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舜华说完就不再看竹香,而是摸了摸霍弘锦的脑袋,“练字看书这些费神的事情,最好安排在白日来做,光线充足,眼睛就可以得到很好的保护。”
“是,日后一定注意。您教的眼保健操雍哥、徵哥与我一直有坚持做的,每次看书半个时辰也都会离开座位活动一下手脚。”
因为与她亲近,故而三个小家伙都从她身上学到了很好的看书习惯。
“只是娘,您之前不是说我是跟爹姓的吗?同姓不成婚,为什么您也姓霍?”
霍弘锦小脑瓜子也是挺好使的,当即发现了其中的端倪,只是在发现自己母亲脸色骤然煞白一片后,立刻惊慌失措地表示真的再也不会追根究底自己父亲是谁了。
母子俩人俱都神色不好惶惶然起来,颜舜华看着就想叹气。
“锦哥儿,看着我。”
待小小的孩童用那双清澈无比的双眼看过来,颜舜华才肃着一张脸正儿八经地道,“我知道你父亲是谁,见过他,也与他说过话。”
“姑娘!”
竹香,哦,不,从今之后是霍婉婉了,她立刻惊慌无比地看向自家主子,眼神哀求,希望对方能够保持沉默。
霍弘锦虽然闻言双眼一亮,满脸都是急切与好奇,但是在注意到自己母亲显然并不想自己知道的神色后,顿时心情黯淡起来。
“没事,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你父亲呢,说不上是一个好人。”
颜舜华语出惊人,慢慢地蹲下身来,双眼与他平行对视。“但是他也不是坏人。”
泥鳅虽然与那伙人混在一块,但是就她曾经观察到的一些情况来说,真的不能说那个家伙是纯粹的坏蛋,当然,也说不上是个好蛋就是了。
“那他是什么人?不好也不坏,有这样的人吗?他叫什么名字,长得什么模样。家住在哪里?为什么不来接我和娘亲?”
霍弘锦有些纠结了。因为每回问起自己父亲是谁,母亲都会当场脸色骤变语气严厉警告不许提他,随后情绪却会低落很长时间。以至于到了如今懂事的年纪,他虽然对那从未谋面的生父怀有强烈的好奇与向往之心,但是心底隐隐约约地也有重重阴影。
原因就在于,他怀疑自己的父亲之所以不能被提起。很有可能,就在于本身是个坏人。要么,就是他这个儿子是父亲的私生子。
不管是哪个原因才是事情真相,都代表着他所不愿意接受的事实,而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自己母亲总是不愿告诉他事情真相的原因。
原本霍弘锦并没有想得那么复杂深远。只是他身边除了有个能吃爱玩的颜良徵,还有小小年纪就已经比一般的孩童要早熟聪慧的颜昭雍,偶然一次将事情跟颜昭雍说了。对方就一针见血地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可是如今比颜昭雍更加让他信服与崇拜的颜舜华却告诉他,见过他的亲生父亲。并且断言他即便不是个好人,但也绝对不是一个坏人,这怎么不能叫他热血沸腾?
这样的结果已经很好很好了,最起码,超过了他之前对于父亲的期望。
“这些问题我没法回答你,因为事实上,我与他交谈的次数不多,严格来说,甚至算不上是正式相识。恩,这么说吧,我与你娘,还有你爹,都是在非常特殊的情况下认识的,具体场景呢,因为你如今太小,还不太适合知道,即便我告诉你,你也没有办法很好的了解,所以这一段就略过吧。”
碍于霍婉婉的神色是如此的忐忑不安,颜舜华并没有将被拐之时的场景说出来,只是微笑着对霍弘锦道,“虽然如今没有办法验证,但是我想告诉锦哥儿的是,当时我与你娘的处境都不是很好。
有可能,我是说,就我自己分析得出的结论而言,你爹当时是悄悄儿地帮了我的大忙的。虽然并没有亲自做些什么,但是什么都不做,有些时候也是伸出援手的一种表示。
所以说,他身上很有可能也有乐于助人的品质,就如锦哥儿在家里的时候总是喜欢帮忙干活,乐于助人那般。”
“真的吗?那我跟爹爹长得像吗?爹他叫什么名字,也是姓霍吗?难道娘亲以前一直叫‘竹香’,后来认识了爹嫁给了他,才跟了他姓霍的?为什么我听雍哥说同姓的人不可以成亲?”
他非常急切,以至于一句话就漏了馅,直接出卖了颜昭雍。
“雍哥儿跟你同年,比你大不了几个月,你不懂的事情,他也未必就懂,尤其是这些大人的事情。日后你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你娘,或者来找我也行。
别雍哥儿说一套你就信一套,他也还是个小不点儿呢,读书没有万卷,行路更没有万里,又怎么能够了解成年人的世界?跟你说的那些话也都是人云亦云罢了,只不过是记忆力好一些,嘴皮子利索一点。”
踩完胞弟的脸,颜舜华才脸色一正,继续往下说,“我记得曾经教过你们,黑色与白色之间,还有一种过渡的色彩,是什么?”
霍弘锦很快就回答正确,“是灰色!”
“对,灰色。所以许多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的,就像人一样,有好人有坏人,但更多的却是不好也不坏的人。
许多人身上的品性好与坏都并不是那么突出,也或者虽然很有个性,但偏偏他的掩饰手段非常厉害。
当他不想让你知道他某个方面的特质的时候,他往往就会将面具一戴,遮掩过去。也或者,最直接的就是永远对你保持距离,退避三舍,你想靠近都不得,就更没有机会了解了。”
她虽然语速适中,但是这么一大段的话,霍弘锦还是没有办法立刻吃透,只不过倒是天性聪明,模模糊糊地就意识到她大概说得是从前曾经教过的“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爹就是因为某个缘故,必须戴着面具生活,甚至也不能让娘和我接近他,一家人永远在一起吗?”
稚嫩的嗓音发出了直白的疑问,霍婉婉眼眶顿湿,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儿子,“没有关系,娘会永远陪着你的,锦哥儿,娘发誓。”
颜舜华见状站起来,许多人终其一生都会戴着面具,从不在任何人的面前卸下一次,以至于到了最后,甚至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而她,似乎也不曾真的在沈靖渊的面前完全卸下自己的心防,以最为真实的面貌与他相处。
尽管,两人曾经互诉衷肠,她甚至将自己的来历都告诉了他。
到底还是心有顾虑,所以才这般不肯全盘托出,将自己的信任完全交付给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