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舜华蓦地想起了从前看到过的一些新闻以及听到过的熟人的故事来
一个没能生下儿子的女人被婆婆逼着离婚,从讨好到忍让,再从忍让到沉默,最后发展为从沉默到痛哭着同意离婚。丈夫即便有情,夹在父母与妻子之间左右为难磋磨许久,最后却依然没有办法顶住压力而与妻子离了婚。
最后的结果,女人受不了打击,精神恍惚中跳楼身亡。男人知道后认为自己有罪,没过几日也跟着跳了河,只留下了一个年幼的女儿与后悔不已的父母相依为命。
一对夫妇外出打工,留下了一双子女在家乡跟着祖父母生活。
因为地震的原因丧失了儿子,他们终日以泪洗面惶惶不安,却忽略了幸存下来的女儿,甚至在没有办法重新生下儿子之后,渐渐地开始怨恨为什么当初活下来的不是那个早逝的儿子,偏偏是不能继承香火赡养他们终老的女儿。
原本就在流水线上拼死拼活的两个人,早就被生活折腾地身影佝偻精神萎靡,对女儿殴打下不了手,辱骂对于他们这样拙于言辞的人来说自是不会。可是到底在照顾与教育女儿上心灰意冷敷衍塞责起来。
因为没有办法让死去的儿子活过来,所以对还活着的女儿心生怨恨。
尽管他们潜意识里也知道不是孩子的错,可是心底到底是没有办法停下那层隐秘的不甘与遗憾,以至于不管是做父亲的还是做母亲的。都越来越不愿意面对女儿。偏偏孩子的心思本就敏感,日积月累之下,这么明显的回避与冷漠以对。再笨的人也意识到父母的嫌弃。
即便血浓于水,当天然的情感纽带因为突如其来的天灾而崩裂,女孩儿懵了。
她越发地努力读书,期望那一张张奖状可以换回来父母真心的夸奖与由衷的微笑,可是他们却连春节都不再回老家来了。
即便偶尔电话联系,除了机械性地问候一下仍然健在的老人,便是说托了谁寄了多少钱回去。然后便挂了电话再没有了下文。从前的那些嘘寒问暖,全都随着弟弟的死去而消失。
女孩一天天长大,读初中开始沉迷于网络。父母没管,依旧是年年缺席了回乡的列车。读高中,她开始打扮的花枝招展大张旗鼓地与男同学谈恋爱,父母依然没管。就连每月一两次的电话。也不再响起。考大学名落孙山,她以为父母起码会开口责骂吧,结果等了又等,还是没有,仿佛一潭死水。
什么话都没有,就像只要给了钱养大她就好了。
她又不是一只小猫小狗,给了猫粮狗粮死不了就能满地撒欢。
如果当初地震死的是自己就好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她爬上了学校后的高山。在崖顶往下一跳,只留下了一封短短的遗书。
“爸爸妈妈。我走了,去陪你们心心念念的弟弟。有我在,你们不用担心他会孤孤单单。我知道,我不是个好女儿,但这一回,我希望我会是个好姐姐。”
颜舜华低垂了头,那个女孩,是她一个闺蜜的远方表亲。那一封遗书,成了压垮那对因为多年操劳而早已被生活磨砺得麻木不仁的父母的最后一根稻草。
两人都疯了,见人就喊妞妞。那是他们多年不曾唤过的女儿的小名。
一个三十岁才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恋人结婚的女强人,接连生了两个女儿,便因为年纪大了,加之政策也并不允许多生,她便歇了继续生孩子的心思。
没有料到的是,婚前甜言蜜语表示生不生儿子都没有所谓甚至不生孩子也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男人,却在她表示不生后的第二个月,便在父母的默许与遮掩下开始出|轨,在外不断地包|养|年轻貌美的大学生,直到数年后成功地生下了一个儿子,才抱着男婴回归家庭。
他痛哭流涕地跪在地上请求她的原谅,表示自己都是为了小家庭着想。
他们的事业做得如此之大,没有儿子就意味着财产旁落,老了也没有人赡养。他不想她晚年孤单,不希望在别的朋友都儿孙绕膝的时候,她却只能够盼望着日后不知道会嫁往何处的女儿难得回家一趟。
他言之凿凿地发誓自己只爱她一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别的什么人能够影响到他对她的感情。
他强调他已经用钱打发了那个卖儿求财的年轻母亲,只要她亲自教养,这个意外得来的儿子只会是他们两人的孩子,长大后只会与他们亲,只会孝顺他们,只会侍奉他们终老。
女人的神情从最初的晴天霹雳,到冷嘲热讽,最后却都归于漠然。
她有自己的孩子,即便是女儿那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好不容易养大了教好了,如今却要往家里请一头兴许会是白眼狼的小崽子,还要亲自照顾他的起居期盼着他长大后会视她如母赡养她终老?
