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是下着,常巧秀倚着角门,可怜巴巴地看着二表姐上了姨丈的马儿,在姨丈的身前安坐下来。
姨丈是大蓑衣,展开来,把表姐包进去像是也不挤巴。表姐扭面庞对姨丈笑得很是开心,把脑袋钻进去一半,露出发髻在蓑衣外面。
为方便办事,香姐儿去掉一走就晃的步摇和过长的珠钗,只留固定头发的花钿,和几根发簪,这就不会勾到蓑衣上面,反而那一片亮晶晶的好似蓑衣的装饰。
好看孩子委屈的不行,也眼馋的不行。看着这亮晶晶随着马儿,随着马车,带着后面的一行人离开到她的视线之外,眼泪继续在眼眶打着转转,一扭头也不要奶妈抱,踩着雨水对着内宅里跑去。
安老太太送走香姐儿,正准备着要听戏。前福王府的戏楼搭的实在是好,下雨都不妨碍,见到好看孩子过来,安老太太乐呵呵:“表姐不能陪你,你陪曾祖母吧。”
“我要回家看母亲,”常巧秀把个手指咬在嘴里。
“去吧。”老太太答应着,让人备车,把常巧秀送回家去看玉珠,但叮嘱她晚上早回来。
玉珠正在家里看诗文,常五奶奶在闺中的时候,有一条别人没有的癖性,她清高得只认同诗词配得上她。
但她出嫁以后,却衍生出一条别人没有的长处。她只愿意在房里看诗文,不愿意跟妯娌们争着管家争公婆的喜欢。
暴雨如注,玉珠点一炉香,掌一盏好烛火,自自在在的在雨中看起书来。
直到女儿进来,玉珠嫣然迎她:“宝贝儿,你怎么回来了?难得的不闹表姐,想父亲母亲了不成?”
常巧秀跟母亲跺脚发号司令:“表姐去城外办事儿,不带上我。母亲送我去吧,我生得好呀。”
“生得好就要去呀,”对这话听了无数次,但玉珠还是想笑。打趣女儿一句,把奶妈叫到面前来问:“为什么事情?”
生得好的孩子是说不明白的,从奶妈的嘴里,玉珠听了个清清楚楚,玉珠唏嘘而又敬佩起来。
她含笑殷殷对奶妈道:“到底是四妹妹,未雨绸缪的事儿,她想的真是周到。我远远不如她,大姐也远远不如她。”
奶妈是安老太太选给巧秀姑娘的,玉珠这话是变相的在夸祖母眼光好,安老太太不是总说宝珠好宝珠最好不是。
奶妈也就笑了,也为玉珠说上几句好话:“各家有各家的处境,要依着我说,侯夫人是那么样的一个家,上有太后在,没有一件事情在办以前,不先想到太后的脸面上好不好。三姑奶奶您呢,是这样的清静人家,您才有这样的自在,或看书或观雨,您有您的乐子呢。”
玉珠对她还是自愧不如的笑容,而且等她说完,已是有了主意。再说她再没有主意的时候,她的衣角就要让常巧秀摇得更厉害。
把女儿小脑袋按上一按,玉珠叫进来自己的丫头,对她道:“去文章侯府,告诉韩家姨太太,袁家姨太太在做这样的事情,我的意思,我也要去,问问她去不去,要是去,我等着她,我们一道儿。”
丫头答应着出去,常巧秀乐颠颠,抱着母亲的膝盖眨动大眼睛:“带上表哥吗?”
