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坐下没多大工夫,就听脚步声响,韩德义和韩夫人一起来到了花厅。众人连忙起身给二人见礼,直到韩德义夫妇入了座,才又纷纷坐下。而原本在门外活动筋骨的曾志林,在将花厅周围的环境仔细观察了一遍之后,也已经趁着大家见礼的机会进了门,若无其事的坐在了钱远山旁边。
韩德义夫妇见到女儿回来自然心中高兴,满心欢喜的与女儿女婿攀谈起来。不过,无论是王崤峻还是韩青雯,此时的心思都不在闲聊上。于是,在寒暄了几句后,王崤峻便把话题一转,站起身重新向韩氏夫妇行礼道:“岳父、岳母,小婿此次陪着青雯回来,一是为了给二老请安,二来,则是有一件大事要报与二老知晓。”
韩德义及韩夫人见王崤峻说得郑重,而女儿此时也变得一脸严肃,完全没有了刚才的高兴劲儿,不由得有些不安起来。韩德义问道:“是何大事?”
王崤峻略微犹豫了一下,下意识的转头看了韩青雯一眼,见自己的爱妻正在用鼓励的眼神看着自己,心中也就有了底气。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将与妻子张晓菲在“清园”相遇的事情讲了一遍,然后又向韩氏夫妇郑重保证,韩青雯的地位不会因此而受到影响,她依然是自己的正式妻子,她在王家的地位绝不会因为张晓菲的出现而有任何变化。当然,王崤峻同时也向韩德义夫妇表明,张晓菲是自己的结发妻子,于情于理,自己都不可能将她舍弃。最后,王崤峻诚恳的请求韩氏夫妇能够谅解自己,并同意自己对韩青雯身份的安排。王崤峻说完后,便保持着向韩氏夫妇行礼的姿势,等待着对方的回答。一时间,整个花厅都变得寂静无声,连掉地上一根针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个消息对于韩德义夫妇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原以为自己为女儿选了一个好丈夫,没想到出嫁不过半个多月,就遇上了如此大的变故。那个大家都认为已经葬身大海的女人不但没有死,而且还奇迹般的与自己的丈夫相遇了。这种事情除了抱怨造化弄人外,也就只有拿“冥冥中自有天意”这句话来安慰自己了。
过了半晌,韩夫人终于忍耐不住,轻声的哭泣起来,而韩德义则是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似乎是在反复权衡着利弊。这样的表情也令钱远山等人心生戒备,相互之间暗暗使着眼色,以防有变。好在,韩德义在沉默良久之后,最终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天意,这都是天意呀!”
随后,他又对一直躬着身子的王崤峻说道:“贤婿请起,这事错不在你。一切只能怪造化弄人,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至于你刚才所讲的那个正妻与平妻的说法,老夫虽然以前在史书中见到过与此相似的记载,但都是个别的例子,并不能被常人所认同。而且,老夫身为专管刑狱的推官,深谙辽国及南边各国的律法,从未见过有哪一朝的律法中有允许一名男子娶多位正式妻子的规定,因此你的这种正妻与平妻的说辞只怕是于法不合呀。”
王崤峻继续向韩德义夫妇恳求道:“岳父大人,常言说的好‘法理之外不外乎人情’。律法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小婿娶青雯之时,也是三媒六娉,用大红花轿将她抬进门的,这是当日参加婚礼的人都亲眼所见,谁又敢说青雯不是小婿的正牌妻子。小婿在这里可以向岳父、岳母发誓保证,今后青雯在我王家的地位与之前不会有任何差别,她会和正妻享有一样的权利,她所生的孩子也肯定会拥有嫡子的身份。如有违此誓言,小婿必遭天遣。”
此时,在一旁的钱远山等人也纷纷向韩德义夫妇表示,今后对两个五嫂必会一视同仁,绝无半点分别。
王崤峻的话显然起了一些作用,韩德义再一次深思起来。这时,一直没有出声的韩青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哭诉道:“父亲、母亲,女儿自从嫁给夫君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决定要和他白头偕老,过一辈子了,希望您们能成全女儿。”
