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黄袍加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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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开封城格局的限制,后周皇城的规模并不大,自左掖门到紫辰殿距离并不远,从范质出殿宣旨到王崤峻在十二名亲卫护卫下来到紫辰殿外并没有用多长时间——按道理王崤峻进宫见驾是绝对不能带兵器、更不能带侍卫的,可面对满脸杀气、眼露寒光的北平军亲卫,无论是宰相范质,还是守卫左掖门的禁军班直,也只能是象征性的提醒王崤峻一下,却不敢真个阻拦对方带着兵器和侍卫进皇城。

  好在,王崤峻此时还不想做得太绝,以免影响自家团队日后接掌后周朝政大权,所以来到紫辰殿后,他还是命随行亲卫于殿外等候,自己一人与范质进入大殿之内,也算是给后周朝廷和皇家留下了一点点脸面。

  进得大殿,王崤峻先是站在殿门前扫视了一番,而后才一脸平静的向柴宗训坐的地方走过去,并在适当的距离站定,单膝跪地,施礼道:“臣,北平郡公、检校太保、左武卫上将军、持节钺、北平军节度使王崤峻叩见官家。臣戎装在身,不能全礼,还请官家恕罪。”

  握有对后周皇室及在场所有文臣武将生杀予夺大权的王崤峻,能够以如此方式向柴宗训行礼,可以说是给足了对方面子——哪怕其只是跪下了一条腿。而随着王崤峻这一跪,在场的小符太后、文武大臣,乃至刚刚奉旨来到大殿之上不久的林小雨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对于小符太后和众大臣来说,王崤峻这一跪既保全了朝廷和官家最后一点脸面,也预示着对方虽然强势,做事却还算留有余地,并未到目空一切、骄横跋扈的程度,大周朝廷的未来或许还有一丝希望;对于林小雨来说,王崤峻这一跪却是预示着朝廷和官家至少可以有一个台阶下,不至于因为对方的无礼使朝廷和官家颜面无存而恼羞成怒,与五哥在大殿之上发生冲突,从而在令自己左右为难的同时,亦令自己和爱子——为防有人对柴宗谦不利,林小雨现在无论去什么地方都带着自己的儿子,绝不让其脱离自己的视线——身处险地。

  虽说对方主动跪拜自己是一种示好的表现,可无论是小符太后还是一众文武,却是不敢托大的让对方跪下在那里太长时间。于是,在自己身后帷幔另一侧的小符太后的提醒下,显然在接见大臣方面受过专门训练的柴宗训连忙用稚嫩的声音说道:“王爱卿免礼平身”,并象征性的伸出手做了个上扶的动作。

  “谢官家。”王崤峻一边谢恩,一边非常利索的站直了身子。

  虽说之间隔着帷幔,可薄薄的纱帐并不能完全遮挡住坐在后面的人的体貌身形。因此,随着王崤峻站起身,眼睛已经适应了殿内略显暗淡的光线的他,不但看到了坐在帷幔后面的人,而且也认出了其中一个便是自己的十八妹林小雨,以及因为不太喜欢殿中气氛而正在林小雨怀中扭动身子的柴宗谦——王崤峻虽未见过自己的这个外甥,但猜也能猜得出来对方的身份。

  眼见并不应该出现在议论朝政之所的十八妹也在这里,已经大体猜到其出现在这里原因的王崤峻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同时眼眸中更是寒光一闪,转过头去,满脸严肃的看着站在文臣班首的宰相范质,等着对方就此事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

  被王崤峻凌厉的眼神一扫,宰相范质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突,并马上就意识到让林太妃到紫辰殿中来是个错误的决定——这样做以林小雨母子为人质来威胁王崤峻的意味过于明显了。只是,如今做已经做了,再想纠正是不可能了。就算范质再不情愿,也得硬着头皮去圆这个场。

  就在范质被逼无奈,打算找理由搪塞王崤峻时,帷幔之后的林小雨却抢先说了话:“数年不见,五哥依然是英气逼人,潇洒不减当年。”

  说着,林小雨便抱着柴宗谦自帷幔之后走出,笑盈盈的来到王崤峻面前。先是依着家礼向对方福了一福,而后便一边指着自己的五哥,一边对怀里的爱子说道:“谦儿,这便是娘亲常跟你提起的五伯父,还不快叫。今日娘亲为了让你见一见英俊潇洒、雄才大略的五伯父,可是求了太后好一会儿的。”

  或许是王崤峻长得面善、或许是听懂了娘亲的话、亦或许是两个人天生来的缘份,通常都很认生、不愿与陌生人亲近的柴宗谦,此时却对自己这位五伯父心生好感。如今才只一岁多一点的柴宗谦,不但用幼儿特有的稚嫩而又不准确的发音叫了一声“五伯父”,而且还伸出小手,想要对方抱一抱自己。