玉珠回过头,把女儿抱起来,柔声细语的哄她:“乖乖,你生得好,你不能去,表哥也不能带。生得好的孩子,都是留在家里陪长辈的。”
“二表姐去了,我就要去。”常巧秀小脸儿垮下来,随时又要放声大哭。
玉珠把她哄了又哄,直到掌珠打发人送信回来,才把泪眼汪汪的女儿又打发回去。
……
马停下来,车也停下来,这附近对镇南王报瘟疫的里长跟在后面,骑着他家里的大骡子过来,手一指青山绿水的地方,道:“侯爷您看,那里就是得病的村子。”
袁训头一眼,见隐隐青山并不太高,但苍翠在雨中更如碧玉一般。下面有一道水,弯弯的流过村口,雨中有浑浊在所难免。
总觉得哪里异样上来,想不起来时,就认为跟疫病有关,侯爷没有再多想。
拿出打仗的谨慎,并不冒进的心思,身后也有几个医生也没有问,打马到头一辆马车前面,对车中道:“章大人,我们这就进村去了。”
车帘子打起来,露出一个中年人。这是世代在太医院当差的章家,老章太医去世后,接他位置的儿子。
太后最信任章家,生皇帝生瑞庆长公主,和宝珠在京里有孕及产前产后的调养,全由章家看视,袁训为女儿特地把他请出来。
章太医远眺过村子,虽然家传医术名头不一般,也用商议的语气和袁训说着:“依我看,咱们村口外面,隔开一里路的地方,扎上帐篷,病人用担架抬出来,一个一个的诊治过,给他们安排通风的地方,迟早地把这村子用药水洗一洗才好。”
袁训松口气:“我也这样的想,所以讨您的主意。”在蓑衣内的香姐儿早露出脸儿来,也跟着点点小脑袋。
章太医微微一笑,袁家的孩子是太后的命根子,比皇子殿下还要让太后挂心。
要是二姑娘没有来,医者父母心,章太医不介意带人进村子里去。但二姑娘在这里,她有个闪失,章太医可不能再去见太后。
他就想出这样的主意来,完善以后,发现这样反而更能防止过上病气。
这就大家过去,村口外面停下。准备充分有好几天,马车上现成抬下来木头架子,高约一尺左右。几个一堆放,就是一个高台,跟地上的雨水隔开来。
铺上油布,搭上帐篷,摆好桌椅,除去一个是香姐儿用的,也给医生们摆放茶水和吃食,余下的全是医帐和病人的帐篷。
谢氏石氏打发人来请香姐儿去台上的时候,香姐儿认认真真的同父亲说了一番话。
父女们现在还是在马车停驻的地方,等着一切都弄好,离的还有距离。香姐儿从怀里取出一个花花绿绿的东西,对着父亲一晃:“爹爹,我有令箭,您要听禄二爷的,不然禄二爷下回不带你来。”
袁训莞尔:“禄二爷请说。”
“疫病是可以过给人的,离得近些都会染上。所以爹爹您是陪我来的,只能站在这里,不许靠近。不然的话,”香姐儿把她的“鸡毛”举得更高些,噘起嘴儿来,那意思,我是禄二爷,这儿我说了算!
“爹爹跟着你来,就是帮忙的。”袁训的心早就让女儿的体贴给打动,但还是争取一下。
香姐儿轮流指着医生们,和抽出来帮忙的家人:“爹爹可以放心,我有的是人使唤,真的没有人可以用,自然来请爹爹。除此以外,禄二爷不请爹爹,爹爹只能留在这里,不然,你晚上可怎么去陪小七呢?”
袁训为这一趟事情,甚至进宫去求太后赏些能干的太医下来,人手上的确派的充足。
在他的心里,个个孩子都是手心里的肉,宝珠不是孩子,也是其中的一块,还没有到来的小七也是。
谢氏石氏问宝珠要了一间外院里的房子,声明疫病没有结束,她们不进二门,这也是为小七的一片心思。
香姐儿知道以后,也在二门外面打扫一间房子出来,也是一样的说话。这是建立在香姐儿对疫病也有些了解。
在袁训的心里,一边儿丢不下出城的女儿,一边儿也为小七着想。
见到女儿还在面前摆她禄二爷的谱儿,把个令箭显摆的像是很威风,袁训接受她的一番好意,低下头来香香女儿,面上满是宠溺:“爹爹听禄二爷的,在禄二爷没有人使的时候,你就来叫我。”
