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议已定,保兴庄之战的第二天,应历九年(显德六年)阴历四月初四一大早,徐绍安、程飞率百余亲兵卫队从“南路军”大营出发,往南边的后周军大营而去。在他们的后面,则是唐潮、王峰所率的近四千掩护、策应兵马。与此同时,钱远山、穆特尔在与连夜赶来负责押解俘虏的杨新进行了必要的交接后,也率“飞龙军”骑兵团主力、炮兵团主力,以及已经人人配马的“飞龙军”第一步兵团、“保安军”第一团、第三团拔营起寨,一路向北,浩浩荡荡杀向长城一线。
就在穿越众们讨论该如何处理、由谁出面处理与柴荣及后周朝廷关系的同时,数里外的后周军主力大营的御帐之内也在召开紧急御前会议,柴荣正与一众文武大臣一起,分析当前局势、研究今后对策。不过,与穿越团队众兄弟热烈讨论、争相发言的情形正相反,后周朝廷的御前会议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沉默中渡过的。如此一来,也就使得御帐之中的气氛越来越压抑,与会者也就愈发的不愿意发言。
眼见众人都不愿意说话,一向与“清园”兄弟不睦,将其视为自己日后强大竞争对手的张永德觉得不能失去这样一个能够沉重打击“清园”兄弟,将对方之前在柴荣心目中树立起来的正面、优秀、忠君的形象彻底搞垮的机会。因此,在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后,张永德出班奏道:“陛下,徐绍安及其一众兄弟此番欺君罔上、图谋不轨,绝不可轻饶。臣以为,朝廷应即刻起兵,将‘清园’兄弟及其手下私兵一举剿灭。如此,才能彰显陛下的威严、朝廷的法度。”
或许是张永德一番话说中了柴荣的心思,原本一直低头沉思不语的柴荣此时突然抬起头来,眼眸中寒光闪现,显然是已经动了杀心。此情此景令站在张永德身后的赵匡胤心中一惊、暗叫不好。
从内心来说,赵匡胤对徐绍安及“清园”兄弟此番的所作所为也是相当不满。在他看来,徐绍安、或者说是“清园”兄弟这次做得非常过分,他们不但暗中豢养远超其向朝廷所报人数数倍的私兵、装备远较献于朝廷的火器利害百倍的兵器,而且徐绍安还以虚言欺瞒官家,在其兄弟率手下私兵即将对契丹人开战之前不到一个时辰,仍在谎称“清园”兄弟愿意以自家私兵与朝廷大军合兵一处、听从朝廷调遣、共同打败契丹人,愿意为朝廷大军筹集十日所需粮草,并以此为借口“逃离”周军大营,以躲避朝廷在得知真相后可能对其进行的处罚。
只是,不满归不满,赵匡胤对目前周军所面临的形势、对己方与“清园”兄弟所掌握的实力之间的对比、对“清园”兄弟可能会对朝廷、对官家所采取的态度还是非常清楚的。一方面,“清园”兄弟手下私兵能以区区不到两万人,在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里,一举歼灭契丹人的七万大军,而其自己的损失却几乎可以忽略不记——按照周军探马的打探,这一战“清园”兄弟手下私兵伤亡恐怕连一千人都到不了,其中还以装备及战斗力较弱的所谓“保安军”为主,其主力“飞龙军”伤亡可能还不到百人。而他们取得的成果却是斩杀三万余人、俘虏三万余人,这样的战绩放眼古今都是难得一见的。面对如此强悍的对手,赵匡胤并不认为现在的周军有实力与其一决高下。真要开战,只怕这八万周军便是幽云辽军第二。
另一方面,虽然徐绍安“畏罪逃离”周军大营,但从目前的形势来看,“清园”兄弟似乎并不打算与周军为敌,或者说是并不打算主动与周军为敌——这一点从“清园”私兵追击逃向南面的辽军溃兵时非常谨慎,追到距离周军先锋大营左近便停止向前,任由周军处置辽军溃兵就可看得出来。不管今后幽云形势如何发展,至少现在周军与“清园”私兵还是友非敌,双方暂时还能和平相处。如果朝廷这边因为徐绍安欺君而有所动作,那么现在这种脆弱的和平状态就可能会立即崩溃,取而代之的很可能是双方兵戎相见。到时候,漫说是将徐绍安捉拿问罪,恐怕八万周军、包括现在帐中的所有人,还能不能活着回到开封都在两可之间。
一念及此,赵匡胤不等柴荣对张永德的说辞有明确表示,连忙出班奏道:“陛下,臣以为目前‘清园’兄弟是敌是友尚未明确、其暗蓄私兵是图谋不轨还是臂助朝廷尚无定论、徐大人此去是‘畏罪潜逃’还是为我大军筹措粮草亦在两可之间。如今‘清园’兄弟既已大败辽军,又并无明显反迹,且当初徐大人所立军令状也是承诺两日内为大军筹措十日军粮,并将‘清园’私兵交由朝廷统辖,眼下时限未到,陛下若此时下旨惩办徐大人、剿灭‘清园’私兵,只怕既不能使‘清园’兄弟心服口服,也难服幽云百姓之心。臣以为,为今之计,当是以不变应万变、以静制动,方才是万全之策。”
“这……”一方面赵匡胤所言确有一些道理,另一方面柴荣对“清园”私兵的实力也有些忌惮,因此听完赵匡胤一番陈说,原本被张永德说的有些心动的柴荣又开始犹豫了起来。
眼见官家的心思又有些动摇,张永德一边心中暗骂赵匡胤处处与自己对着干、时时包庇“清园”兄弟,一边抢白道:“欺君罔上、暗蓄私兵,这不是要谋反又是什么?若依赵大人所讲,难不成要等到‘清园’兄弟挥军来攻,才算是图谋不轨、居心叵测吗?赵大人如此包庇、回护‘清园’兄弟,莫非是与他们暗通款曲不成?”