见到女儿下跪恳求,韩德义夫妇便有些乱了方寸,连忙让女儿起来说话。可韩青雯态度坚决,表示除非父母答应她的要求,否则就长跪不起。王崤峻这时也适时的说道:“岳父、岳母,在来幽州之前,小婿的发妻张晓菲曾向小婿说过,她在与小婿失散之后,被一家道观收留做了女道士,一年以来一直潜心修行,已经习惯了清静无为的生活。现在虽然夫妻重逢,但她对俗世间的往来应酬全无兴致,今后凡是与外人打交道的事情,她希望能全部由青雯来出面打理。这样一来,在外人眼里小婿的妻子就只有青雯一人,不会有人对她的身份说三道四的。”
女儿的恳求,女婿的保证,女婿发妻为此所做的让步和妥协,令韩德义夫妇一时间委决不下,花厅中再一次陷入了寂静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韩德义才再次开口,用一种无可奈何的语气对王崤峻说道:“既然贤婿和你的那位发妻张氏,做了那么多的妥协和让步,而青雯又是如此的坚决,老夫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只是希望贤婿和张氏能够信守今日的诺言,让青雯能够快快乐乐的生活。咱们丑话说在前面,尔等如果食言,老夫绝不会善罢甘休。”
见韩德义答应了自己的请求,王崤峻自然是立即表示自己和发妻一定会信守承诺,绝不会食言。韩青雯心中的一块石头也终于落了地,连忙向自己的父母叩头致谢。韩夫人虽然觉得有些不甘,认为这样一来女儿吃了大亏。但韩德义已经认同,她不好再说什么,此时也起身离座,过来将女儿扶起。随着韩青雯重新就座,花厅中的气氛也渐渐的融洽起来。
看到问题已经基本解决,王崤峻便向钱远山暗使眼色,让他找个借口出去,将相关情况通知负责守电台和机枪的杨新和清尘,再由他们通报给“清园”那边知道,也好令大家安心。而钱远山显然将临行前张维信等人的要求放在了第一位,得了王崤峻的吩咐,他并没有马上行动。他转头和身边的曾志林小声交流了一下,判断了一下当前形势,认为已经不存在危险后,才找了个借口离开花厅,去找杨新和清尘。
等钱远山回到花厅,时间已近正午,韩德义在与王崤峻等人又闲聊了几句后,便吩咐下人就在花厅之内摆上了宴席,请众人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
吃罢午饭,韩德义去衙门里当值,韩青雯被自己母亲拉到内宅说私房话,只留下韩青书陪着王崤峻等人聊天。问题是韩青书还只是个孩子,虽然很有教养,但毕竟年龄和阅历相差太大,跟穿越众位根本聊不到一块儿去。因此,在勉强说了一会儿话后,王崤峻便以兄弟们要游览幽州城为借口,带着众人出了韩府,由来过此地的清尘领路,在城里四处闲逛。
这时的幽州城虽然还没法和穿越众们所熟悉的北京城相提并论,但作为辽国五京之一的重镇大城,也远非良乡城那种小格局可比。无论从城市的规模,还是街上行人的数量,都比良乡城要繁华不少。穿越众们在清尘的带领下穿街过巷,花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过只游览了一小部分。
阴历的四月底也就是阳历的五月底,天气已经比较热了。穿越众们走了一个多时辰的路,虽然并不觉得很累,但都有些口渴了。于是,在王崤峻的建议下,众人进了路边的一家茶楼,准备喝几杯茶歇歇脚。
王崤峻等人在伙计招呼下找座位坐下,跟他要了两壶茶和几样小吃,几个人一边喝水,一边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说了没几句话,就见从另一张桌子那边走过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来到近前,向着王崤峻微微一拱手,说道:“这位不是方记珠宝坊的王掌柜吗?好久不见了,今天怎么有空到这幽州城里来了?”
王崤峻刚见到此人时也觉得有点面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时,听他称呼自己是方记的王掌柜,马上就记起此人正是当初买了他们那瓶酒和两个杯子的,南京留守萧思温府上的那个叫冯程的管事。于是,赶忙站起身,向对方抱拳拱手道:“原来是冯总管,幸会,幸会。”
冯程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什么总管,在下不过是个给留守大人跑腿的下人罢了。”
王崤峻知道这个冯程是萧思温的亲信,和他打好的交道,对团队今后在幽州的发展大有益处,因此言不由衷的奉承道:“冯总管太过谦了。俗话说的好‘宰相’门前七品官,您是留守府总管,怎么说也得是个四、五品官吧!”