亲的香姐儿格格一声笑,把另一个面颊送上来:“再亲亲这边,然后直到疫病结束,可不能再亲了。”
袁训又香香她的这一边面颊。
香姐儿把个额头又送上来,让爹爹又香了香,心满意足的让袁训把她提下马,她的丫头奶妈簇拥着,禄二爷颇有些威风八面的气势,对着高台走过去。
在高台的下面,出家门时披的素色衣裳,为隔离用的不用换,只在面上加一条蒙住口鼻的布巾,发上也有一条罩住,跟的人也这样打扮,禄二爷高台上坐下,开始分派草药,分派炭火和煮药的陶罐。
什么人煎药,什么人进村里抬病人,什么人去病人家里烧火打醋炭——直到今天还有人在用的消毒方式——或者是喷洒药汁,禄二爷安排的有条不紊。
这是个生得好的孩子,跟常巧秀相比,香姐儿才是真正的美貌孩子。
她执笔写着取药的条子,盖上事先约好的印章,交给专人去看管草药马车的人那里取东西时,那弯弯的鼻梁,那嫣红的嘴唇,在当父亲的眼里都像一卷看不够的丹青。
更触动袁训的,是他六个孩子里,没有一个是弱兵。就是常年呆在太后宫里的小六袁执瑾,陪伴太后是最大的差使,在袁训眼里也是有用的人,比不能时常见太后请安的自己强得太多。
在别人来看,都会说忠毅侯你生下来好孩子,在袁训的心里,却是深深的感激。
他感激这天和这地,感激自己投胎好,有个好母亲,衍生出来一个好舅父。有个好父亲,随着出来一个好姑母。有舅父才有宝珠,有了宝珠才有这一个一个这么小就愿意为家里分担的孩子们。
还没能见到的小七,就沾上哥哥姐姐的光儿,让当父亲的希冀不已。
为了小七,袁训老实的在这里站着,不近前一步。因为不能近前一步,他把自小就有癖性,偶然起个绰号叫小古怪的二女儿,也就方便细细的端详。
不管是她一板一眼的吩咐人,还是她见到病人抬出来的毫不畏惧。离她还远,但在这种距离之下,躲避的人也有,香姐儿反却伸长头颈看上一看,她离太近,医生们也不会答应,毕竟不是懂医术的人。
就只看上这么一看,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关切,大声地说着:“给她吃的,现熬好的汤水先给她一碗。”
熬药的人也负责煮汤,闻言飞快打发人送上来。
雨中的气氛这就温暖起来,本来这里过病气儿给人,没几天就死寂一般。这就重新有了生机,有了一种暖融融的氤氲。
袁训静静的不错眼睛,心情有自豪有得意有……后方,一阵冷风突兀的扫了过来。
带着恶毒好似毒蛇一样,像是有人在瞪视。
袁训猛地回过头,见到一片小树林子。不动声色的侯爷回过面庞,对关安努努嘴儿,低声道:“去个人看看,好像有人在那里。”
关安带上两个小子打马过去,片刻后过来回话:“有片脚印凌乱的很,树林后面就通官道,官道上面看过已经没有人,应该是刚才有人经过。”
袁训点一点头,在心里却警惕地暗道,不对!刚才那人不是经过,他是偷窥!
他留上心,假装对着女儿继续关注,果然没过一会儿,又有那寒风似的感觉出现在脑后。
换了一个地方,树丛后面,露出三个披着蓑衣的人来。正中间的那一个,眼睛里毒的袁训一点儿也没有感受错。
他有一张伤痕累累的面庞。
如果袁训在这里,他认得这个人,大天教主林允文!
林允文手里提着个大葫芦,对着袁训背后冷笑:“本圣使什么时候算错过?你袁家就爱出风头!好似京里没有别人似的,件件事情你袁家指使个孩子也要跑在最前面。”
把手中大葫芦一晃:“救疫病是吧?我这里有的是。你们救起这个村子,等我再过上五个村子,我看你们救不救得过来,我要让这京里跟外省一样瘟疫横行,不敬本圣使,我让你们全病死!”
