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民女有天大的冤屈,望王爷给民女做主!”不等那几名持刀护卫冲过去制服那道蹿出来的黑影,黑影忽然双腿一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用一口既清脆又生硬的辽东话大声喊道。
黑影的话音刚落,几名护卫已经奔到了她的面前,几把刀冷冰冰地夹在了她的脖子上,胆敢在晚上拦李云天的去路,就算一刀将其砍了她也是白死。
李云天知道黑影是谁,嘴角不由得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看来鱼儿终于还是咬钩了。
“几位军爷,我等是高丽艺馆的舞姬,如有冒犯还望海涵。”紧接着,又有一道黑影从大树后出来,快步走到先前黑影身旁,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操着一口轻柔的江南话。
两名拎着灯笼的护卫走上前把手里的灯笼往两个黑影身上一照,只见是两名穿着舞裙的年轻女子,正是金善和红珠。
“王爷,现在局势未明,王爷最好回去暂时歇息!”由于不清楚金善和红珠的底细,领头的护卫来到李云天面前一躬身,沉声说道,在没有弄清楚事实的真相前李云天留在小院里最为安全。
“把她们俩带过来。”李云天闻言微微颔首,随后向胡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人随即在护卫们的保护下返回了刚才的小院。
“打扰了胡大人的雅兴,实在是抱歉。”在小院的客厅里落座后,李云天有些遗憾地向胡滢说道,没人能想到会遇见如此扫兴的事情。
“王爷言重了,王爷威名远镇四海,连外地的女子都不远千里来京城找王爷上告,由此可见百姓们对王爷的信赖。”胡滢不以为意地笑着摆了摆手,一点儿也没把刚才的事情往心里放。
四方会馆之所以会成为京城权贵们的聚集地,除了其所提供的优质服务外还有严格的安保措施,外人根本无法进入,即便那些达官贵人也只允许贴身随从陪伴,除非是六部堂官和五府都督一级的高官显贵,这才能有随从或者护卫跟随但人数通常也有限。
因此,胡滢根本就不担心在四方会馆里受到行刺,而且他刚才也听见了拦路女子的喊声,看样子是想找李云天伸冤。
“胡大人,既然咱们遇上了这么一档子事,不妨听听她有何冤屈?”李云天闻言沉吟了一下,微笑着向胡滢说道。
“本官也是此意。”胡滢点了点头,一口就答应了下来,按理说这种拦路上告的案子应该发回有司衙门去审,否则人人都像这样拦路上告的话不仅没了朝廷的礼法,而且也耽误了被袭扰朝廷大员的公务。
可是,刚才拦路喊冤的那一幕已经被附近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听得也明明白白,因此一夜间此事就会传遍京城朝野,如果胡滢不做出一些回应的话难免会被人背地里说闲话,再怎么他也是六部文官之首。
尤为重要的是,李云天也在现场,那么此事如何处置自然要听从李云天的了,现在李云天既然愿意出面那么他自然顺水推舟了,任由李云天去查这个案子。
毕竟,李云天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有清查冤案的职责,岂可对冤案视若无睹?再怎么说也要过问一下。
在胡滢看来,一旦李云天过问了冤案,那么跟通了天也没多少差别,李云天一向严于治理案件,肯定能把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把她们俩带进来。”见胡滢答应下来,李云天向立在一侧的云娜点了一下头,沉声吩咐道。
云娜闻言向李云天一躬身后离开,很快就把神色紧张的金善和红珠带了进来。
“叩见王爷、大人。”金善和红珠并排跪在了客厅里,向李云天和胡滢行礼。
虽然两人不清楚胡滢的身份,但能与李云天在一起饮酒的人身份肯定无比尊贵,绝对是朝中重臣,自然称得起“大人”二字。
“你们是高丽艺馆的?”李云天瞅了两人一眼,不动声色地问道。
“回王爷,民女红珠,两年前从江南来艺馆学艺。”红珠率先回答,神色有些慌乱显得异常局促。
虽然她早就知道今天的事情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但面对李云天还是不由自主地就乱了方寸,不过这样正好使得外人看不出破绽来,如果她见到李云天能镇定自若的话那才会令人感到奇怪。
“民女金善,来自朝鲜国,在艺馆学艺。”金善紧跟着抬起了头,忐忑不安地望向了坐在上首位的李云天,脸上随之浮现出惊讶的神色:李云天果然如红珠先前所说的那样完全就是一名温文尔雅的贵公子,丝毫看不出已经临近不惑之年。
“金善,刚才喊冤的可是你?”
