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姓大臣说完这句话后,抬头看了看坐在上面的柴荣,见对方没有阻止自己说下去的意思,便接着说道:“陛下刚才言道,会给这些人一个机会,回答臣和张大人的疑问。刚才这位……”赵姓大臣说到这里突然发现从这些所谓的道士进殿到现在,官家、张大人和自己一直都没问过他们的名字,使得他这会儿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刚才说话的这个道士。
其实不止是他,就连手中有扶摇子老神仙提供的人名单的柴荣,现在都没把人和名字对到一块儿去。他现在能确定的就是,那位穿着道袍,可能是这群人里唯一的真道士法号叫玉虚子,在扶摇子的弟子中排行第四。另外,通过这些人的行为举止判断,这个出面讲话的应该是扶摇子提到的这些弟子的领袖人物——王崤峻。至于其他人谁是谁,柴荣一时也搞不清楚。
不过,王崤峻显然是看出了赵姓大臣的意思,忙自我介绍道:“赵大人,小人姓王,名崤峻。”
“噢”赵姓大臣答应了一声,继续说道,“刚才这位王道长只是回答了官家的问题便被张大人打断了。臣以为姑且不论其所说是否是实情,陛下还是应该给其一个机会,让其将臣的疑问解答清楚,而后再论其是否有罪也不迟。”
柴荣听罢略一沉思,点点头说道:“赵爱卿言之有理,朕就给他这个机会,先让他解答清楚爱卿的疑问再说。”
柴荣的这句话无疑是让王崤峻看到了一线生机,虽然他不知道这位赵姓大臣为何会变相帮自己,但这份人情是要记住的。因此他非常感激的看了这赵姓大臣一眼。不过,赵姓大臣并没有给他任何回应。但王崤峻却并不在意,他明白这会儿这位赵姓大臣无论如何是不会回应他的。不然看在柴荣眼里,说不定会以为他们之间是串通好的。
不管赵姓大臣帮自己的目的是什么,王崤峻此时都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因此他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陛下,这位张大人的疑问,方才草民在向陛下讲述草民等在幽州的经历时已经说过。草民等是为了自立而离开了‘玉虚宫’,搬到良乡城中居住,后来为了方便经营田产、做生意而还了俗。是以,除了依然在‘玉虚宫’做道士的四哥玉虚子外,其他兄弟都不再做道士打扮。
至于赵大人所问的海外汉商为何没到过中土,这事说来话就长了,其中缘由且听草民慢慢道来。不错,自古以来,确实没有任何一部史书中记述过东海之中有一强大国家,更没有哪部史书有过自东方万里之外的异国来中土做生意的汉人商贾。之所以会有这种情况出现,并非这些背井离乡的汉人不想回到中土来,实在是因为他们无法回来,或者说是不敢回来。”
“不敢回来?”赵姓大臣疑惑道,“这是为何,难道他们怕中土战乱未平,伤及他们的性命吗?”