上一回逃脱的林允文在京外没有一天不深恨,京里重新建立大天道观。他这真的反成了假的,那假的据说香火不错,每天门庭若市,银子挣的稳当。
不但离京中近的京郊范围内信徒让勾走,就是在外面的教主本人,也时常受到身边教众们的怀疑。
他们的疑心也有道理,您要是真的,为什么不施展大神通去跟他拼上一拼。
有时候那眼神都流露出扭送林允文的意思来,认为他是假的骗钱的。
如果不是教主大人神算无敌,早就让送去官府。
这一次的逃出京,跟上一回的逃出京不一样。上一回逃到京外面,还可以宣扬,我大天教替天行道,才是真正的正宗教义。这一回林允文再宣扬,也是为京里那假教主做嫁衣裳。
名誉关乎他的生死,生死之战不得不发。外省连日有雨的地方,爆发了大疫病。林允文灵机一动,他曾在京里制造出一个瘟疫之神,外省疫病发作,是上天送给他的好机会,让他进京里翻身正名的不是。
问问几个医生,都是一样的口径。病人的衣裳,病人的汗液、血液尿液及口水等,都是过病的根源。
他也真够拼的,搜集一大葫芦,拼上两个教众得病身亡。疫病大发作,他也没本事治。发病初期,可能给点儿药材,念点儿古怪咒语,还能遇上侥幸的。
林教主给这两个人的家里送去银子,说这两个教众让无天老母招去,做了老母身边左右护法。
提着这一葫芦,另外还有一大箱的病人衣裳,林教主再次进京来。
不管是什么人靠近这小村庄,林允文都会观察一番。见是忠毅侯,这是他几回行事不遂的大仇人,林允文为袁训耽误一会儿,把他看了两回。
好在他没敢多看,屡屡的失利,袁侯爷也好,袁二爷也好,都对林教主有无形的威慑。
就在袁训察觉到第二次窥视,悄无声息打发关安带人绕个圈子,不要惊动的过去查看时,林允文是正式的离开。
留下又是一片脚印,在雨中的泥泞里。
这一回不用袁训吩咐,关安也觉得不对。守着侯爷的小子不多,关安也全带上,把这四面转一个大圈子,林允文狡猾的走了,关安什么也没发现。
正和袁训低声嘀咕着,从官道的上面来了一队人。
“香姐儿,”头一辆马车里下来掌珠、韩二太太,韩三太太和四太太。文章老侯夫人在家里准备草药,她不在这里。
“还有我们。”第二辆马车里下来常家的奶奶们,玉珠也在其中。
袁训忙着迎上去,香姐儿也自觉得脸面十足。八岁的孩子,指挥上面是在家里事先敲定好的,不然这里面有专业的成分,不能这般周到。孩子气呢,也依然还在。
笑盈盈地道:“看着我,竟然都来了。”
女眷们纷纷笑道:“可不是,看着你呢。”
香姐儿远远的行着礼,女眷们要走近时,香姐儿正色阻止她们:“长辈们请留步,听我说完再过来。医生说的疫病通风最要紧,长辈们要帮忙,得请医生们为长辈们看过身子骨儿好不好,体弱的人可不能,反而会得病呢。再有能帮忙的长辈们,得喝过药汁,等上一会儿,换上素袍才行呢。”
女眷们露出敬服的神色:“别看她年纪小,句句不含糊,听她的,咱们原地呆着,等医生来看过,香姐儿允许,咱们才能去帮忙。”
这就放眼看去,唯一能跟她走近些的,只有侯爷和带的关安等人。但侯爷在女儿的话出来以后,直了眼睛想心事。
“侯爷,您上前去见个礼儿啊,都是冲着二姑娘来的不是吗?”关安小声的在袁训耳边道。
袁训却对他道:“老关你看,这村子的位置通不通风?”关安张大眼睛,大叫一声:“是啊!”
把女眷们吓一跳,侯爷和关安都没有注意。他们两个带着凝重重新打量这地理位置,有山又有水,不是市井那人烟密集的小巷子,穷的街道上往往还堆满明天要出的营生,什么大车老马破箩筐等。这里同城里相比,算是个空旷地方。
关安头两天没抓着医生问怎么隔离,反正侯爷来,关安抛下儿子也来。但他在这里站上半天,医生对病人和病人家属说的话:“醋家家都有,屋里打醋炭,尽量开着窗户,不要死闷着,但也不要风口上受凉就是。”关安听了小半天,脑海里也有印象。
这疫病,是怕通风好的地方。
古人不知道有细菌,不知道细菌在一定的范围内,积累到一定的浓度才会让人得病。但古人知道经络要常畅通。
关安喃喃:“这是个畅通的地方,怎么会一个村子的人全得上病?”
