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亲卫押着向博远走到门口,外面却有一人急匆匆赶进来,险些与他们迎面撞在一起。就在双方互相一让,继而都停住脚步的工夫,坐在那里的黄海已经看清进来的那人正是向博远的兄长,三营八连连长向博通。
只见向博通略一愣怔,随后便突然抡起胳膊,照着自己的兄弟就是一顿嘴巴子。一边打,向博通还一边教训道:“你这个畜生,竟然敢做出这般伤天害理之事,我们向家没有你这种败坏门风的子侄。”
向博远原本已经被刚才黄海的那一顿嘴巴掴得两颊肿胀、口鼻流血,如今又被自己兄长狠抽一顿,不但口鼻之中出血更多,甚至后槽牙都被抽得松脱了好几颗,整张脸肿得像猪头一般,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抽了自己弟弟一顿嘴巴之后,向博通似乎还不解气,抬起左脚,一脚踹在了向博远的小腹之上。剧烈的疼痛使得向博远立时佝偻起了身子,若不是双臂被两名亲卫架着,只怕这会儿已经倒在地上了。
揍完自己的弟弟,向博通这才进得屋来,撩衣跪倒,向黄海叩头道:“小人向博通向十二爷请罪。全因小人家中父母早亡,只有我兄弟二人相依为命,故而小人平时对这唯一的弟弟,也是唯一的一个血亲太过放纵,没能好好教导、约束于他,才令其恣意妄行,干出这种辱没家风、违返军纪的丑事。小人现在来,不是为胞弟求情,而是希望十二爷能够狠狠处罚这个畜生,让他再不敢如此胡作非为,规规矩矩的在‘飞龙军’中当兵。同时还能让其他兵士以此为戒,记得军规绝不可违犯的道理。”
向博通这番话看似在与自己弟弟划清界线,支持黄海依律惩处,但其字里行间却一直在强调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弟弟,而其最后一句话更是以自己弟弟活着且仍在“飞龙军”中效力为前提说出来的,显然是在以退为进,希望能用亲情打动黄海,使其顺着自己为其铺好的道路走,最终留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弟弟一条活路。
黄海自然听明白了向博通话中隐含的意思,但以他的为人和性格,却是不可能放过向博远这样的败类的。不过,考虑到向博通乃是“飞龙寨”老人儿,先后为“飞龙先锋营”、“飞龙军”效力多年,现在又是“飞龙军”的一名连长,他和他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在此前的历次行动中表现都不错,功劳也立了不少——不然向家兄弟也不会当上连长、排长。因此,对向博通的隐性求情黄海并没有生硬的拒绝,而是以较委婉的语气说道:“向连长不必自责,我‘飞龙军’虽军纪严明,却从来没有因为官兵违纪而追究其家人的事情发生。向博远是向博远,你是你。向博远违犯了军纪自有他一人承担,绝不会牵连到向连长身上。至于对向博远的处置,自有军法司负责。某家相信他们一定会秉公而断,给受害人,同时也给向连长一个交待。”
黄海这番话说得虽然比较委婉,但语气却又是毋庸质疑的。向博通听完,便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说动这位十二爷开恩放过自己的弟弟了。不过,向博通远比他的弟弟有城府得多,既没有表现出失望的神情,说话也没有一丝不满的语气,而是恭敬的向黄海说道:“小人谢过十二爷的不罪之恩。”
说完,向博通又向黄海叩了几个头,而后便以还要带人巡逻为由,起身退出了房间,自始至终没再看自己兄弟一眼。
眼见向博通隐晦的求了下情被自己婉拒之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而是在知道事情已无转机后坦然接受了这一事实,黄海也是松了一口气。作为刚从保卫部调任军事部的穿越者,黄海自然不希望刚刚上任没几天,自己就与手下发生龃龉,那样将会对他今后的工作产生不利的影响——让黄海对手下违犯军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也是不可能的,因为那与他做人、做事的原则不符。
向博通告退离开之后,两名亲卫也推着向博远出了房间,将其看押起来。说是看押,可这会儿已经是深夜,即便当初费家三兄弟在这个过冬地也设有一处监牢用来看押坏了规矩的海盗,如今一时也很难找到其具体位置。因此两名亲卫只是将向博远关进了黄海所住那座小院中的一间闲置的厢房里。厢房外面有亲卫负责把守,只等过几天黄海等人完成在这处港湾的考察之后,再押送到盐场去,交由此次随剿匪千人队一起出征的军法官处治。
处理完了向博远,黄海又好生安抚了那名被向博远强抢来的年轻女子一番,这才命一名亲卫将其送回之前的看押点,并且吩咐这名亲卫,一方面要探望一下年轻女子被打伤的父亲和友邻,另一方面也要安抚一下周边的那些俘虏,让他们知道“飞龙军”这边对此事的处理结果。这样可以安定俘虏们的情绪,以防有心人借机煽动俘虏们闹事。
