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的布雷努斯,虽然不清楚在巴里城发生了什么,或者那位被皇帝委任为阿寇尼斯指挥官的蛮子,劫走了红手大连队,不过也罢,反正本身这军队也是佣兵而已,所以也只能先要求船只,前往巴里城。
巴里城外海湾的沙洲,垒起了简易的堤坝,上面和周围的浅海处,竖起了横竖的木栅,不让小舟渗透进来,灯塔边沿耸立的两座塔楼,上面列装着威尼斯出产的射石机,一艘巴里城自己花钱买来的老旧艨艟,停泊在入海紧要处,上面气势汹汹地站着民团士兵,手持弓弩与长棍,船首也竖着个小抛石机,两侧船舷还拴着装满石块的挂囊。
很显然,这是头“看门虎”,当敌人不强大时,他们充当浮游的炮塔抵挡绰绰有余;但敌人强大时,这艘艨艟也完全能自沉,把携带的石块一并坠入海水里,闭塞敌人的进路。
但问题是,敌人是谁?
船只塔楼上的狄奥格尼斯,在半个多月前还是守卫这座城市的英雄啊。他匆匆赶到了船首处,准备摇动旗帜喊话,一块自对面掷来的飞石,就呼啸着掠过了桅杆,带着很大的碎裂声,半个桅杆倾颓下来,甲板上的大公随员们惊呼着东倒西歪,而后那飞石落入船舷右侧的海水里,激荡起升腾的水柱,布雷努斯也狼狈地扶着栏杆,“怎么可以这样!”
“我们要入港。”重新站稳的狄奥格尼斯,对着矗立岸边的哨塔,晃动着如此内容的小旗。
但是无人欢迎。不久一艘小驳船,从侧边的港汊里缓缓摇出。狄奥格尼斯看得清楚,上面坐着捧着匣子的古丝云。他的新婚妻子。
“这是巴里城总督大公送给你的。”登上船只的古丝云,将匣子递给了丈夫。
“别乱说,现在正规的第拉修姆大公在此”狄奥格尼斯急忙提醒妻子,叫她不要做声,接着当着尼基弗鲁斯.布雷努斯的面,打开匣子,取出了信件,附身交给了大公阅览裁决。
划桨船下了铁锚,布雷努斯微微晃着。坐在塔楼的座位上,看着这信件,不久脸色就有些吃惊为难,“守捉官阁下,我想我们不能进入这个城市,那位伦巴第连队的阿寇尼斯已经自主当选为巴里的总督官,这座海港不再属于我的管辖范围内。”
“高文”狄奥格尼斯瞬间明了,眼睛开始充血发红,拳头握得吱吱响。肩膀也因为愤怒而发抖。
“这是高文大公馈赠给我们的,他说请你以后多保重,他感念你当初在布拉赫纳宫门前对他的教诲,但高文说自己不愿意学习帝国的所谓规则。那个东西只是束缚他振翅高飞的囚笼而已。但以后有机会,他还是希望与你并肩作战。”古丝云很认真地对气愤难堪的丈夫说,接着便将匣子里的东西取出。狄奥格尼斯看到,那是壶上好的意大利葡萄酒。还有卷六丝织造的名贵丝绸。
狄奥格尼斯恼怒地劈手夺下那酒壶,喊着抛入了港湾边的海涛当中。接着他冲到了船尾,但也只能看到无边无际的海水,高文的舰队早已朝着达尔马提亚的海岸而去,现在怕是快到拉古萨城了。
“唉,我看我们还是暂且返回都拉佐,一面将此事禀告陛下,一面尽快与刚才高文所统帅的那支队伍取得联络,明白他的真正所向和目的是哪里。”布雷努斯倒是个脾气温和的,如此对随员扈从们平稳吩咐。
残阳铺在瑟瑟海面上,船尾传来了狄奥格尼斯的一声怒吼,他举起弓箭,对着高文离去的方向,飞去一矢,箭矢呼啸飞行了段距离,还是徒劳无力地坠落入海,接着守捉官低下了脑袋,留给众人个落寞灰心的背影。
当他们的船只返回都拉佐时,天色已经很晚了,不久从城池外的原野上,泰提修斯带着被高文“礼送”而提前登岸的二百名不到的库曼雇佣骑兵,还有四百多名特科波士兵,也陆续进入城门。
布雷努斯、狄奥格尼斯与泰提修斯而后于大公阁邸当中互相对望,“还是将此事,快马送到皇都的布拉赫纳宫里,让陛下尽快知晓为妙。”
夏雨朦朦,夹杂着自海峡吹来的风,让整个君士坦丁堡皇宫与街道,笼在沁人的凉爽当中。
这时候,在邻靠萨拉布瑞亚那段城墙下,安娜坐在处带着屋檐的斑岩墙下,用双手托着腮,坐在台阶上,几名侍女举着伞盖为长公主遮蔽风雨,而安娜却出神地看着,在雨中顺着青苔和岩壁缝,不断向上攀缘的无名花蔓,“长公主殿下,皇后正在让你前去她的宫室,学习些出嫁前的礼仪。”
“我不去,告诉母亲,我正在观察植物的生长呢。”安娜情绪低沉,喃喃着说到,“马上准备车驾,我要去圣约翰教堂的书院当中,过一个礼拜的独居书斋参礼生活。”
当车驾肩舆准备好后,安娜怏怏不乐地起身,回头看着雨中那段若隐若现的城墙,接着便叹息两声,离去了。
玛莲娜的寝宫里,身着轻便丝绸服装的阿莱克修斯愤怒地将前方汇报来的表章给掼在桌面上,“主真是眷顾这位不知从哪个角落来钻出来的蛮子,那个像极了卢塞尔的家伙,让他割据了巴里城,而他也居然辜负了朕的厚爱,僭越大公官衔,就像头不服管教与枷锁的熊般,开始暴走在荒野当中了,绝不可原谅,绝不!”
