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三战长城边(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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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远山不明所以的接过抄报纸,展开观看。电报是张维信发给王崤峻的,内容则是关于已经抵达幽州城下数日的柴荣的消息——这类与榆关(山海关)战事没有直接关系的电报,又是张维信指明发给王崤峻的,钱远山没有得到其副本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按照张维信在电报中所讲,柴荣率军抵达幽州城下后,第一件事便是派人进城宣王崤峻觐见。在得到其并不在幽州城而在榆关(山海关)的回复后,不但没有表现出气恼与不满,反而称赞王崤峻办事稳妥,不为小胜而狂妄,是个干大事的人,并声言“王爱卿乃国之栋梁,朕务必要与之一见”。随即,便率后周军在幽州城南扎下大营,就此不走了。

  柴荣的这个举动令张维信既为难又有些不太理解。若说这柴荣是为了占据幽州城,可他只是在城外扎营,却并不率兵进城,甚至张维信主动请其驻跸城内都被他以“战事未绝,朕不可舍将士而图安逸”为由给拒绝了。说他不想占据幽州城,可七万余后周军既不北上继续进攻山后八州,亦不东进收复幽州城以东各座州县城池,而是在幽州城南扎下绵延十余里的连营,没有一点要收兵回朝的意思。

  就在张维信暗自思忖这位柴天子这般做为的目的时,阴历四月十二,柴荣又派人送来了一道圣旨,言称契丹酋首耶律璟领十万大军云集榆关,而王爱卿与钱爱卿等“清园”兄弟为幽云士绅百姓、为大周朝廷,不惧战阵凶险、不顾自身安危,亲冒矢石,率手下家丁私兵据守榆关,殊为可贵。为彰显“清园”兄弟义举、为犒劳守关将士,朕特派殿前司都指挥使赵匡胤为劳军正使、侍卫亲军司龙捷右厢都指挥使刘光义为副使,于阴历四月十三出发,携带大量财帛牛酒赴榆关阵前,慰问王崤峻等“清园”兄弟、犒赏其麾下将士。还望“清园”兄弟体会朕意,莫要推辞为好。

  柴荣以圣旨的形式提出这一建议,派出了朝中重臣赵匡胤为正使,又说了这么多赞美“清园”兄弟的词句,张维信还真是很难拒绝接受对方的这一片“好意”。考虑到后周朝廷的劳军队伍阴历四月十三出发,赶到榆关(山海关)估计要到四月二十之后了。那时候,漫说是榆关(山海关)之战,只怕整个幽云十六州的战事都要接近尾声了,这支犒劳队伍出现在榆关(山海关)无论是对战局,还是对穿越团队的下一步计划都不会有什么影响。因此,虽然一时还搞不明白柴荣这一举措背后有什么深意,但在经过一番权衡之后,张维信还是自作主张的接受了柴荣的这份旨意。

  然而,没过多长时间,张维信便对自己当初的这个决定后悔不已。因为就在柴荣派来的传旨官员走后一个多时辰,一份由“暗羽”铁杆线人马平安马公公透过特殊渠道送出来的消息显示,柴荣这次遣使劳军是假,派赵匡胤和刘光义到榆关(山海关)亲眼目睹数千“清园”私兵是如何与十万契丹大军相对抗的、实地查看这支使用极犀利火器的所谓“私兵”是如何使用自己手中兵器的、近距离观察“清园”兄弟中的领兵之人带兵打仗、攻防战守的能力究竟如何才是真。而最出乎张维信意料的是,身为劳军正使的赵匡胤早在数日前的阴历四月初八便已带着少量亲随上路,直奔榆关(山海关)而去,根本没有和四月十三才启程的劳军使团一起行动。按照路程推算,只怕这一两日之内他就会抵达榆关(山海关)城下了。也就是说,在犒劳“清园”私兵的事情上,柴荣给张维信来了一招先斩后奏,试图不给“清园”兄弟想办法应对的时间,以便赵匡胤能看到真实的、没有任何遮掩与隐瞒的“清园”私兵。——如果对象是这个时代的人,那么柴荣这一招是非常有效的。只可惜,他所要对付的是拥有领先这个时代千余年技术的穿越团队,面对拥有一秒钟可以传播三十万公里的无线电的“清园”兄弟,他的这招“先斩后奏”虽然令对方感到有些意外,但从理论上讲,却根本实现不了他设想中的那些有利结果。

  看完电报,钱远山一边把抄报纸还给王崤峻,一边忿忿不平的说道:“这个柴荣,真是个心机深厚的家伙。咱们在前边拼死拼活的对付契丹人,他就算不大力支持,也应该老老实实的待在幽州城等着咱们为他实现收复幽云的丰功伟绩,何必耍这种手段来探咱们的底细。况且,当初八哥在去后周大营见柴荣的时候已经向对方表明,咱们兄弟此次举义完全是为了幽云百姓能过上太平日子,咱们要对付的只有契丹人,绝不会跟他后周朝廷过不去。不然的话,在保兴庄咱们就完全可以在收拾掉萧思温的七万大军后,直接对他后周军动手,何必又是让路、又是给粮,让他们顺顺利利的开到幽州城下,那不是多此一举吗?再者说,就算他想对付咱们,好歹也应该等咱们把契丹人给收拾了之后再对付呀,何必急在这一时,他就不怕咱们因此恼羞成怒,返回头来和契丹人一起对付他吗?”