她一手一脚打下来的江山,庞大的财物,自己不挥霍,也不做慈善回馈社会,甚至最后自己的女儿也不给,却要养大配偶的私生子来继承,拱手相让?
她疯了才会干这样的蠢事!
她既不吵也不闹,干脆利落地请来了律师,快刀斩乱麻地就离了婚,属于自己的股份直接就分给了与他不合的人,然后便潇洒地带着两个女儿远走去了国外重新开始。
没了她这个贤内助与事业上的默契拍档,他的事业很快就分崩离析。曾经看在她的面子上才抬举他的那些人,纷纷出手打击他的生意,直到最后他混不出下去退出了原本的行业为止。
原本想要在其他行业东山再起,却因为从前私生活的混乱。被人认定了品德低劣,男人不论干什么都有人暗中拆台,很快的。资金流断裂,他背负了大量债务,最后不得不低声下气地给人打工。
多年以后,曾经风光无限的男人,落魄地带着父母与私生子拥挤在出租房中过活。
因为疏于管教,曾经被男人寄予厚望的独子,游手好闲。除了偷鸡摸狗就是流连花丛,最后年纪轻轻就执意娶回来一个站|街|女郎。夫妇两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别说照顾男人了。不需要男人照顾他们就已经是上天眷顾。
悔之晚矣,可是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这个世界上,从来就不会真的有后悔药可以吃。
当闺蜜指着那个佝偻着腰慢慢地推着爆了胎的自行车前行的男人说那就是她的亲生父亲,淡淡地将往事一点一滴地说出来给她分享之时。颜舜华就知道。作为女儿,闺蜜即便心中曾经有过愤怒与痛楚,可是如今却都风过无痕了。
有些东西能够挽留,有些东西,即便苦苦哀求,也只会像是手心越抓紧越会溜得快的沙粒那般消失无踪。
还不如像女人那般干脆利落地抽身离开,免得弄脏了自己的手,败坏了自己努力经营的幸福。
不管曾经相濡于沫的那个人是怎么的哀求辩解。撕心裂肺过后,她照例有滋有味地经营起自己的生活。不单只自身越过越精彩,也陪伴与鼓励着两个女儿走出越来越广阔的人生。
可是并不是所有女人都能够像闺蜜的母亲那般,丝毫不拖泥带水藕断丝连,以壮士断腕般的悲壮,立刻与不忠于家庭甚至也不敢忠于自身的配偶一刀两断,迅速抽身,并且从此真正地在心中抹去了男人的痕迹,不管是美好的回忆,还是糟糕的经历,通通舍去。
依旧是一个女人的故事。
出身大家族,事业也曾经辉煌腾达,被熟悉的人戏称为“女神”般的人物,在登上巅峰之时她却急流勇退,嫁给了一个出身不如她本事不如她年纪还大了她五岁甚至脾气也并不好的男人,只因为一见钟情。
她什么都有,唯独那般浪漫心动的感觉,却是第一次体会到,自然而然的,未曾历经千山万水却早已经功成名就的女人,以为自己遇到了真命天子,毅然决然地不顾亲朋好友的劝阻,花费了数个月的时间全副心神地倒追男子,最终在三十周岁的前一日,与对方扯了结婚证。
只是结了婚,她才知道男人原来在极为年轻的时候就已经有过一段婚姻,并且已经有了六个女儿。
她得到了这个男人,却在真的走到一块儿之后才发现,原来她的一切努力与付出,却都不过是一场笑话。
早已厌倦了婚姻生活的男人,之所以在单身两年后娶了她,除了孩子太小家里家外都需要一个女人支撑场面之外,更多的,是因为他的母亲拿着两人的八字去算过命,女人被认为是个“会生多多的儿子”的好命。
她的确是好命,要不然,也不会出生在衣食不缺而且父母手足俱都感情深厚的家庭。
