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峪关通往哈密足有一千里,这是一条干旱的道路,沿途大多是戈壁和沙漠,只有极少数的绿洲。·
好在锦衣卫对西域侦察良久,对于这里的路线掌握的十分详细,哪里有绿洲,哪里有水,甚至哪里能挖井取到水,他们都很清楚。有了这些地图,还有那些经验丰富的向导,加上大军事先携带好的水和食物,要穿越这一千里路,并不困难。
只要准噶尔人无力来袭扰拦截,一千里路,对骑兵来说,也就是四五天的事情,就算是步兵,急行军七天也可以到达,炮兵和后勤慢点,可有许多驼马车辆,有十天也差不多了。
一万五千骑兵虽是汉军,但他们是精锐野战骑兵,论装备论训练反而还超过蒙古骑兵。他们只用了四天时间,就日夜兼程的赶到了哈密城外。
而这个时候,巴图尔已经离开了哈密,他比刘钧晚一些接到轮台兵败爱子战死的消息。紧接着,他又接到铁门关失守的消息,接到这个消息后,巴图尔毫不犹豫的就放弃了哈密。
他在哈密留下了一万守军,自己则率领着大部撤回了吐鲁番。虽然他还留下了一万人马,但实际上已经是放弃了哈密,只是心里还有些不甘心,因此最终在这里留下一万兵马。
一万人留守哈密,但这一万守兵并不是准噶尔人,而是以吉尔吉斯人、乌兹别克人、塔吉克人、斯拉夫人等等那些附庸准噶尔汗国的各部人马守卫。
汉军骑兵赶到,发现巴图尔已经跑了,只剩下一万守军后,也是直接发动了进攻。他们用携带的骑炮集中一起轰击哈密土城。
那些准噶尔附庸很凶悍,但他们再凶悍也顶不住接连不断的炮轰。
坚守半天,他们就守不住了,城墙被轰破数处,汉军杀入城中。
可眼看着就能夺下哈密,由图鲁拜虎所率领的北上夺回阿尔坦的五万准噶尔、杜尔伯特、辉特、土尔扈特等诸部组成的兵马,却突然赶回哈密城外。
固始汗此前接受巴图尔的请求,率领五万兵马北上争夺阿尔坦。可他北上之后,立即发现想夺回阿尔坦难于登天。图鲁拜虎没有轻易进攻阿尔坦,反而又后退了几十里。
他派人回哈密,向巴图尔请求增派兵马,集中全力以求迅速击败阿尔坦的漠北蒙古军,以夺回阿尔坦城,稳固北面安全。
只是他没想到,没有等到巴图尔的援兵,等到的却是轮台失守,汉军已经从南边杀过来的消息。巴图尔让图鲁拜虎立即率兵返回哈密。
接到命令后,图鲁拜虎没有犹豫,但老奸巨滑的他也没有简单的撤离。他先是大张旗鼓做出要进攻的态势,然后等到半夜时,却命全军悄然南撤。
等到天亮之时,汉军见准噶尔营没有动静,派人察看,才发现固始汗来了一招金蝉脱壳,逃之夭夭了。
漠北诸侯被耍了一道,个个恼羞成怒,点起兵马也奋起直追。
固始汗率领大军赶回了哈密,结果还是来晚了一步,巴图尔已经撤回了吐鲁番。·
刚杀进哈密城的汉军骑兵见到一支蒙古大军杀到,还有些懵。
城里的准噶尔军则兴奋不已。
“娘的,撤出城,立即,城外整兵列阵,准备迎战!”