从金善和红珠截然不同的口音中,很容易听出来刚才鸣冤的人是金善,李云天的视线于是落在了她的身上,神情冷峻地问道:
“俗话说的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可知要想找本王上告并不是拦路喊冤那么简单,我都察院与刑部一样都设有钉板应对你这等越级上告之民,你要想让本王给你做主的话要先滚钉板,如果你能活下来那么本王就接你的案子!
“钉板?”金善闻言微微一怔,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东西,不知道其为何物。
“所谓钉板,就是把一些锋利的钢钉固定在一块木板上,受刑之人除去身上的衣物后从上面滚上几遍,不死也要脱层皮!”云娜间金善好像没听说过钉板,于是沉声向她解释道。
金善的脸色顿时就是一变,万万没有想到大明竟然还有如此残忍的刑罚,而且受刑者要脱去身上的衣物一丝不挂,这对女子而言无比更加残酷,哪名良家女子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裸露身体?
“为了朝鲜国的百姓,民女愿意去滚钉板。”不过,金善知道她没有选择,因此沉吟了一下后迅速做出了决定,神色坚毅地望着李云天说道。
“你不是给自己伸冤?”听闻此言,李云天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不动声色地问道。
“民女此次前来是为了饱受战乱之苦的朝鲜国百姓,首阳大君李瑈为了篡夺王位阴谋发动兵乱杀了主上殿下,并且把罪名扣在了世子李珦的头上,以致朝鲜国战火四起、民不聊生。”
金善闻言用力点了点头,然后伏跪在地上向李云天高声祈求道,“王爷,如今朝鲜国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请王爷禀明大明皇帝,将叛贼李瑈绳之以法,还朝鲜国百姓以安宁。”
李云天闻言眉头再度皱了皱,不由得与胡滢对视了一眼,胡滢的双目流露出惊讶的神色,很显然没有想到金善竟然是来告李瑈的。
“你如何知道李瑈阴谋叛乱弑杀了朝鲜王?”随后,李云天不动声色地盯着金善问道。
“王爷,世子殿下是朝鲜国的****,也是大明皇帝钦定的王位继承人,平日对主上殿下恭敬孝顺,岂会发动叛乱?”金善闻言抬起头,神色决然地望着李云天,“王爷,世子殿下是被首阳大君冤枉的,望王爷能明察。”
“本王问你,你可是汉城人氏?”李云天沉吟了一下,他并没有回答金善的问题而是不动声色地问道。
“民女是黄海道的人。”金善不知李云天此问是何意,老老实实地进行了回答。
“既然你不在汉城,怎会知道李珦是被李瑈冤枉的?汉城王室的恩怨纠葛你知道多少?”李云天闻言顿时冷笑了一声,声音冷漠地问道。
“这……”金善不由得怔在了那里,她哪里会知道汉城发生的事情,更不清楚王室内部的恩恩怨怨,现在所知道的一切都是朴三泽告诉她的。
如果金善是一个平庸的女子肯定会进行反驳,但她聪明伶俐因此不会贸然在李云天面前说一些没有证据的言语。
“据本王所知,朝鲜王有意改立李瑈为世子,这件事情你是否知道?”见金善陷入了沉默,李云天不动声色地望着她问道。
“有这种事?”金善吃了一惊,脸上浮现出震惊的神色,这种隐秘的事情她岂会知道,不要说她了就连她父亲恐怕也没有听说过。
“大明有一句老话,叫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本王不会轻易相信那些市面上的流言。”李云天望着金善,沉吟了一下后说道,“大明之所以迟迟没有介入到朝鲜国的这场内乱,也是想搞清楚事实的真相,可是当年之事万分复杂,直到现在都没有得出确切的结论。”
“王爷,朝鲜国的百姓不能再等下去了,随着世子殿下和首阳大君的这场战争,朝鲜国已经饥荒连连,每天都饿死不少人。”金善闻言顿时急了,连声向李云天说道,“虽然民女不知道首阳大君的为人,但是却见过世子殿下,世子殿下心系百姓、为人和善,这样的人岂会阴谋篡位弑父?”
“王爷,主上殿下即便想要改立世子,那么首先要通过大明皇帝的首肯,主上殿下肯定也知道这一点,民女听王爷的意思主上殿下并没有向大明皇帝上书言明此事,那么此事也并不可信。”
说着,金善语峰一转,咬着嘴唇直视着李云天说道,质疑朝鲜王想要改立世子一事。
李云天没想到金善竟然如此直接,忍不住打量了她一眼,怪不得朴三泽要将其送去高丽艺馆了,不仅聪明而且还有胆量,这一下她可给自己和胡滢出了一个难题,不过这个难题正是他所希望看见的,这样就可以把朝鲜国的这潭浑水搅得更浑。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