“报上来的及时,过病虽然过的快,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死人。要是死了人在家里,又溃烂了,过上一个村子我倒也信没人弄鬼。”袁训板起脸。
关安摇头:“侯爷你没经过穷人日子,我跟我娘讨饭的时候,遇上死了人又烂了的,我娘烧热水,让我们洗了澡洗了头发,又把衣裳煮了一过儿,我们都没事。不是烂了就过给人,那是身体相当不好的人,一般的人是沾染到身上才过得快。”
“不会有人不要命了,把病人的东西拿来下毒吧?”袁训不敢相信自己忽然出来的心思。
关安拧起眉头:“反正要是有人弄鬼儿,他总有办法,也总有痕迹可查。”
问袁训:“这就打发人去告诉镇南王吗?”
“晚上回城的时候再对他说不迟,这会儿你们全留下,免得等下有事情出来。兴许,咱们还能抓上一个来问问。”袁训看看自己不多的小子们,这样地道。
“那您去和亲戚们见个礼儿吧,”关安还没有忘记这事。
袁训敲敲自己额头:“看我这糊涂劲儿,幸亏你老关在身边。”关安咧嘴一笑,见袁训动步子,关安也要跟过去的时候,女眷们堆里惊呼不断。
“天呐,不会吧,”
“赶紧的……。”
袁训和关安一个箭步奔过去,手都按在腰间刀剑鞘上,喝问着:“怎么了,我们在这里,”
女眷堆里,章太医好笑地看过来,眼光随即落到袁训和关安的手上:“侯爷、关将军,这里没有贼,是有事。二位奶奶有喜了。”
掌珠惊喜满面。
玉珠惊喜连连。
袁训一口气松下来,又赶紧的提起来,紧张地道:“请快回去,这里不是呆的地方。”
两家子女眷来得轰轰烈烈,走的抱头鼠窜模样。
香姐儿遗憾的叹上一口气,对奶妈道:“禄二爷的人马,壮大不起来吗?”
惹得奶妈笑个不停:“姑娘有侯爷在,有关将军在,还有太医在,您的人马啊,那是十分的壮大啊。”
……
下午的时候,雨像是小了些,街上的积水还多着,茶馆酒楼甚至赌场里的消息已经到处飞。
“知道吗?忠毅侯就是脑子转得快,这城外出现一村的疫病,知道他怎么了吗?他把个禄二爷推出来,父女一起去治疫病去了。”
“唉!这心思转的,也不怕操碎了也敌不过梁山王再来一道奏章。”
“他自己是不好出来啊,侯爷正晦气呢,有事情他跑得快,凭谁看着不是装模作样挽回圣眷用的,这就把个二姑娘推在前面,他的心思就是这样。”
袁训还在城外面没有回来,京中已经沸沸扬扬。
黄跃收到消息时,也有吃惊。他应该去和丁前、陆中修等人商议,但他没有。
“哼,这些人真是太没有能耐,压根儿没动得了忠毅侯和梁山王府的根本。梁山老王接到孙媳,往府里一钻,带着孙子们玩得挺好。忠毅侯这又出来邀宠新花样,找他们没有用。”
对自家的小子道:“去请这个人出来,我在茶楼上等他。”
京里很多的茶楼,隐蔽的也很多。一刻钟后,黄跃出现在包间里,随后,门帘打起,忠勇王府的常棋也到了。
常棋的面色也不好看,一看就是他也听到忠毅侯府的新闻。
“你有什么好主意?”知道黄跃叫他来,总有话要说,门帘子还没有拢好,常棋就沉声的问出。
黄跃目光闪烁:“指望老丁他们已经不行,现在只有一个机会还能把握,我们要是握不住,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忠毅侯重新得皇上喜欢。”
常棋急了:“你说。”常棋主要针对的是梁山王府,但在他的内心里,对太上皇和皇帝有相当重的怨言。
宠信忠毅侯赐给王府,成就忠毅侯大将军名声,袁家孩子们的得意,都让常棋时常的愤恨。
虽然忠勇王府改姓常,但在常棋的心里,本朝没有异姓王这话,他时常放在嘴里说。
他们的祖上,总是跟皇家曾有过血源关系,虽然是来自那位让他们篡改了姓氏的忠勇老王。
本朝没有异姓王,这话皇帝也不止一次的说过,以为对郡王和王爷们的笼络。
不管是镇南王的萧离得有多远,梁山王的萧曾经隔条河,忠勇王府的常也改了回去,他们都自认为是皇家的亲戚。
袁训,他是外戚。
在别人眼里,忠毅侯也是亲戚啊。但忠勇王府里不管,常棋就要挑这个眼儿。
常棋正在准备对付梁山老王,忠毅侯又光彩绚丽的跳了出来,让常棋焦急万分,甚至对着黄跃深深一礼:“千万的,不能让这两家好起来,不然我一动手,梁山王府助力太多。”
“你还要准备多久?”黄跃心想等的我急死了。
“还有几天吧,”常棋还是捉摸不定的语气。黄跃叹上一声:“好吧,你抓紧。你听我说,忠毅侯的小女儿平白送给老王,他肯忍着吗?素来的,忠毅侯是霸道的人,把个女婿霸在家里几年不是吗?梁山小王爷一丁点儿大,就会说我家加福不纳妾,这只能是他的大手笔?”