先锋大将张国栋看着那天边的一条黑线,面色阴沉的下令。
“将军,我们马上就能夺下哈密城了。”一名将领急忙道。
“先不要管哈密了。”张国栋发现了城外出现的准噶尔大军后,已经猜测出他们肯定是北面的那支军队了,现在他已经没功夫再去看哈密城一眼了。
就差一点点,功败垂成啊。
张国栋心里气愤无比,这些该死的准噶尔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命令传下去。
虽然哈密唾手可得,但军令如山。
冲入城中的各部,又迅速的脱离战斗,撤出城外。
城中的守军还想要反攻,结果他们从四处冲出来后,马上被殿后的汉军一阵乱枪打的又四处而逃。
很快,汉军就都撤出了城,在城外结阵。
张国栋打量着自己的麾下。
一万五千骑兵精锐,日夜兼程,四天时间赶了一千里路,还刚刚在哈密城下打了半天,此时人困马乏,但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怯战,更不会逃跑。
张国栋双腿一夹马腹,在阵前策马轻驰。
利剑出鞘,张国栋举着剑跑过阵前,他放声大喊。
“帝国的勇士们,我知道你们现在很疲惫,我们只用了四天时间,就赶了一千里路程。我们到了这里,没有休息,立即攻城,我清楚,大家都很疲惫。我还知道,大家现在都很愤怒,我们急行军四天眼看已经攻进哈密,马上就能夺取胜利,可该死的准噶尔人又来了,而且我可以告诉你,来的人还不少,他们是北上的那支准噶尔军,整整五万人马。”
“将士们,我问你们,你们怕了吗?”
回应他的是山崩地裂般的响声。
“不怕,不怕,不怕!”
“我追随陛下南征北战东征西讨,大小数百战。曾经许多次面对过比现在更恶劣的局势,可没有一次退缩过。陛下曾经说过,狭路相逢勇者胜,当退无可退之时,明知不敌,也要亮剑。现在,亮起你们的剑,跟我一起,砍死这些狗娘养的准噶尔叛军!”
“杀,杀,杀!”
哈密城外,一个个杀字喧天而起,本已经疲惫甚至有点慌乱的汉军骑兵,再次战意昂扬。
张国栋举起自己的剑,自己只有万余人,准噶尔人却有五万。可他不打算退,他绝不让准噶尔人再进入哈密。
“九头鸟,拔剑!”
一名名帝国骑兵,都收起了枪,他们拔出了自己的骑兵剑。
“九头鸟,披甲!”
张国栋再次高喊。
此前行军和攻城之时,这些帝国骑兵们只戴了顶钢盔,并没有配甲。·他们攻城时,实际上是下马步战,用的是火枪、手榴弹,在炮后的掩护下入城做战。
但现在,既将与准噶尔骑兵展开野外骑战,张国栋选择了另一种作战方式。
骑兵们从马上解下了自己的甲囊,里面放着一副钢甲。
这是一副简化的半身甲,实际上只是一件胸甲。胸甲只有前半副,没有北后的。另一只甲囊里也装着几个小件,分别是护腕、护臂、护腿、铁网手套。
这些护甲都由精钢打造,是用钢液加入一些其它金属炼制成的合金,再轧制成独特形状的钢板材,最后送入煅坊,用大型水力煅锤,按形状经过千百次锤打后,加工成坚固而又轻薄的甲片。
最后还经过多道工艺后,就成为了一件件精美的骑兵甲具。不过汉军中已经淘汰了护甲流,帝国绝大多数士兵,也仅只装备一顶钢盔而已。骑兵算是唯一一支还保留着数件护甲的。但他们的护甲也大大简化,只剩下了几个小件而已。
就这么几个护甲配件,也完全是因为不少骑兵将领的坚决要求,军部考虑到骑兵现在的一些战术,才做了保留。
这些护甲的保留,为了的是配合骑兵的冲锋战术。
虽然现在是火器时代,可帝国的骑兵却依然保留了骑兵冲锋战术,而且这个战术是得到皇帝亲自同意的。
一个个骑兵迅速的把胸甲、护臂、护腕、护腿和铁网手套穿戴好,然后拔出了自己的骑兵刀。
军乐队奏响了激昂的乐声。
鼓乐声中,一名名骑兵迅速调整着自己的位置。
骑兵们以连为单位,互相靠拢,靠的越来越紧密。
连队里的旗手们高高举起战旗。
“九头鸟,冲锋!”