“这只是原因之一,而且是非常次要的原因”王崤峻答道,“据草民听长辈讲,以及阅读各种历史书籍得到的信息,草民的先祖是在东晋时为避战乱而出海的,当他们经过数月航行抵达这座海外大岛时,那里就已经存在一个非常繁荣、非常强大的国家了。这个国家的居民分两部分。其中占多数的是一种与我中土人士相差很大,皮肤颜色较深,个子也比较高大。说的语言也与中土迥异的所谓原住民。
另一种,则令草民先祖倍感惊奇,因为他们居然也是汉人。据这些当地汉人讲,他们是在秦末时为躲避始皇暴政而逃往海外的,在这座大岛上已经生活了好几百年。虽然这些汉人人数居于劣势,又是外来者,但这些先秦汉人后代在这个国家却处于统治地位。那些异族原住民则被划分为下等人,犹如奴隶一般,只能干一些粗重的活计。草民的先祖刚到岛上时,也曾像这些异族原住民一样,长期受到当地汉人的欺负。
由于长期受到欺压,所以后上岛的汉人经常会偷偷找机会躲过当地汉人的监视,利用暗地里制造的一些木筏或者小船逃离海岛。虽然由于海上风大浪急,真正能逃出生天的汉人几乎没有。但是,如果长此以往,岛上的汉人奴隶就会越来越少,而汉人奴隶远比当地原住民奴隶聪明得多,也好用得多,当地汉人自然不希望他们都跑掉。所以这些当地汉人一方面制定了严格的律法,禁止任何后上岛的汉人离开海岛一步,否则的话不但逃跑者立即处死,而且与他比邻而居的汉人都会受到牵连,也要被处死。另一方面,当地汉人也采取了一些拉拢、怀柔的政策,缓和与后上岛汉人的矛盾。一来慑于严刑,二来生活条件大为改善,因此一段时间之后,便很少有人再逃跑了。
特别是在百余年前,后上岛汉人后裔的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了当地汉人的数量,为了稳固自己的统治,当地汉人逐渐为后上岛的汉人恢复自由之身,允许他们自己种地、经商,甚至是上学、当官。这样一来,汉人逃离海岛的情况就基本没再发生过。即便有个别铤而走险之人,但其所乘坐的多是小船、木筏,面对万里波涛,又有几人能活着回来呢。所以,尽管汉人在那座大岛上已经居住了千年,可中土之民却依然对这座岛一无所知。”
“原来如此”赵姓大臣点头道,“一方面是严刑峻法,另一方面是茫茫大海,但凡能活下去的人恐怕谁也不会想着逃跑了。更何况后来生活安稳了,谁还愿意冒那么大的风险跑回中土来。没有人从岛上跑回来,自然也就没人能够将这座岛和上面那个国家的故事记录下来,吾等后来人又去哪里知晓它的存在。”
“就算如尔所说,后上岛的汉人不敢离岛,但岛上原有的那些本地汉人应该不受这条禁令的限制吧。可为何中土从未有人见过自称来自东方大岛之上的汉人?要知道,同样远在万里之外的大食商人可是经常来中土做生意的。难不成这些异域的汉人只会种地,不会做生意吗?”张姓大臣仍然不依不饶的问道。
“这倒不是”王崤峻解释道,“这些当地汉人自然不只会种地,他们中有许多人都是商人。不过,他们的商人只在岛内做买卖,从不到岛外去。即便有些人会驾巨船出海,也多是为了抢劫张大人所说的那些大食商人。”
“有钱不赚,难道他们是傻瓜吗?”张姓大臣问道。
“不,不”王崤峻摆手道,“他们之所以不和外界做生意,绝不是有钱不赚的傻瓜,而是其国有禁令,严禁本国商人与他国商人交易,违者灭族。”
“这是为何?”赵姓大臣奇道。
“这个小人也不知道”王崤峻说道,“这条禁令在该国已经存在上千年了,据说是当初第一批到达岛上的汉人首领颁布的。至于他为什么会下这个命令,该国的朝廷从来没有向百姓解释过。不过,以草民看来,估计最早的首领下这个命令可能是怕有人回中土引来暴秦的征伐,给大家带来灭顶之灾。后来之所以还延续这个禁令,一方面可能是习惯使然,另一方面可能是因为该国之人近千年来于格物之道钻研颇深,领悟了许多不为中土人士所知的奥秘,从而建成了一个如草民之前所说的那样神奇的国家。如果他们来到中土,势必会与中土人士交流,那么难免会有人将自己在岛上的见闻说与中土人士听,其结果恐怕就会像草民这样,不但不能令别人信服,反而会被对方当成妖言惑众的奸佞之徒,搞不好连性命都会丢了。”