黄跃哧笑一声,常棋也有了轻蔑。
“今天的大张旗鼓,就是明天的圣眷有加。明天的圣眷有加,就是后天的侯府张狂。忠毅侯十有**就要往梁山王府去接女儿,两家再度不和,这时候,你的东西再不出手,不借此机会把这两家关系捣散的话,”
黄跃说的阴狠戾气。
怀疑过黄跃目的地常棋心中还是一动,心想这个人不是为金山和银山,犯不着这样的恨。
问过黄跃但他不说,常棋不再问他。接上话,同样是厉色满面:“你放心!这两家的亲事我敢打保票,一个是攀太后,一个是攀王府,只要有一家倒的不能再倒,另一家即刻就要退后。”
两个脑袋越凑越近,话也越来越低:“太后还在呢,如今最好下手的,就是梁山王府。”
……
小古怪往城外去到第三天,太子府上响应,京里的女眷纷纷跟风,出银子出钱好似踊跃。皇上怎么能视而不见呢,第四天头上,下圣旨嘉奖忠毅侯府,满门俱有赏赐,包括借住的谢氏和石氏。
传圣旨的太监刚出门,角门里袁训、关安跟小子们,马上放着兵器,銮铃声响个不停,往梁山王府里来。
黄跃收到消息,心花怒放的差点儿烫壶酒等着。他对常棋都没有说实话,对丁前和陆中修等人更是不可能。丁前要收拾陈留郡王,顺带的把萧二裹进来。陆中修针对前太子党,常棋为王爵目标放在梁山王府,黄跃要办的事情,只要忠毅侯出事情。
越多越好,大事小事不断,就像这样在别人眼里看上去,有些人可能会说是亲家之间的争斗,不应该扯到朝堂上去,但黄跃拿来另有说法。
他兴奋的在家里等着,不管是侯爷大胜,还是老王得意,对他来说,都是上上之举动。
黄侍郎派个小子跟去看热闹兼打听消息。
……
“看门的,去对老王爷说,送出我家福姐儿来。”
台阶旁两个大石狮子前面,袁训面色冷寒,人在马上傲气十足。在他的后面,关安扛着大刀在肩膀上,小子们各抽出兵器。乍一看不是接女儿,应该是来砸亲家门才对。
老王很快出来,边走边寻思着,小袁该到闹事的时候了,他又加了圣眷不是吗?
往大门上一站,老王就开始骂:“你小子!有点儿圣眷你就生波浪。你想怎么样!”
“送出加福,不然踏平你家大门!”袁训冷冷与老王对视。
梁山老王怪叫一声:“小的们,取我座椅来!”
“呼哧呼哧”,抬出一把红木雕喜字儿的太师椅,寻常的太师椅已算宽阔,梁山王府代代都是宽身板儿,事先对工匠说过,他们家的椅子就更宽上一个地步,王府五开间的大门中间一间,老王坐下来,感觉能拦住大门。
老王哈哈嘲笑,满面都是冷讥:“来啊,来啊,老夫我看看你这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你怎么踏平我家的大门?”
