没差,你还就真的是偏心。”
换了是长子颜昭明躺在这里,颜盛国再担心,肯定也会认为一个大男人的迟早都要靠自己的力量醒过来,有人在一旁照料也就算了,用不着非得他这个父亲时刻在场。
颜盛国也毫不避讳这一点,直接点头这就是事实。
“这么多年来,也就舜华这丫头能够跟我天南海北的侃大山。而且还时常跟我不谋而合,更有甚者能够说出启发我的道理来。还不是胡乱瞎掰的,是认认真真仔细思考过的。
从前我哪儿都不能去。在许多事情上你们又跟我聊不到一块儿去,除了书,我还能跟谁交流去?也就是舜华长大了,突然开了窍,长了智慧,要不然,我兴许一辈子都只能够将那些话都憋在心里头,除了去给大哥上坟的时候才能够对着那墓前的松柏说一说。
更何况,这么多个孩子。也就真的是只有她跟我相处的时间最久,她也最不怕我,最肯跟我说心里话,无论好话还是歹话,她都真心实意地拿出来跟我聊。
不像昭明跟大丫两个年长的,问什么答什么,不问几乎就跟我没话题了。
也不像二丫,虽然人前人后都是一张嘴就能够说上一长串,但到了我面前。却多少还是会有畏惧,即便是偶尔胆子够肥的时候,说出来的话也还是小孩子的气话笑话甚至是丝毫没有意义的空话。
雍哥儿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时候总是跟着舜华。姐弟两个特别亲近的缘故,还是他天生早慧,如今虽然小小年纪。但在许多言行方面却多少有舜华的影子在里头。如果他年纪再大一些,阅历再丰富一点。想必也会跟我谈得来。
这么一想,我还多少有些期待。”
并不是说他就不心疼其他的几个孩子。也不是说他就真的跟其他的孩子完全说不来,更不是说他就真的最宠爱颜舜华这一个女儿,而是他的偏心,其实更多的是体现在与颜舜华之间有更多的精神交流方面。
至于其他的几个孩子,虽然他也耗费了许多时间,但因为各种缘故,在交流的深度与广度上面,他们的确是多有不及的。
颜柳氏也在床头坐下来。
“她啊,也就是个孩子而已,又不是村塾的那些夫子,就算能言善辩,也不可能字字珠玑,让你惊讶感叹成这般模样。外人要是知道你这么推崇女儿,对自己的其他孩子都是一副朽木不可雕的恨铁不成钢,肯定要笑掉大牙了。”
颜盛国却摇头。
“舜华她这么多年来,有几件她真正想做又去做了的事情,是小孩子的想法?即便是我,要是遇到那些情景,也未必能够像她一样应对自如,做到自己能力范围内最好的效果。
你没有亲自教她读书,不像我那几年每日都跟她作伴。她几乎是过目成诵,即便是那些大世家或者是书香人家,天赋极高的子弟,也未必能够做到我们女儿这样一目十行。而且还不仅仅是深刻记忆而已,她还能够深刻理解,同时还能够活学活用。
在雍哥儿与徵哥儿出生之后,舜华便时刻注意着将自己学到的东西,一一转化成能够让他们几个小的听得懂的故事,或者看得懂还有兴趣坚持看下去的画册。”
事实上,颜舜华的记忆力绝佳,比起颜昭睿这样天生聪颖的人都更甚一筹,即便是沈靖渊,时常都输得心服口服。
只不过,颜盛国说的话到底还是夸张了的。譬如对于古文的理解,实际上开始的时候她理解的并不顺利,许多艰深的字她不认识,认识的字又都成了繁体字,需要一一重新辨认记忆,这一部分也花费了她相当长一段时间,才真正地做到流畅自如的辨认与书写。
字体都认得七七八八后,便是词汇了。哪怕颜舜华有着成年人的理解力,可是许多佶屈聱牙的词语都是她第一次接触到的,更别说曾经运用过了。因此压根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尤其是古文的典故非常之多,在最初的解读文章时,其实她经常会闹笑话。
背诵于她而言从来就不是一件难事,除非她不想背,否则在生字认完以后,倒背如流都没有任何问题。
难的地方就在于完全理解,基本上大部分的书,第一遍通读过后,她都是半猜半蒙着进行解读的,结果要么是让颜盛国瞠目结舌,要么就是让他火冒三丈,要么就是让他啼笑皆非,总而言之,就是各种状况频发。
至于在他眼里的教颜昭雍、颜良徵与霍弘锦读书,其实也只是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去跟他们玩而已。
小孩子嘛,在她看来也就是玩耍的年纪,童真之时不高高兴兴地毫无顾忌地玩几年,长大了之后遇见了各种长大后的烦恼,就算还有为数不多的玩耍的心情,也没有办法次次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