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悲壮的“劫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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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职衔上来说,唐潮这个殿前司都虞侯、右金吾卫上将军较之王峰的殿前司步军都指挥使、左武卫上将军为高;从长幼上来说,排行二十四的唐潮也较之排行二十七的王峰为长。再加上唐潮长期驻守太原镇,既没有参加北平军南下开封的行动,也没有参与周军在荆湖和江南的征伐,就功勋来说要比全程参与北平军入主开封行动,并亲自领兵与许新生一起守卫封丘门、击退赵匡胤大军进攻,且在王崤峻领兵南征时率军坐镇开封,保证其无后顾之忧的王峰要差上许多。也正因如此,尽管在北平军入主开封后,得到了殿前司都虞侯、右金吾卫上将军这个比实际参加开封之战的王峰、穆特尔都要高的封赏,唐潮心里不但没觉得舒服,反而觉得很别扭,觉得这样的职衔是为了照顾没让自己参与开封之战而可能存在的不满情绪,而并非自己功勋的真实反映,是个安慰奖。他认为自己这是无功受禄,自己通过这种方式得到高职衔是对其他兄弟的不公平。是以,在得到要其率军出兵潞州,与南线集群共夺上党城的命令后,唐潮便再三向军事部和委员会打报告,请求将此次上党平叛之战总指挥的职务交给自己,以便自己的功勋能与自己现在的职衔相匹配。最终唐潮成功说服委员会和军事部,同意在南北两路“飞龙军”合兵一处后,由他来担任大军总指挥,负责此次作战。

  尽管发现城外“飞龙军”主帅不是自己曾经打过交道的王峰和许新生,令其心中一沉,不过事关父亲、李家上下的身家性命,乃至全城百姓的安危,李守节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闯了。因此,被唐潮一声询问从失神状态唤回的李守节连忙收摄心神,上前施礼道:“在下昭义军牙内都指挥使李守节见过唐将军及王将军、许将军。在下此来,乃是恳请唐将军暂缓攻城,容在下进上党城说服家父,劝其开城投降,以免生灵涂炭。如此,也好减轻家父的罪责。”

  说起来,刚才听负责大营外围安全警惕的游骑排长回报昭义军节度使李筠之子、牙内都指挥使李守成求见,无论是与李守节素未谋面的唐潮,还是与其有过一些交往的王峰和许新生都觉得有些意外。大家都没有想到面对大军围城,李筠已难逃兵败治罪下场的时候,原本能够远遁保命的李守节会放弃逃出生天的机会,自投罗网的跑到“飞龙军”大营来。更没有想到的是,李守节此来不是或者说不只是为了尽为人子的本分,来与其父共患难的,而是表示愿意进城去劝自己的父亲投降。不过,既然对方愿意进城劝降,能够用不流血的方式了结此次叛乱事件,唐潮等人却也乐见其成。毕竟,此番出兵潞州的目的虽是为了杀一儆百、杀鸡给猴看,以暴力方式解决李筠或许更能震慑诸藩。但在穿越众心里,百姓的利益还是排在优先考虑位置的,武力攻城就算“飞龙军”将士再小心、再注意,可子弹、炮弹毕竟不长眼,攻城过程中难免会伤及无辜。现在有兵不血刃平息叛乱、捉拿李筠的机会,自然不会再一味的坚持强攻上党城。

  当然,作为敌对的双方,唐潮就算对李守节的要求再赞成,表面上也不会显露出来,而是佯做沉思之状,半晌之后又装着与王峰、许新生交流意见的样子,与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这才沉声说道:“依理两军交战,除非力不能敌,否则绝无放敌军重要将领进入包围圈的道理。不过,念在李牙内乃是一心为了城内百姓安危计,亦为了彰显朝廷仁德之心,本帅此番便信李牙内一次,破一次例,准李牙内入城。不过,本帅毕竟有皇命在身,不可能久围不战。是以,本帅只能给李牙内一夜时间,去劝说乃父开城投降。若是明日辰时正之前看不到上党城四门大开、李筠和一众从逆的上党文武官员自缚出城请降,本帅便会下令攻城,绝不拖延。”