  王崤峻闻言摇了摇头,说道:“咱们兄弟在此前的那几仗中表现得过于强悍,无论老八在他们面前如何分说、如何保证,就算是指天划地、赌咒发誓,柴荣和他手下的文臣武将的心里也不会真正踏实下来。虽说碍于柴荣对老八当初那一番说辞的认可,以及我军强大的实力,他们不会明着与咱们做对,或者公开打听我军的情况,但这种暗地里刺探军机、了解实力的事情却不会少做。至于,咱们是不是会反戈一击,我想柴荣和他的臣僚们却是不会有此担心。毕竟咱们刚刚在保兴庄全歼了契丹人七万大军,又占领了幽州城,早和契丹人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怎么可能会因为后周朝廷的一点点小动作就去和契丹人结盟呢——那咱们不就成了石敬瑭第二,在幽云十六州又如何立足。况且,就算咱们肯当汉奸和契丹人合作,刚刚被痛扁了一顿的契丹人也不会善罢甘休呀。哥哥我觉得,对于柴荣和他手下群臣来说,真正担心的不是咱们去投契丹人,而是在咱们将契丹人解决之后,会掉转过头来对付他后周朝廷。不然的话,兄弟你以为他柴荣为什么宁可住在城外的军营中,也不接受老七的邀请驻跸幽州城——那可是宣示朝廷对幽云十六州主权的最好方法。”

  “既然他们对咱们如此有戒心、怕咱们收拾完了契丹人可能会转头对付他们,那他们为何还要继续北上,并且驻扎在幽州城下不走?如果他们真如五哥您所讲的,对咱们很是忌惮,那他们这么做岂不是等于羊入虎口吗?”钱远山不解的问道。

  王崤峻闻言解释道:“他们当然明白屯兵幽州城下的风险,但他们也知道冒这样的风险很可能会给自己带来巨大的利益。

  一方面,毕竟咱们兄弟现在与后周朝廷还维持着盟友的关系,大家还是在为同一件事情而努力着,咱们兄弟一时半刻还不会对后周军采取什么敌对行动。作为一国之君,柴荣需要考虑的事情远比咱们这些个‘地头蛇’多得多。他不但要考虑麾下数万将士的身家性命,还要考虑所谓的朝廷威仪、官家脸面。要知道,柴荣此次挥师北伐,其对外宣传的口号便是收复幽云,这也是他此番出兵的最大理由和大义名份所在。如果他在幽云契丹军主力已然全军覆没、长城以南再无契丹军队,而长城以北契丹援军大举南下的时候班师回朝,放弃实际已经到手的山前八州中的大部分,那么幽云的百姓会如何看待他们、后周的百姓会如何看待他们、他们手下的将士们会如何看待他们?毕竟平民百姓乃至后周军中的士兵和低级军官并不是非常清楚咱们兄弟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以及咱们和后周朝廷之间的真正关系。在他们看来,咱们与后周朝廷是盟友、是主从、是一体的。柴荣若在此时撤军,大家会认为其是惧怕长城外面的那十万契丹援军,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将咱们这个‘盟友’弃之不管,在咱们与契丹人拼命的时候临阵脱逃。到时候,后周朝廷无论是在幽云百姓的心中,还是在后周百姓的心中,乃至在其将士的心中,地位都会一落千丈,变成一个贪生怕死、不守信用、出卖盟友的无能朝廷。这种情况是柴荣以及他的那些文臣武将们绝不允许出现的。所以,他们宁可冒着被咱们反戈一击的风险,也要继续北上。

  另一方面,无论他们对咱们多有戒心,毕竟老八在后周大营的那番言辞还是让他们看到了咱们的一份诚意,知道咱们现在并没有与后周朝廷做对打算。在这种判断之下,他们自然要继续北上,甚至是驻扎于幽州城下,以这种方式来表明北伐的阶段性成功,以及朝廷对山前八州主权的收复——哪怕柴荣连幽州城都没有进。如果哥哥我预料的没错,待到咱们将契丹援军打败,后周朝廷肯定还会派出一支人马跨过长城,到幽云十六州最边远的州县走一遭,以宣示北伐的完全成功,以及后周朝廷对整个幽云十六州主权的收复。这样一来,既是对幽云百姓和后周百姓的一个交待,也是向那些幽云十六州原有官吏表明一个姿态,那就是尽管打败契丹人的主力是咱们兄弟及麾下将士,但他后周朝廷依然是此次北伐之战的主导、他柴荣依然是幽云十六州的主人、此后幽云十六州将会归于后周朝廷治下。”

