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的后果通常都不怎么合人心意,尤其是在吵架过后人的情绪容易失衡。
好比如蔡杨氏,当晚久等丈夫不回卧室,哭哭啼啼之下便冲动地悬梁自缢。
如若不是两腿一蹬,椅子倒地的声音让外头候着的丫鬟听见,觉得不妥,犹豫了一会还是战战兢兢地选择了进房察看,恐怕翌日蔡家就会发现当家主母已经死透了。
索性她的运气不错,虽然被放下来的时候已经面色青白着昏厥过去,却还是很快地就被供奉大夫给救了回来。
只是人醒来是醒来了,大难不死的蔡杨氏却底气足了,当场让蔡炵决定是要母亲还是要妻子。
言下之意,要母亲的话就乖乖地休掉颜大丫,要妻子的话,那他现在就可以磕头给她送终了。
十分喜爱妻子温柔体贴的蔡炵当即跪下,一声不吭却泪流满面,显然既不愿意触怒母亲,也不愿意就这么休掉无辜的妻子。
他将从前说过的话语又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表示他们夫妻俩人年纪都还不大,生孩子的事情随缘即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还请母亲放宽心养身体,颐养天年。
可惜蔡杨氏压根就不吃他这一套,尤其是在三番四次的绝食都无果之后,这一回糊里糊涂地差点就把命给丢了,她是无论如何也要把事情给办成了。
“行,儿大不由娘。我也不勉强你。出去,吩咐人将棺木寿衣都给办好了,我这里跟你爹说几句体己话,待会就再吊一次,直到吊死为止。”
蔡家当家的脸色在这一刻难看到了极点,右手更是颤抖起来,忍得青筋直爆。
蔡炵闻言伏地大哭,蔡家大少爷蔡焯与妻子面面相觑,也跪了下去不敢吭声。
至于颜大丫。则依然被拦在门外,不让进门来气到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婆婆,以免对方怒极攻心。
她一直等在门外,安静地守着。等着她的丈夫再一次满心疲惫却脸上挂着调皮的笑容朝她走来,揽她入怀安心地离开。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蔡炵再也没有顶住蔡母的压力。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终于脚步踉跄着出来。在她要去扶的时候却下意识地闪开了。因为愧疚,他甚至一直不敢抬眼去看她,只是双手发抖着将放妻书递了给她。
他不愿她背负骂名更不希望她离开,但碍于母亲以性命为要挟的行为,他却不得不败下阵来,表示自愿与妻子和离。
“我不能拿娘的性命来做赌注,以换取我们日后的平静生活。对不住,是我……”
他的话语没有说完,因为颜大丫朝他笑了笑,一如当初嫁给他的那一天。他揭开红盖头的时候她朝他微笑一样。
没有往昔的羞涩,却依然眼带温情。
她说好,她不怨他。
他是好人,更是个体贴的丈夫。
只是她没有那个福气,她不怨他。
然后,她便收了放妻书,只身离开了蔡家。
当天下午,颜大丫就风尘仆仆地回到了颜家村,形神憔悴,却平平静静地帮颜柳氏做了晚饭。与所有人都友好地打了招呼,甚至在临睡前,还像从前那样,一一关照弟弟妹妹要关好窗户。
她是走回来的。也许是走了小路的缘故,也许是中途躲到了哪个偏僻树林哭过的缘故,她自始自终都没有碰到送她嫁妆回来又被颜家四房的人扫地出门的蔡家父子。
更加不知道,在她故作镇定一派忙碌的时候,不单只整个颜四房对她因为不能生养而被迫和离实则休弃的事情心知肚明,就连整个颜家村。也因为方柔娘的不小心透露而对其中缘由一清二楚。
颜大丫是石女的消息就此不胫而走。
颜盛国夫妇又是恼怒又是担心,最后在面对长女的微笑之时都化为了沉默的叹息。
她不愿意说,起码在未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之前,她不愿意与人交谈,哪怕他们是她的父母。
从小就爱黏在颜大丫身后转悠的颜二丫火冒三丈,傍晚放学知道了村子里头的风言风语的来源是自家长嫂后,已经年满十五岁的小姑娘一路飞跑着回到家里,直接冲到方柔娘面前去将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倘若不是颜小妮带着四岁的弟弟颜良徵出现,恐怕颜二丫还会继续数落下去,直到方柔娘羞愤欲死为止。
因为在与蔡家父子的会面当中颜昭明一直都保持了沉默的缘故,他也被颜二丫逮住破口大骂了一回。
最后还是颜舜华在大黑狗的带领下赶来救场,将人给强行拉回了二进院子。
“我知道你为了大姐的事情伤心,既痛恨蔡家的无礼做法,又气愤嫂子的嘴巴没把门。但是再怎么火大,你也不能越过爹娘去教训他们啊。”
她的眼睛看不见,但经过几年的练习,如今听觉已经比之以前要灵敏得多,听颜二丫的鼻息与脚步声就大致猜测出对方的怒火中烧。
“我知道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二姐,你这样的指责他们只会在火上浇油。嫂子要是不忿的话,随时随地都可以胡言乱语,甚至添油加醋一番。
到时候她作为家里人说出的话只会比蔡家传出来的流言更加容易使人相信。你还是别跟她一般见识为好,反正这件事情迟早都要曝光的。”
颜二丫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
“我就是忍不住,要不是他们比我年长,这会儿我就不单止是骂人了,早就将他们夫妻俩吊起来暴揍一顿。就算纸包不住火,那也不应该由我们自家的人率先来点这一把火。她真是太过分了!以为生了儿子就可以把腰挺直了吗?我还真的不稀罕,谁生的儿子谁带!”
于是颜大丫回到四房的第一个晚上,就以全家氛围都陷入了高压状态而告终,甚至在接下来的十来日,也依然不见好转。
颜盛国夫妇是想问不敢问,颜二丫是日日都跑到一进院子去盯方柔娘的行踪,或者在村子里头见到说长姊闲话的三姑六婆就一顿冷眼或者大声喝斥,而颜舜华,却什么都没有做。
除了入睡前依旧进行十圈蛙跳训练外,结束后她总是在东厢房门外静静地站立一小会,每天晚上都起来数次跑出去,仔细地聆听颜大丫的声息。
除了噩梦当中的呓语,她听见最多的就是颜大丫清醒时压抑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