可是她命再好,在飞蛾扑火般地奔向了他之后,也开始逐渐地发生了不可预料的变化来。
因为执意与他的结合,虽说算不上完全的众叛亲离,可是她的确与亲朋好友都离了心,父亲甚至气得说要跟她断绝父女关系。
倔强的她从此没有再回过娘家。偏偏她并没有如算命先生所曾经铁口直断的那般,真的生下了多多的儿子。
从三十岁到四十五岁,她放弃了事业甚至完全隔绝了与家人的联系,就只专心致志地呆在家中做他所期望的贤妻良母,学做家务,十数年如一日地照顾他的父母,处理与继女们剪不断理还乱的母女关系,还有就是接二连三地为他生孩子。
只是可惜,盼望着配合着最后挣扎了十五年,她也只生了十个女儿,如果不是因为过于频繁的生育而导致她突然绝|经,提前进入了更年期,恐怕她还会一直生下去,直到老了生不动了,也要生下丈夫心中期盼的儿子为止。
她恍若隔绝人世那般生活在自己编织的童话故事里,凡事都以丈夫为先,就像是卫星那般绕着地球转,年年月月耗费着自己的心力也损耗着自己的身体。
她由始自终都认为自己爱男人,所以心甘情愿地生下一个又一个的孩子,就像印度的那些妇女一样,为了达成丈夫想要生下儿子的愿望,即便生了十五个女儿也依旧会努力地生下去。
然后做牛做马地将孩子们养大,再给儿子带数量庞大的孙子孙女,最终老死在尚未长大的孙辈们定然会孝顺自己这个奶奶的美好愿望中。
可是她毕竟不是那些家境贫穷不曾上过多少年书的印度妇女,她从小就家境优渥,毕业后也非常快地登上过事业的巅峰,在某一天,疯狂想念父母的刹那,她还是颤颤巍巍地怀着某种愧疚的心思回了家。
然后她才知道,父母因了她双双出了车祸,早在数年前已经离世。
尝试联络她的兄弟姐妹,却都被她的丈夫所驱离,大意是她生是他家的人,死是他家的鬼,既然从前看不起他这个女婿,死活都不肯参加婚礼,还早早说了要断绝父女关系,那么如今人死灯灭更加没有任何关系,想要伸手跟他讨要不菲的真金白银做奠仪,那是绝无可能。
她恍惚中想起来,有一年他们曾经频繁搬家,几乎是一个多月便搬一次。她原本就不经常使用的手机,更是直接被他给收走了。倘若外出,他必定会追问时间地点见什么人干什么事情。
当时的她,相信了他所说的想要找到一个风水好的地方以便她能够顺利地怀上男胎,相信了他是因为紧张她在乎她所以才会像破案的警|察那样耐心细致。
可是原来,只是为了赌一口气而已,只是为了不用付出那笔奠仪而已,只是为了不在她的至亲面前堕了面子而已。
知道了事情真相的女人,身体摇摇欲坠,面如死灰,最后直接被送进了医院。
然后,从此就与手足至亲真的断绝了关系,她没有脸面见他们,他们也不想见到她这个犹如杀父仇人一般的手足。
她身体垮了,精气神也日渐萎靡,做家务伺候老人孩子便没有那般细致,始终没能够如愿得到儿子的男人,看她不顺眼的时候越来越多,言语辱骂,跟随而来的便是揍打出气。
从前那个让她一见钟情的男人,临老了终于对她一见钟|禽。
颜舜华怔怔地看着墙角那一株随风飘摇的小草,脑海里思绪纷乱,蓦地就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来。
他们当初的离婚,难道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多年下来都没有能够如愿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