穿着薄纱,挂着玲珑首饰的宫廷首席贵妇玛莲娜,趁机挨过来,读了几眼表章里的内容,“若是让高文肆意而为,他的那支野蛮的军队突破了保加尔的荒原,很可能会靠近亚德里安堡,这可是皇都的锁钥之地呢。”
这话皇帝自然也知晓,无须这位妇人提醒,“扎哈斯被摧垮远遁,所以朕是该叫伊萨克带着军队回来了,最近有泰夫里斯余党源源不断自锡诺普乘船渡海,渗透进入保加尔和色雷斯,开始准备在帝国腹地菲利浦堡起事作乱,据说还有前朝余孽与佩彻涅格残军参与其中。朕马上与伊萨克统率大军,镇守亚德里安堡,既为镇压新的叛乱保卫皇都,也为了‘迎接’纷纷而来的法兰克朝圣军队。对这群人也不得不提防为上,不能让他们在帝国土地上滋事,得尽快送这帮瘟神前往小亚为上。”接着,皇帝转身,将手抚摩在了自己养母的脸颊上,“既然朕引来了洪水,就得要肩负起疏导的职责,那个高文也是一样。”
雨声里,玛莲娜的脸面既有媚态,也有杀机,“如果高文能为陛下所用最好,他要是稍有狂悖忤逆,就应该断然处决。”
阿莱克修斯唔了两声,接着他草拟了道命令,“急速通谕扎塔的君主伯丁,叫他配合布雷努斯,把高文的红手大连队,在上陆后给阻拦下来——另外,让伊萨克也派出一支五千人的分遣队,交给布雷努斯,震慑高文所部,若对方敢于抵御,即目为敌人加以歼灭。”
深沉的宫廷回廊里,两名端着酒器和餐盘的使女,静静而紧张地贴在了墙壁上,在偷听了皇帝与副皇太后的对话后,一名继续走入进去侍奉,一名则趁机从花园小径悄然溜走。
大约两分时间后,这被淋湿的使女跪在了皇后艾琳的座前,“斯蒂芬.高文以朝圣的名义,马上要来到皇都,还带着数千人的军队?”皇后眼睛发亮,忽地站起来,“终于要吹响决战的号角了”同时她的话语越来越低,她明白现在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了:
马上皇帝与他的弟弟塞巴斯托克拉特阁下,会出镇亚德里安堡,而按照规矩,皇帝会在临行前,安排一名摄政,负责留守皇都,统摄宫廷与禁卫,现在这名摄政的人选,无外乎就是两位——一位是自己,若是阿莱克修斯选中自己,那么她就趁机在宫廷当中,会合自己的兄长凯撒麦考利努斯,与帝国宰辅伯里尔,自断推举安娜为女皇,造成既成事实,建立属于杜卡斯家族的王朝,再加上安娜与第修拉姆的布雷努斯有婚约,又是高文的主保人,外援也不愁无人;另外位就是玛莲娜,若是阿莱克修斯选择她的话,那么结果也不言而喻,未来的继承人就是约翰了,杜卡斯家族与他女儿安娜将永远失去觊觎皇座的机会。
焦躁踱来踱去的艾琳,在心中策划了无数方案,最好的不外乎就是让在加利波利“坚守”海峡的兄长,带着卫队进入皇都,再纠集杜卡斯家族于朝野庞大的同党,威逼阿莱克修斯选定自己为摄政,立安娜为皇储继承人。
但这样,会不会爆发流血冲突,会不会艾琳原本已经如同色雷斯岩洞般的心中,又回想起了自己十二岁时,懵懂无知地穿着崭新的衣服,走过家族庄园前的那棵大树,误打误撞地靠近了猎苑的栅栏边,看见了阿莱克修斯正在那里,与自己父亲纵马射鹿的场景,那时候的阳光是那么灿烂耀眼,那时候的艾琳仰起头来,就能闻到风中传来的让人心悸的微微香味。
“准备准备,明日我要去觐见陛下商议些事情。”最终,艾琳对那位使女如此嘱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