“若像尔所说,岛上的人有如此聪慧的头脑,能够制造出那般厉害的器械,以一人之力完全可以抵挡得住中土百余精锐士兵,那么凭借他们的实力,完全可以杀回中土来,扫平天下,一统海内,何必还要困守孤岛之上呢?”张姓大臣又提出了新的问题。
此时的王崤峻已经稳定住了自己的心神,头脑中的思路也是异常的清晰,因此在听到对方新的问题后,笑了笑道:“张大人问得好,如果这座大岛是在离中土很近的地方,岛上的人又有如此巨大的武力优势,恐怕早就忙不迭的杀到陆地上来了。可问题是此岛距离中土有一万多里远,即便以岛上所造巨型铁甲舰的速度,在不遇到恶劣天气的情况下,也要走上半个月才能到。如果途中遇到狂风巨浪,很可能就会像与草民一起回归中土的许多亲朋好友一样,落得个船沉人亡的下场。
而且,岛上的军队只有汉人才能参加,而汉人在岛上只是少数,所以军队总数还不到一万人。这点兵力除去必要的留守士兵外,又能派出多少来征伐中土呢?三千?五千?以这么点军队进攻中土,就算其军队的武器犀利,只怕也很难站得住脚。更何况其所用武器只有岛上才能生产,在战斗中的消耗又比较大,一旦因为天气情况供应中断,他们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这样一来,一面是安安稳稳的在海外做自己的土皇帝,一面是冒着极大风险劳师远征,岛上的朝廷和皇帝又怎么会杀回中土来呢?
这次如果不是岛上遭逢大难,发生了剧烈地动,使整个海岛四分五裂,并且有全部沉入大海的趋势,草民等也不会冒如此风险驾船出海,回返故土。只可惜,祸不单行,船队又在海上遇到了大风浪,不但沉了许多的木船,就连如山般的钢铁战舰也未能幸免。在地动中幸存下来的近十万汉人,能活着回到中土的,只怕百不余一呀。”
王崤峻的一系列回答和解释说得头头是道,最后又打出了悲情牌,从而打消了柴荣和张、赵两位大臣的大部分疑心。虽然对他描述的海外岛国的生活还不是很相信,但至少已经不再把“代表团”众人当成冒名顶替的骗子了。
御案后柴荣的脸色也变得缓和了许多,他见自己的两位近臣不再提出新的问题,这才开口说道:“当初扶摇子道长说他的弟子都是有能力、有见识的人才,朕原本还有些怀疑。但今日一见,才知道老神仙所言不虚。别的不说,光是你王崤峻的这份镇定、这份从容,以及这份口才,就已非常人所能比了。”
听柴荣这么说,王崤峻就知道自己见柴荣的第一关算是过了,他连忙施礼道:“陛下谬赞了。草民之所以敢直言不讳,是因为草民知道陛下乃是古往今来难得的明君,而草民所言都是实情,陛下绝不会因为草民说实话而治草民的罪。”
王崤峻这番话既是再次强调自己说的都是实话,也是变相的吹捧一下柴荣。自古以来,居上位者都是喜欢被别人奉承的,无论他是千古明君还是无道昏君,在这方面都是一样的。明君与昏君的差别在于,明君选择人才是看他有没有真才实学,而昏君选择人才却是看对方会不会溜须拍马、阿谀奉承。
所以,柴荣虽是明君,但听了王崤峻的吹捧也觉得挺顺耳。不过,明君就是明君,你马屁拍得再好,他也不会被你给拍晕了。因此,柴荣随后又问道:“尔自打一进大殿,便在不断的表明自己所说句句是实。可正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朕不可能光凭尔等的一番说辞就相信尔等确有真才实学。若想证明自己的实力,尔等还需拿出一些实实在在的证据来才可以。”
自打一进大殿的门,王崤峻和其他兄弟就在等柴荣这句话,因为有了这句话,他们才能按照进宫前的部署,一步步的向柴荣展示自己的能力。所以听柴荣要他们拿证据,王崤峻马上就说道:“陛下,草民自幽州为陛下带来的些许礼物便可作为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