  面对这样一个天真无邪又可爱至极的小家伙,王崤峻就算心中再是不满、再是气愤,也都随着这一句“五伯父”而烟消云散了。于是,满脸严肃变成了慈眉善目、眼眸中的森森寒光也随之变得柔和而亲切,轻轻从林小雨手中接过柴宗谦的王崤峻,此刻俨然变身为超级奶爸,施展出自己哄小孩的全部本领,与自己的这位小外甥玩在一处,其乐融融。

  王崤峻与柴宗谦玩儿得相当投入,仿佛其现在不是身处后周朝廷议论国家大事的紫辰殿,而是在北平军节度府自家内宅的厅堂之内,根本就是当殿中后周皇室和一众文臣武将不存在一般,丝毫没有与众人谈论国事的意思,搞得这些人站在那里颇不自在、尴尬异常。最终,还是林小雨觉得不能不给小符太后面子,这才上前一边从王崤峻手中接过儿子,一边看似随意的说道:“看来五哥与谦儿还真是有缘份,这小家伙平时最是认生得很,却能和五哥玩儿得这般开心,还真是难得。只是,想来五哥此番进宫必有正事要办,而且这会儿也到了谦儿吃奶的时辰,不如让小妹先带他去找乳娘,待五哥办完正事,再去小妹那边与谦儿玩耍如何?”

  原本按照王崤峻的心思,是打算再晾后周君臣一会儿,作为对他们将十八妹召来当人质这一做法的小小惩罚。如今既然林小雨本人开了口,他总要给自家妹子一个面子,也就顺势将柴宗谦还给对方,又目送林小雨离开紫辰殿后,这才转过身来,重新以一脸严肃的表情看着御座上的柴宗训以及帷幔后面的小符太后,微微一躬身,说道:“官家,太后,臣此番进宫,一来是朝见官家、给太后请安。二来,则是就如何处置城外的赵匡胤及其同党请官家及太后示下。”

  王崤峻言归正传,不再追究林小雨的事情,后周君臣也随之松了一口气。至于如何处置赵匡胤及其党羽的问题,其在之前的朝议中便早已有了定论,因此王崤峻这边话音才落,范质那边便已经出班,将朝廷的决定向其讲说了一番。

  听着范质的一番说辞,王崤峻对这份明显宽宥、完全不符合北平军利益的处理意见自然是不能接受。因此,不等范质将朝廷的决定全部说完,他便已上前一步,拦住对方的话头,奏道:“官家、太后,臣以为如此处置赵逆及其同党过于宽宥,似乎并不妥当。想那赵逆谋反,指挥叛军强攻开封城,使得城内城外军民损失惨重、房屋建筑多有毁坏。如今,朝廷只诛杀赵逆一人,对其同党不但留其性命,而且不少人连官职都予以保留,如此既不能显示朝廷威严,亦不能显示官家威仪,又如何能震慑宵小,令其他欲效法赵逆者望而却步、心生畏惧呢。臣以为,此诏一出,只怕天下很快就会烽烟四起、叛逆横行了。”

  “王太保此言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吧?”一直没说话的韩通不以为然的接话道,“似赵逆这般强悍的叛逆,朝廷都能成功平定,其他宵小又何足道哉。”

  “韩太尉好大的口气。”王崤峻不满道,“若无北平军事先在开封城内暗中布下兵马、若无‘靖难军’南下勤王、若无许指挥使临阵倒戈,韩太尉以为朝廷能守得住开封、阻止赵逆谋朝篡位、取周而代之吗?况且,开封之战,城内城外兵马均折损颇多,双方难免因此而心生怨尤。不加甄别便一率予以宽宥,城内城外兵马之间必有嫌隙。一旦有那心怀不轨者暗中挑拨离间,又少不得是一场祸事。再者,朝廷如此宽宥赵逆同党,又置千里迢迢南下勤王的‘靖难军’十数万将士于何地。眼见那些昨日的乱臣贼子摇身一变,成了今日的朝廷重臣、国之干将,‘靖难军’众将士心中又会作何感想。臣担心,城内朝廷诏令一出,城外的‘靖难军’将士便会群情激愤,说不得会做出些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到时候,漫说是臣的命令,只怕连朝廷旨意也无法压服他们。故此,为官家与朝廷的安危计、为开封数十万百姓的平安计、同时也是为城外数万叛军余部兵士的性命计,臣恳请官家与诸位同僚三思而后行,莫要寒了‘靖难军’十数万将士之心。”

  如果说王崤峻这番话开始那句还是在反驳韩通有关朝廷轻而易举击败赵匡胤叛军的话,那么后面的一大段则完完全全变成了对后周皇室和朝廷的威胁、赤裸裸的威胁、实实在在的威胁。漫说是范质、王溥、韩通这样的聪明人听出了其中的意味,就连才不过十岁的幼帝柴宗训都听懂了王崤峻话中的意思,并因此变得较对方刚进殿时更加畏惧、更加紧张,目光不停的在身后的帷幔、殿中的群臣方向换来换去,祈望着自己的母后或者托孤重臣能够为自己解危渡难。

  只是这时势比人强,面对拥有强悍实力、已经实际掌控开封城的北平军,范质、王溥、韩通等人纵使再有才干、再有能力、再有忠心,又无法弥补双方之间巨大的实力差距,他们能做的,就只有尽可能满足北平军的要求,用委曲求全来帮助大周和官家渡过难关,或者说得更难听一些,就是用俯首贴耳来令大周和官家能够苟延残喘,以便日后能有重新掌控天下的机会。

  因此,在沉默半晌后,宰相范质就算心里再不愿意,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问道:“不知王太保以为赵逆及其同党,还有城外数万叛军该当如何发落呢?”