  “他们想得到是美。”钱远山冷哼一声道,“咱们兄弟辛辛苦苦、手下将士拼死拼活,好不容易赶走了契丹人,拥有了这么一块根基之地,凭什么拱手让给他后周朝廷、让给他柴荣。这位柴皇帝和他的一众文臣武将不会如此幼稚的以为,只要在幽州城下扎个营、派支人马去幽云十六州最边远的州县武装巡游一圈,再说几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样的话,咱们就会俯首称臣、就会任其摆布吧?”

  王崤峻听了摇摇头,说道:“柴荣和他的大臣们自然不会如此幼稚,他们那些宣示主权、显示存在的举动只是为了维持朝廷的尊严、官家的脸面,而不是真个把自己当成了幽云十六州之主,认为可以对咱们兄弟予取予求。尽管老八此前在周营一再表示咱们所作所为只为赶走契丹人,为自己和幽云百姓创造一个安居乐业、太平宁静的生活环境。但以柴荣及朝中大臣们的智商和经验,是绝不会相信咱们的目的会像老八说的那么简单。在他们看来,咱们在幽云之战中如此卖力,必然是有所图、有所求。而柴荣屯兵幽州城下,既是一种宣示主权的方式,也是在等待着咱们去向他提条件、提要求,以便与咱们讨价还价,最终达成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共识——这也正是他急于要见到哥哥我的原因之所在。”

  钱远山闻言点点头,一边在心中感叹柴荣的心机深厚,一边也对穿越团队能有实力令后周朝廷忌惮与妥协而感到自豪与骄傲。不过,这种自豪与骄傲的心情只是一闪而过,因为钱远山很清楚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长城之外还有契丹人的十万大军,不消灭掉这支力量,一切都是空谈。于是,在短暂的兴奋之后,他便把思绪重新转回到了当前的形势上来,略带犹疑的问王崤峻道:“五哥,既然赵匡胤很可能会在这一两天之内赶到到山海关,那咱们是不是把进攻关下契丹军的时间稍微往后推一推,待将这所谓的劳军使团打发走之后,再有所行动,以免在赵匡胤以及那个刘光义面前过多的暴露我军的作战方式与实力?”

  王崤峻听罢摆了摆手,说道:“不妥。虽然咱们现在还不知道西线契丹军的确切位置,但按照时间来推算,其对居庸关或者其他关口发动进攻应该就在这几日之内。山海关下这支契丹军的主要目的是牵制咱们的兵力,一旦西线那边打响,其西线人马遭到了老八、老二十六等兄弟所部的阻击并难以有所进展,那么山海关下的这支契丹军在发现自己计策未成的情况下,很可能会立即撤退,以免咱们腾出手来以后收拾他。而那个契丹‘睡王’皇帝完全有可能将乡丁和役夫留下充数,自己带着数万精锐逃回上京去——如果他真的在关下契丹军大营中的话。那样一来,咱们预期中契丹军的溃退就会变成有组织的撤退。到时候,光凭咱们手中的两三千骑兵,是很难对四五万具有先发优势的契丹骑兵形成有效阻截与杀伤的。

  再者,咱们的武装力量胜在远超这个时代的技术和与这个时代完全不同的战术的结合上面。赵匡胤也好、刘光义也罢,就算他们参与了咱们对契丹人进攻的全过程,面对这种与他们所知所学完全不同的技术、战术,他们最多也只能了解到一些战术方面的皮毛,而不可能明白技术方面的原理,更不可能将二者有效的结合在一起。而且,这种近距离的参与,还会令他们对咱们的实力有一个更加清楚、更加深刻的了解,这样在双方今后的交流与合作中,咱们更容易占据优势、占据主动。

  况且,打探咱们虚实的方法又不止是当面参与这一种。咱们不给他们观战的机会,他们势必不会就此罢手,转而去找其他的、更加隐秘的突破口。与其到时候处处设防而防不胜防,还不如给他们留一道可以观察的小窗口,免得他们再去其他咱们可能一时难以察觉的地方凿洞、破墙。”

  钱远山听了赞同的点点头,然后问道:“那以五哥的意思,咱们明天……”

  “依然照原计划,发起对契丹军大营的攻击。”王崤峻斩钉截铁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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