冯程听了王崤峻的奉承受用的很,虽然嘴上一个劲的说王掌柜真会开玩笑,脸上的笑容却是相当的灿烂。王崤峻借机请冯程同桌坐了,一起喝喝茶、聊聊天。冯程心情舒畅,自然是没有拒绝。
冯程坐下之后,王崤峻又将其他几个人一一向对方做了介绍。冯程一面和众人打招呼,一面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王崤峻及其他穿越众的衣着打扮,然后话里有话的说道:“王掌柜近来可是做买卖发了大财了,这穿着打扮比起前些时可是大不相同了。”
王崤峻自然听出了冯程话里的意思,他明白是自己前后的衣着变化比较大,让冯程对自己钱财的来路产生了怀疑。当然,冯程怀疑的并不是他王崤峻干了什么杀人越货的勾当,这种事他冯大管事也没心思管。根本原因恐怕还在于当初自己曾经答应过冯程以及那位崔永年崔大老板,一旦那个海商带了新的玻璃制品回来,就会与二人合作进行销售。而现在自己衣着光鲜,怎么看都是身家丰厚的样子。这位冯大总管应该是怀疑自己对他隐瞒了海商已经回到中土的消息,将玻璃产品的买卖一家独吞,断了他的一条很好的财路。
于是,王崤峻摆了摆手,说道:“冯总管误会了,在下现在不过和几位兄弟合伙是做些小买卖,离着发大财还差得远呢。”
“哦,王掌柜现在已经不在方记干了?”冯程追问道。
王崤峻解释道:“不错。当初拍卖完那几件宝贝后,方老板因为在下和在下的几位把兄弟都出了不少力,所以每个人都给了个大红包。我们几个人一合计,觉得与其为别人干,不如自己单干来得痛快。所以就辞了在方记的工作,一起盘了两家粮米店铺,自己做老板了。这段时间做下来,买卖还可以,算是赚了点小钱。为了跟客人谈买卖的时候不显寒酸,才置办了几身新衣服,倒让冯总管见笑了。”
冯程一听王崤峻他们已经离开方记,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不过并不甘心,他又试探道:“原来如此。不过,恕冯某说句不中听的话,王老板你们放着方记那么好的珠宝买卖不做,改行去卖粮食,实在是有些舍本逐末了。”
冯程的意思王崤峻清楚的很,他故作神秘的看了看左右,凑到冯程耳边,低低的声音说道:“在下与冯总管一见如故,有些事也就不瞒冯总管了。在下虽然离开了方记,却并没有打算就此放弃那么赚钱的买卖。在下现在虽然不在方记做事了,但当初与那海商的所有买卖交易都是在下经手的,那海商也只认在下这个中间人。如果那个海商再回到中土来,在下绝对有把握将他拉到自己这边来。”
王崤峻的一番话让冯程又看到了发财的希望,于是他装作很讲义气的说道:“王老板既然不拿冯某当外人,那冯某也就交下王老板这个朋友了。以后,有什么用得着冯某的地方尽管开口。冯某虽然只是个留守府管事,但在留守大人面前也还能说得上几句话。此外,留守大人名下的几间店铺也都是冯某在打理,如果王老板有什么好买卖需要跟人合作的话,也大可以来找冯某。”
王崤峻见自己的一番说辞顺利的将冯程忽悠了过去,使对方不再纠缠于那个方记珠宝坊,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连忙说道:“能与冯总管合作,在下求之不得。在下和几位兄弟也正有意将买卖做到幽州城里,今后怕是少不了麻烦冯总管的地方。”
冯程却是装着满不在乎的说道:“大家都是朋友,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此时,双方基本上都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接下来就开始海阔天空的闲聊了起来。王崤峻随后又找了个合适的时机,透露出了自己已经娶了韩德义的女儿为妻的事。这个消息既令冯程感到有些意外,又使他对王崤峻的能力更加信心实足。在他看来,一个商人可以娶到官宦人家——尽管只是个七品官——的小姐,绝对是对其能力最好的体现。
自觉今日收获巨大的冯程心情极佳,如果不是还有许多事情要办,他可能会一直和王崤峻等人一直聊下去。即便如此,他和王崤峻等人也至少聊了半个多时辰,才意犹未尽的挥手告别。王崤峻等人送走了冯程,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也结账离开了茶楼,返回韩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