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大堡戍内外突然变得安静起来,若不是堡外的“飞龙军”炮兵正在紧张的构筑发射阵地,甚至会让人以为是堡外阵形整齐的兵士们正在等待着堡内的长官出堡来检阅他们。不过,这种平静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大堡戍的那位千总邵志虽然官职不高,但从军的年头并不少,以往又曾经跟契丹人打过多年的仗,战阵上的经验非常丰富。经过了刚发现自己被断了后路时的那种绝望后,一直在望楼上观察堡外敌军动向的他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发现,这支突如其来的敌军的做派很奇怪。这些敌军步兵杀到自己堡外,看样子应该是想攻破堡垒,占据这处位于瓶形砦与繁峙县之间最重要的要塞的,但是他们并没有携带任何的攻城器械。虽然从敌军轻兵而来这一点说,他们没有携带攻城器械也是正常的。可按理说,如果他们负有攻占堡垒的任务,那么即便是因为行军仓促不能携带器械,那也应该在抵达堡外后,立即派人去伐木砍树,现场制造一些简单器械——就算来不及准备冲车、楼车这种大型器械,那么至少应该预备下一些云梯。可眼下这堡外的几百敌军并没有派人去砍树,虽然不知道在前面三个方阵的步兵后面聚集的那一百多人在忙活什么,但怎么看也不像是在制造攻城器械的。
这样的现象令大堡戍的这位邵千总产生了一个判断——堡外的这几百敌军根本就不是来攻堡的,他们之所以来这里,应该只是来看住堡内的守军,或者说是要震慑住堡内的守军,让守军不敢轻举妄动,从而为后面的辽军主力赶到争取时间。
由此,这位千总大人又延伸出了另一个想法,那就是在自己前面的瓶形砦并没有被辽军攻破。辽军因为怕瓶形砦中的守军派人向后方求援,这才派了一支几百人的队伍绕过瓶形砦南下围住大堡戍,以便拦截从瓶形砦派出的求援信使,使得其有足够的时间攻下瓶形砦,或者至少是有足够的时间抢掠瓶形砦周围的百姓。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对方只有几十名骑兵,而且堡外的这些步兵在装束与武器上面又如此奇异——契丹骑兵主力在瓶形砦周围劫掠,而奇怪打扮的步兵则可以令堡内守军产生疑虑,不敢出堡与其交战,从而使其能够以数百人困住有上千守军的大堡戍。
想通了这一点,认为自己已经看清楚敌人阴谋的这位邵千总,立即抛却了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打算,同时精神头也上来了。站在望楼上的他连忙向下面吩咐,让亲兵去将堡内的两名营指挥给叫到望楼上来。
两名营指挥一个姓赵,一个姓刘。二人原本正在按照自己那位千总上司的吩咐,带着手下人严加戒备,准备抵抗随时可能会攻堡的“辽军”。这会听到上司叫自己,一面命令副手代替自己指挥,一面急匆匆爬上了望楼。
望楼之上,邵志拦住欲向自己见礼的赵、刘二位指挥,然后用最简练的语言向二人说明了自己刚才的判断。赵、刘二人听完也都觉得有理,那位赵指挥更是提出要率自己手下的一营兵杀出堡去,将堡外的那些辽军杀散,彻底打破敌人的阴谋。
对于自己手下这种积极求战的表现,邵志觉得很是欣慰。他点点头,说道:“赵指挥所言正合某意。不过,堡外敌军毕竟有六百余人,赵指挥所率的营头还不到五百人,兵力上并不占优势,况且在堡子的另一面还有数十名辽国骑兵。所以,这次出堡迎敌除了赵指挥所率的营头外,刘指挥的营头也要配合作战。咱们两个营头一千人打他六百步兵加数十骑兵,这样才更有把握。”
“千总大人果然比末将等看得透彻。只是,如果末将把人马都带出堡外了,那这堡砦岂不是就成一座空城了。如果辽军在附近还有埋伏的话,那末将等再要回援只怕就来不及了。”赵、刘二位指挥先是恭维了一句,随后也提出了自己的疑虑。
邵志摆了摆手,回答道:“二位指挥不必担心。本千总刚才在望楼之上已经仔细观察了一番,咱们堡砦周围没有一点敌军埋伏的迹象。二位指挥只需为本千总留下一小队弓弩手,以防敌军骑兵冒险攻堡即可。其余兵士尽管都带出去,不必担心后路。”
“千总大人英明”赵、刘二位指挥再次送上恭维话。
邵志对属下的恭维并没在意,他继续吩咐道:“待会儿二位指挥便将麾下兵士集结起来,而后赵指挥先带队出堡,与那辽军厮杀。待赵指挥的人马与辽军混战一处之后,刘指挥便命手下两都人马出堡,从敌军步兵两翼加入混战,使敌军步兵误以为自己已经被包围,这样他们败得会更快些。到时候,他们一定会向自己的骑兵求援。等敌军骑兵接到信息前来增援时,刘指挥再亲率剩下的三都人马出击,从背后攻击敌军骑兵。