到此为止,向博远强抢俘虏之女的事件算是告一段落。经过这一番折腾,黄海也觉得有些疲倦了,便带着剩下的亲卫走出向博远的住处,准备回自己的住处休息。此时,原本围在附近等待事件处理结果的那些二排的兵士们多数还没有离开。众人见黄海出来,纷纷上前见礼。
不过,同样是见礼,兵士们的表情却相去甚远。多数兵士脸上都露出要么敬畏、要么诚服的表情,可也有少数兵士在向黄海见礼的时候,表现出的却是一种埋怨甚至是怨恨的神情。当然,与那些表现得敬畏或者诚服的兵士不同,少数兵士脸上这种埋怨与怨恨的表情基本都是一闪而过,随即便被谄媚的笑容所代替。再加上此时夜幕深沉,光凭屋子里透出的那点烛光,是很难捕捉到那一闪而过的不满表情的。因此,从二排兵士们面前走过的黄海以及他的亲卫们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并不友善的眼神。
夜半子时,向博通在带领手下巡视了一圈俘虏营地后返回自己的住处。虽然已是深夜,但向博通并没有马上去休息,而是在桌子旁边坐下,端起亲兵为他倒的茶水喝了一口。茶水是之前沏的,虽然茶壶一直放在茶壶萝内,但经过两个时辰茶水也已经凉了。然而,冰凉的茶水非但没有化解开向博通心中的怨气,反而令他的怨气变成了怒火,熊熊而起。
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向博通将茶杯猛的摔在地上,在瓷质茶杯“啪”的一声粉身碎骨的同时,“可恶”二字也恶狠狠的从向博通的口中迸出。他的脸因为怨恨与愤怒而变得有些扭曲,吓得旁边的亲兵大气都不敢出,连地上的碎瓷片都忘记了去收拾。
向博通并没有理会亲兵没有收拾碎瓷片的过错,此时他的心思全都用在了自己那位已经被看押起来的亲弟弟身上。一方面,向博通对自己的这个弟弟是恨铁不成钢。自己为了他今后的前程着想,特意让他率本部驻守在“飞龙军”新来的头领黄海黄十二爷的旁边,希望他能在十二爷面前有所表现,最不济也能混个脸熟,这对他以后在“飞龙军”中的前途是大有益处的。可令向博通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小子竟然把自己的千叮咛万嘱咐全当了耳旁风。不但没能在十二爷面前展示出自己的才华,反而一如既往的贪杯好色,喝了几口“猫尿”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居然跑去俘虏营中强抢女子——可巧的是,向博远去的那处俘虏看押点与向博通当时正在巡视的看押点距离较远,因此前者强抢女子造成的短暂混乱并没有引起后者的注意,不然的话,向博通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兄弟这般恣意妄为的。
而且,向博远抢来的这位姑娘偏偏又是个性格刚烈的,对向博远是抵死不从。淫性大发的向博远自然不会就此罢手,便想来个“霸王硬上弓”强行占有,那位姑娘自然也是拼死抵抗。如此一来,声音自然就有些大。偏巧此时唯一一个被向博远安排在外面望风的亲信哨兵还睡着了,不但没能及早发现巡查哨位的黄海,而且正是由于他在哨位上打嗑睡引起了黄海的不满,这才走过来想要教训教训他,继而才听到了他身后房间里的动静,发现了向博远违犯军纪的事情。
另一方面,作为自己在这世上最亲的亲人,向博通对自己这个弟弟又是极为看重、极为照顾的。特别是向博通今年已经三十五岁,这些年先后娶了数房妻妾,却都没能生出一儿半女,如今他已经把为向家传宗接代的希望全寄托在这个比自己小了近十五岁的弟弟身上。
今年年中的时候,向博通已经为弟弟说下一门亲事,原打算等过了年便成亲。可现在出了这个事,按照“飞龙军”的军规,自己弟弟这次最轻也是打八十军棍,革除军职,入苦役营服刑五年。且不说女方会不会因此退婚,单说自己弟弟有没有命活到入苦役营服刑都在两可之间——毕竟之前不是没有受刑不过被军棍打死的。
即便撑过了军棍,受刑之人也会元气大伤。以这样的身体再入苦役营去服刑干那些最苦、最累的体力活,同样也是九死一生的局面——就这方面来说,“飞龙军”因违纪而被罚入苦役营服刑的兵士远比那些在历次战斗中被“飞龙军”俘虏的敌人要惨得多。毕竟俘虏在入营服刑前很少会挨打,而“飞龙军”兵士违纪,挨军棍却是必然的,谁也躲不掉。
更何况,八十军棍、服刑五年是最低的处罚。如今自己所率的三连仍然算是处于作战状态,此时违犯军纪是要罪加一等的,自己弟弟被砍脑袋的可能性还是相当大的。那样一来,向家恐怕就要绝后了,这是向博通绝对不能接受的。
沉思半晌,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和仔细权衡利弊之后,向博通终于作出了决定。他点手叫过自己的一名亲兵,吩咐道:“你去将两位副连长,一排、三排的正、副排长,以及二排的副排长都叫到这里来,就说某有重要事情与他们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