两边的大门里,他的家将一拥而出。手中刀枪剑戟闪动寒光,嘴里胡言乱语尽是叫骂。
“别人怕你忠毅侯,我家不怕你。”
“来来来,我先同你侯爷试试,看看你这大将军是不是吹的。”
跟一群毛猴子分两边乱蹦没有两样。
关安怎么能忍呢?老关谁也不服,只听侯爷一个人的不是吗?大刀一摆,关安跳下马横冲过来:“看我教训你们!”
一个家将纵身而出,他身瘦单薄,手使一柄单刀,但毫不逊色的把关安拦下来,笑道:“久闻你有点儿刀法,我陪你耍一回。”
梁山王府的人多,这是在他家门口。叫好声此起彼伏:“林教头,好刀法!”
“让他姓关的学一学,知道什么才是使刀!”
袁训冷笑手一挥,小子们尽数出去,梁山王府另有家将拦住。
王府门前这条街,寻常是没有人敢乱进的,但此时赶来的人水泄不通。见到刀闪剑挪,身法你挤我拥,都啧起了舌头。
光杆儿一个的袁侯爷充耳不闻,手边没有人可派,他缓缓下马。眼睛看着老王,手从腰间一划,取下三截儿的铁棍,黝黑的在手上一晃,几声轻响过,齐眉短棍出现在手中。
围观的人惊呼:“这是青年人要跟老年人动手?”
“这当官的也作兴打亲家?”
而大门上的梁山老王,带足桀骜,尸山血海里打过滚的眸子一睁,围观的人纷纷把眼睛转开,都不敢直接再看这皱纹满面的人。
沉沉一声呼喝,好似天边有闷雷滚滚:“取我锤来!”
场中的气息忽然就压抑起来,比夏天雷雨前的闷压还要严重。围观在前面的人有支持不住的感觉,往后面退着:“列位,我让你们,这儿不是好站脚的地方。”
第二层的人一开始还以为捡个看热闹的便宜,没一会儿也往后面退:“让砸着一下可不是好玩的。”
这让人难受的劲儿,并不仅仅是从梁山老王一个人身上来,而是两个人身上都滚滚有如涨潮般散发出来。
围观的人知趣的往后面退着,一面衡量着安全的距离,一面看着场中,又听着动静。
“蹬蹬蹬蹬……”梁山王府里传来撒丫子的奔跑声。
不由得他们精神一振,纷纷道:“老王爷的兵器来了,这就要开打了,哎,别挤,你把我挤锤下面去可怎么办?”
一个黑脸粗壮孩子出现在老王身后,没几步,又到了老王身前,小腰身一叉,大声责问老王:“岳父上门是客,为什么要打他?”
小王爷萧战到也。
随他后面的,粉红色花翠满头的玉雪小姑娘,则对着袁训嘟起嘴儿:“爹爹,您怎么能打上门儿呢?”对着袁训走过去。
忠毅侯面上笑开了花,手里棍还握着,但人蹲身下去,预先的伸长一只手臂,做好接女儿的举动。
“宝贝儿,想死爹爹了,爹爹接你来了。”
加福笑靥如花,扑到父亲手臂上,由着他抱起自己来,在父亲面上就香一记:“爹爹,咱们回家去吧,你不能打祖父啊。”
“住手,都不许再打。”萧战呵斥着,见到动手的人都停下来,对着关安一瞪眼睛,就直奔岳父膝下。
小王爷一心二用,岳父和加福的对话他听在耳朵里。这就仰面追问:“也想我没有?”
袁训收起短棍,重新挂在腰间。空出这只手,把小女婿牵在手里。马也不要了,这姿势不能骑马不是。抱着一个,握着一个,往街口走去:“也想你,战哥儿,你最近练功没有偷懒吧?”
大火焚天的阵势,在两个孩子出来以后,立即消了下去。而在侯爷不客气的领上人就走时,更水银泻地一般化为无形。
围观的人全没有想到,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心里那股子盼望来场大争斗的失落,让他们面色露出古怪。
就这样?眼神互相询问着。
这不对吧?眼神互相解答着。
眼看着健壮的身影带着肩头小姑娘,膝旁小男孩就要走远,梁山老王打破沉默。
老王恼怒的脸儿:“我说孙子,你有点儿出息没有,人家打到家门上了,你这就跟他走了?”
“我没出息。”
萧战小王爷的回答,是他一贯的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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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五章,讨回加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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