  之前见唐潮低头沉思,半晌无言,李守节还以为对方会拒绝自己的要求。毕竟,敌军迫于形势、主动投降所彰显的乃是朝廷之威,只有武力强攻,拿下城池所体现的才是大将之能。如今自己要求入城劝说父亲投降,无异于削弱面前这位大军主帅及在座其他领兵将领的功劳,对方不接受亦在情理之中。是以,在听到唐潮竟然同意自己进城劝降的请求后,李守节不由得愣在当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过了一会儿,才醒悟过来,连忙上前长揖到地,一面感谢唐潮破例同意自己其实毫无道理的请求,一面保证自己会尽全力劝说自己的父亲投降,并承诺无论自己与父亲谈得如何,都会赶在辰时正之前向“飞龙军”这边传递出确切的消息。

  建隆三年阴历三月十八傍晚时分,李守节在几名随从的陪同下出了“飞龙军”大营,来到上党城北门之下。

  尽管对牙内只带几名随从便穿越周军大营而过的能力表示惊奇,可上党城上的守军还是没有让这位节度使大人的长子在城外多等。城头守将一边派人去城内节度府报信,一边命人从城上垂下几只大筐,将李守节及其随从吊上城去。

  李守节进了城,顾不上与城头守将解说自己如何突破敌军重重包围来到城下,直接向其讨要了几匹战马,随即便一马当先往节度府方向疾驰,只留下那名摸不着头脑的城头守将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

  虽说在进城之前李守节便已意识到此番劝降自己父亲并非易事,可李筠在这件事情上的坚决程度还是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尽管李筠很清楚只要城外的“飞龙军”攻城,自己必败无疑;尽管李守节向自己父亲转达了城外“飞龙军”主帅唐潮的承诺,表示只要其开城投降,必不会为难城中的兵将和百姓,甚至是李家族人;尽管李守节在劝说自家父亲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乃至声泪俱下,以一城生聚、数万将士的身家性命苦苦恳求。可李筠始终不肯点头同意开城投降,而是一边埋怨儿子不该在有机会远遁时冒险进城,一边表示自己既已举兵反叛,便绝无开城投降、束手就擒的道理。否则的话,岂不是要被天下人所耻笑,说自己是个自不量力、畏强惧战的跳梁小丑吗。

  就在李守节无奈的在心中承认自己此番劝说失败,李家和上党城内的兵将、百姓难逃战火荼毒的时候,李筠却突然说道:“为父自斩杀朝廷使者、竖起‘清君侧、除奸佞’的大旗时,便已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待到发现对手早已做好准备,‘飞龙军’南北两路大军须臾之间便将上党城团团围住后,便已经明白无论自己是战是降,只怕都会成为‘北平军’那些‘奸贼’用来杀鸡儆猴、杀一儆百的对象,绝无活命的可能。男子汉大丈夫,自当生得顶天立地、死得轰轰烈烈。更何况,为父身为一方节度、大周命官,岂能为了自己那微乎其微的活命机会而奴颜婢膝、毫无气节的去向朝中‘奸佞’乞降。至于城中的兵将与百姓,为父自当想方设法予以保全,不会让他们因为为父的无能而赔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既不开城投降,又要保全城内兵将百姓的身家性命,李守节实在不明白自家父亲打算怎样做到这完全矛盾的两件事。可当他要就此问个清楚时,李筠却只是摆手,表示自己自有主张,要其不必多问,只需在次日一早卯时正来自己的节度府正堂,便会有答案。说罢,便命人在后堂摆酒,一家人一起吃一顿晚饭。尽管李守节绞尽脑汁也想不通其中关键,可面对只是喝酒吃菜,却对此事再也绝口不提的父亲,他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停止追问,耐着性子陪似乎酒兴很高、食欲大开的父亲吃饭、喝酒,最终醉倒在酒桌之上,被府中下人抬到自己房间呼呼大睡。

  李守节这一觉便睡到第二天早上,当从宿醉中醒来的他发现天光已经放亮时,不由得心中大急,生怕已经过了与城外“飞龙军”约定的时间,不能给城外传递消息,令对方怀疑自己的信誉。

  正当李守节手忙脚乱穿衣服,准备在最后期限到来之前再去和父亲谈一次的时候,他的房门却突然被人推开,节度府长史一身缟素走了进来,给其带来了一个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消息——今日凌晨,节度使大人率最为亲信的五百亲兵,打开之前已被堵塞的北城门,杀向“飞龙军”大营。其间,李节度及麾下五百壮士点亮火把、擂鼓呼喝、高唱战歌、策马狂奔,可谓是豪气干云。