张永德这几句话称得上是诛心之言,虽然柴荣是个明君,但遇到这种可能会威胁自己皇位的说法却也少不得要在脑袋里多转几个弯。赵匡胤自然明白这一点,但他也明白此时自己绝不能表现的气急败坏,不然的话,不仅会越描越黑,还会将会议的方向从徐绍安和“清园”兄弟那里转移到自己身上。一旦到了那一步,那么自己为了避嫌可能不得不退出讨论,将军议的主动权交到张永德手中。到时候,不但自己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而且还会极大影响自己在当今天子心中的地位,绝对是得不偿失。
因此,赵匡胤闻言立即据理力争道:“陛下明鉴,臣对陛下、对朝廷一向忠心耿耿,天日可表。臣之所以不同意张大人的建议,完全是为了陛下和朝廷着想。
不错,徐大人此前确实未将‘清园’兄弟的真实意图及实力向官家如实相告,但一则‘清园’兄弟身在幽云十六州,而在我朝廷大军挥师北伐之前,幽云十六州一直为契丹人所占,‘清园’兄弟暗自豢养数万私兵即便是有所图,其对象也应该是契丹人而非我大周朝廷,这一点从今日‘清园’私兵猛攻契丹人营垒、大败契丹人七万大军便可见一斑。朝廷若以这一条而定徐大人及‘清园’兄弟之罪,只怕于理不合。
二则,徐大人数年来一直在朝中为官,期间并未回过幽州,且其在‘清园’兄弟中排行只是第八,臣以为其不但不能左右其他兄弟在幽州的所作所为,反而很可能会受到其几位兄长的掣肘和钳制。其在朝堂之上、在陛下面前所说的很多话未必就是其本意,而可能只是遵照其几位兄长的意思照本宣科。臣坚信,徐大人此前的欺君之言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绝非其真实想法。陛下若以这一条而定徐大人的罪,只怕于情不合。”
“欺君就是欺君,岂有得已不得已之分。”张永德反驳道,“若以赵大人所言,但凡有苦衷、有原由便可欺君,那官家威严何在、朝廷法度何在。”
眼见张永德得理不让人,死咬住徐绍安欺君之事不放,而全然不顾一旦双方交恶周军可能会面临的困境,赵匡胤也有些恼火。他不再与张永德纠缠徐绍安是否欺君这个问题,而是把话锋一转,反问道:“张大人一直说徐绍安欺君,那么下官请问张大人,大人认为该当如何处置徐绍安?”
“按朝廷法度,欺君之罪当斩。”见赵匡胤似有妥协退让之意,张永德有些得意的说道。
“那么下官再请问张大人,大人打算如何将徐绍安捉拿归案?”赵匡胤环环相扣的问道。
赵匡胤此问一出,刚才还有些得意的张永德立时傻了眼,因为他之前一门心思想的都是应该如何打压徐绍安、打压“清园”兄弟,而忘记了那个被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徐绍安其实已经不在周军大营,而是借着为周军筹措粮草的机会远走高飞,早已脱离了周国朝廷的控制,回到了他的那些兄弟身边。如今要想将徐绍安捉拿治罪,唯一的办法就只有从“清园”兄弟手中再把他抢回来,而要想抢回徐绍安,“清园”私兵这一道坎则是非过不可的。张永德虽然是个排除异己的小人,但同时也是个征战多年的将领,“清园”私兵在刚刚结束的那场战斗中所表现出来的实力他是亲眼所见。他就是再自信、再狂妄,也不认为己方的八万人马能够战胜“清园”兄弟那不到两万人的私兵——漫说是战胜,只怕输相有没有辽军好看都很难说。
尽管被赵匡胤问的哑口无言,但为了挽回些个人的颜面,张永德还是想再和对方争辩几句。只是,不等他开口,一直看着自己的两名肱股重臣争来辩去的柴荣终于打破的沉默,心情不佳的他把手一挥,阻止道:“此事事关重大,不可草率决定,且容朕思之,明日再议。”
说完,便起身离座,往后面而去。张永德、赵匡胤及其他文武大臣见状也不敢再多说,只得忙不迭的施礼恭送圣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