如此一来,敌军骑兵要么陷入前后夹击的混战当中,无法发挥其优势,要么就会冲出一条血路来离开混战之处。而其若想杀出双方交战的这块地方,只有前后两条路可选。向后冲虽然只有刘指挥的三都人马在那里拦阻,但这三都人马身后不远便是咱们堡砦的护墙,上面有本千总指挥的弓弩手。对敌军骑兵来说,恐怕就算能冲出步兵的阻截,也逃不出弓弩手的射杀。因此,他们只有向前冲,向他们来时的方向冲。
可那样一来,他们不但要在咱们汉军兵士中杀出一条血路来,而且还要在他辽国的步兵中也杀出一条血路来。到那时,刘指挥亲率的那三都人便跟在辽军骑兵后面杀进其步兵阵中,将辽军的阵形彻底搅乱。只要辽军的阵势乱了,那他们便只有挨宰的份了。”
邵志邵千总说的头头是道,两名指挥也被他讲的信心大增,再无任何犹豫。二人一齐向邵志行了军礼,说道:“千总大人此计甚妙,末将等这便去整队。”
邵志闻言点点头,说道:“二位指挥速去整理人马。待本千总在望楼之上举起红旗,赵指挥便率队出堡。待本千总举起蓝旗,刘指挥便派前两都人马出堡。待本千总举起绿旗,刘指挥便亲率剩下的三都兵士出堡。”
“是,末将领命。”赵、刘两位指挥躬身领命,然后便下望楼集合队伍去了。
邵志邵千总在望楼上向自己的属下面授机宜时,唐潮也在给自己手下的几名连长布置任务。虽然在唐潮原来的计划中,是打算利用自己这支队伍着装和装备奇特的现象,将大戍堡中的守军稳住,使其不敢轻举妄动。然后,再利用自己的火力优势,对大戍堡进行猛烈炮击,从而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
因此,借着炮兵在准备阵地的当口,他将三个步兵连的连长以及“狼牙”小队的一位班长叫到自己身边,一起商量一下待会儿炮兵将对方堡门轰开后,三个连进入堡内的先后顺序,以及在堡内冲杀的方向。同时也要求“狼牙”小队这个班在进入堡内后,不要过多的与敌方普通兵士纠缠,而是要找敌军中职位较高的军官下手。对此,三个步兵连长和“狼牙”小队的那位班长纷纷点头,表示完全明白唐潮的意思,一定会按照唐潮安排的计划执行。
就在几个人正准备对这个行动方案做最后的敲定时,负责监视对方动静的一名亲兵突然喊道:“禀二十四爷,敌军出堡了。”
闻听原本做出死守姿态的敌军竟然出堡了,唐潮及其他“飞龙军”的指挥员虽然都觉得有些出乎意料,但众人并没有丝毫的慌乱。唐潮一边命令几位连长速速返回本队,指挥兵士们战斗,一边转头询问后面炮兵阵地的准备情况。
负责在后面指挥炮兵的是“飞龙军”炮兵营的副营长马正声。听到唐潮的询问,他连忙回答道:“禀二十四爷,六门迫击炮已安置完毕,随时可以射击。两门前装火炮还在布置当中,再有半盏茶的工夫才能妥当。”
唐潮听罢并没有马上下命令,而是转回头继续观察出堡汉军的人数和队列。待他发现出堡的汉军不过只有一个营不到五百人,而且其并未在堡砦前列队,而是径直向自己这边冲过来时,心中不免有些奇怪。因为按照常识,在自己人数居于下风时,最佳选择应该是依托堡砦采取守势。这样既可以保护好自己的后路,又可以利用堡砦内的远程武器来最大限度的杀伤敌人。可对面的汉军却偏偏放弃这样有利于其自身的战术,反而以数量处于劣势的队伍冲击自己,这实在是有违作战常识呀。
对于敌军的这种反常战法,唐潮最开始的理解是冲出来的这些人是敢死队一类的死士,可他转念一想就否定了自己的判断——大堡戍中的汉军不过千余人,一下派出五百人来玩儿命,绝对是不可能的。
既然敢死队的可能性不存在,那么敌军突然冲出来就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在这一营人的后面还有其他部队接应。对方可能是打算先用这一营人引自己上钩,待自己这边一时贪功,冲上去与这一营人厮杀,并陷入混战后,对方再把增援部队派出来,从自己的两翼进行包围。到那时,就算自己的骑兵从堡砦的另一头赶过来,在这个相对比较狭小的战场之中,面对敌我双方混战在一起的局面,其能发挥的作用也就很有限了。
想到这里,唐潮已经有了相应的反制方法。他一面派通讯兵去通知前面的三位连长,叫他们听自己这边的号令,按照平常训练中对付敌军步兵的法子阻击敌人,一面又一次转头对身后的炮兵营副营长马正声命令道:“马副营长,传令所有迫击炮兵,将射击的目标点设定在敌堡砦大门前三十米到八十米之间的区域,等爷我下令开炮后再一起开火。”
“是”马正声大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