  如此声势浩大的趁夜“劫营”其结果可想而知,自李筠率兵出上党城北门的那一刻起,其一举一动便已被“飞龙军”的夜间游骑盯得死死的。待到发现这支区区五百人的队伍意图“偷营劫寨”时,从未见过这种大张旗鼓、喧闹公开的进行“偷营劫寨”行动的“飞龙军”游骑排长还以为自己眼睛花看错了,直到对方已经逼近到距离自己这支游骑队伍两百步左右,这才醒过神来,一面派人往“飞龙军”大营示警,一面组织手下兵士就地阻击,以为大营中做好准备争取时间。

  实际上,如此正大光明的“偷营劫寨”,就算“飞龙军”这边没有外围警戒游骑,其大营望楼中的警戒哨也早在李筠率亲兵“浩浩荡荡”杀出上党城北门时便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待到外围警戒游骑回来示警时,在正对李筠所部前来的方向上,“飞龙军”第五合成步兵师第十三团的一个步兵营及部分团属炮兵已经完成战斗部署,进入了防御阵地。而该师师属骑兵团的两个连也已整装待发,随时准备奉令出营,从两翼包抄、截断这支叛军小股人马回城的后路。与此同时,得到消息的唐潮、王峰和许新生等领兵将领亦全身戎装登上距离大营营门最近的一处望楼,仔细观察对面这支在昏暗的晨曦中若隐若现的叛军小股部队,分析对方如此明目张胆在天光已经开始渐渐放亮的时候、以如此喧闹的方式前来劫营的原因和用意。

  面对对方这种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用错误的方式进行的一场从一开始就完全错误的劫营行动,唐潮等人思忖半晌亦没有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直到外围游骑派来的通信兵传来更多消息,并报告此番带队劫营的乃是原昭义军节度使、叛军总头目李筠,再结合其如此怪异的劫营方式,唐潮等人才渐渐有了些头绪,找到了对方做出这般疯狂举动的原因——李守节应已竭力劝说过其父,李筠虽因不愿受辱而拒绝投降,但自知无力抵挡朝廷的平叛大军,且又不希望苦心经营多年的上党城就此毁在自己手上,于是便只好采取这种自寻死路的方式来劫营,以实现自己战死沙场、不堕名声的意图。唯有如此,才能解释得通李筠为何会有如此不合常理的举动。

  作为领军大将,唐潮、王峰、许新生等人自然能够明白李筠希望战死沙场、马革裹尸的渴求,以及不愿意经受被人擒获成为阶下囚的侮辱。于是,在心中略微感慨了一番后,唐潮与王峰和许新生短暂的交换了一下意见,便命令早已等待多时的两个骑兵连分左右两路出动,切断李筠的退路;命令已完成战斗部署的那个步兵营和配属的炮兵全力阻击叛军的这次“劫营”,绝不可使对方一人靠近大营,亦不可使对方一人逃脱。

  建隆三年阴历三月十九凌晨巳时初,原昭义军节度使李筠及所率“劫营”兵马遭到来自前后两个方向的火力阻击。不过短短一柱香的工夫,李筠便中弹身亡,而他那五百亲兵则是非死即伤,无一幸免。

  建隆三年阴历三月十九清早辰时初,得到父亲率五百亲兵直冲敌军营垒,全军覆灭的消息后,李守节虽悲痛欲绝,却也从节度府长史的讲述中明白这是父亲既保全自己的颜面名声,又保全上党城中兵将百姓身家性命的唯一方法。是以,他并没有因为父亲丧生于对方之手便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城外“飞龙军”的身上,更没有因此丧失理智,毫无意义的去城外和“飞龙军”拼命。李守节非常冷静的分析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并在最短的时间内作出了最后的抉择。

  建隆三年阴历三月十九上午辰时正,李守节先是以昭义军牙内都指挥使的身份自领昭义军节度留后,随即他便下令上党城四门大开,自己亲率昭义军一众文官员及已经放下武器的昭义军兵将出北门,向城外的“飞龙军”平叛大军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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