  王崤峻等的就是范质这句话,闻言并未正面回答,而是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份奏章,向着柴宗训的方向双手奉上,说道:“臣这里有一份奏章,里面既详细写明了臣及‘靖难军’众将士对赵逆、赵逆的同党,以及上数万叛军的惩处建议;又根据此次‘靖难军’南下勤王平叛过程中立功将士的名单,以及为他们讨要的封赏,还请官家恩准。”

  向柴宗训上奏章当然只是个形式,或者说是走一个过场。内侍宦官将奏章转呈到柴宗训手中后,这位不过十岁的小皇帝只是象征性的看了几眼,便命拿与殿内众臣及太后传阅,并最终定夺。

  尽管在看完这份奏章后,无论是小符太后,还是殿内的一众大臣,都明白如果照此办理,不但大周禁军就此土崩瓦解,而且朝廷大权也会旁落于王崤峻及其一众兄弟手中。可面对王崤峻方才的那一番威胁之语,以及殿外隐隐传来的左掖门外北平军万余兵士要朝廷速放自家主帅出宫,否则便杀进宫来、鸡犬不留的齐声大呼,后周君臣就算再不情愿、再不肯接受,也不得不点头认可了王崤峻的奏章,并表示第二天一早便照此拟旨发布。

  显德九年阴历三月二十日一早,后周朝廷下旨:逆贼赵匡胤枭首示众、夷三族;赵匡胤同党——包括“义社十兄弟”及赵普、李处耘、楚昭辅等最核心的亲信——斩首示众、其族人一律流配北平军大定府为奴;赵匡胤的普通亲信一律流配北平军,其族人一律驱逐出京;那些被赵匡胤裹挟、非真心跟随其叛乱的禁军将领和指挥使以上军官,依据其官职大小、在赵匡胤强攻京城时出力多少,分别给予革职、降职,或者原职留用、戴罪立功的处罚;至于低级军官和普通兵士,则不予追究,交由殿前司整训、改编。

  显德九年阴历三月二十日一早,后周朝廷下旨嘉奖千里勤王的“靖难军”全体将士,并加封:

  王崤峻为宋国公、检校太师、同平章事、殿前司都点检、左卫上将军,并继续兼任其前职——北平军节度使;

  徐绍安为开国侯、检校太尉、枢密副使、同平章事、右卫上将军、领忠正节度使;

  张维信为开国侯、检校太傅、同平章事、金紫光禄大夫、吏部左侍郎;

  李俊武为开国侯、同平章事、金紫光禄大夫、工部右侍郎;

  钱远山为开国伯、殿前司都指挥使、枢密直学士、左金吾卫上将军、领单州防御使;

  曾志林为开国伯、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右金吾卫上将军、领兖州防御使;

  王峰为开国伯、殿前司步军都指挥使、左武卫上将军、领汝州团练使;

  穆特尔为开国伯、右武卫上将军——由于需要其回北平军继续负责骑兵部队的训练以及对契丹的骚扰,所以穆特尔并没有在后周朝廷中任实职。

  除上述四位委员会委员以及直接参与“靖难军”南下作战的其他几名将领外,其他所有穿越团队成员也都到了不同程度的封赏,官职较之前均有一定提升。此外,除了四位委员及钱远山、曾志林、王峰外,包括穿越团队政务部、科技部、商务部、后勤部、农业部等各个部门的成员,乃至部分北平军本地官吏亦都被授予了实职。这些人在朝廷封赏诏书发出后,将陆续南下开封,协助王崤峻等人在开封站稳脚跟,以顺利实现穿越团队对后周朝政的掌控。

  显德九年阴历三月二十一日中午时分,事先得到消息的赵匡胤、赵匡义、赵普、李处耘、楚昭辅等叛军首领,在朝廷诏旨到达之前,于叛军大营中自刎身亡。几乎与此同时,赵匡胤赵匡义的家人也于其藏身的定力院中全部悬梁自尽。至此,这出由赵匡胤及其亲信自编、自导、自演,并经由穿越团队全力推进、尽力配合、竭力烘托的“黄袍加身”大戏终于以赵匡胤及其亲信彻底失败、穿越团队得偿所愿的结局而宣告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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