张国柱挥刀下令。
骑兵们开始策动马匹,缓缓奔跑起来。
在这些骑兵们的两翼,则是两个迅速调整过来的炮兵阵地,他们已经把火炮调整了方向,将炮口对准了北面。
准噶尔人也吹响了号角。
他们策马奔驰而来,只是与汉军骑兵排着整齐而又密集的骑兵阵列冲锋不同,他们却是自由的冲锋,四散奔驰,如同是野马奔腾。
“保持阵型,控制速度!”
汉军骑兵的连长们不时的呼喝下令,与准噶尔人一旦发起冲锋,就全力奔驰不同。汉军骑兵的连长们却一直在下令要求连队保持阵型,控制速度。
他们从始至终一直在保持着小跑的速度,在这个速度下,连队也始终保持着严密和整齐。
准噶尔骑兵如决堤的洪水般奔腾,可汉军骑兵却如同是一堵堵墙在移动着。
张国栋没有参与冲锋,他身为先锋大将,统领着这一万五千骑兵,并不被允许直接参与冲锋。他站在炮兵阵地上,身后是全军唯一的一支预备队。
两军越来越近,张国栋脸上却渐渐露出了笑容。
“可以开炮了,我们赢了。”
一门门骑炮轰鸣,炮弹呼啸着飞过汉军骑兵的头顶,然后落入准噶尔骑兵冲锋的集群中,一发接一发的炮弹,让冲锋的准噶尔骑兵备受干扰,伤亡不小。
而汉军骑兵却一直保持着阵型,有条不紊不急不缓的冲锋。
不过火炮数量有限,虽然炮火能支援掩护汉军骑兵冲锋,能干扰打乱些准噶尔人的冲锋,但毕竟数量有限。
给张国栋极大自信的还是汉军骑兵们到现在都还保持了他们的阵形,依然排着密集的阵型。
这就是张国栋的自信来源,也是汉军骑兵到现在还保留部份盔甲的原因所在,汉军骑兵的一套核心战术,集群列阵冲锋。
这个战术不追求速度,而是讲究阵型。始终如一堵铜墙铁壁一样的移动,他们在冲锋时也不用枪,而是用骑兵刀。
保持着慢跑的速度,以及密集整齐的阵列,撞上去,几个砍一个。冲过去后,再重新整理阵型,调头又碾压一遍。
这种战术,需要胸甲等一些护甲,使得他们面对敌军骑兵的骑射时多些防御。
同时,这种战术,需要的还是极优的训练。若没有充足的训练,默契的配合,想让骑兵排着整齐而又密集的阵型冲锋,并一直在战场上保持着,这其实比起一窝蜂似的冲锋更难。
这种战术的核心思想也很简单,就是发挥阵列的优势。就如同普通的散兵,肯定打不过步兵方阵一样,因为阵列不是简单的一加一,它不是加法而是乘法,带来的效能更大。
在这样的战术下,汉军骑兵将领们甚至要求在冲锋时,禁止使用火枪。因为在冲锋时使用火枪,会打散和妨碍骑兵的阵列整齐。
只要一直保持着一个整齐的阵列,才能一遍遍的杀进杀出。
这种战术,也是进入火枪时代后,世界上许多军事强国采取过的骑兵战术革新。后世的经验告诉过刘钧,这种骑兵集群冲锋,远比传统的骑兵自由冲锋战术威力更大,因此他在军中全力支持这种骑兵战术,并提供配套的装备支持。
张国栋看着帝国骑兵在战场的压力下,还一直保持着标准的阵型,已经知道这场战斗自己赢了。加上汉军有火炮配合骑兵进攻,在不断的用炮火将本来就很散的准噶尔骑兵打的更散,帝国的骑兵战阵就更加厉害了。
两军终于接近。
张国栋举着千里镜仔细观看着,他心里也十分紧张,最关键的时候到了。不管之前帝国骑兵们的阵型保持的如何完整,可如果他们在接敌后不能再继续保持,那一切就没有意义了。没有了阵型,一万多帝国骑兵是打不过五万准噶尔骑兵的。
“控制速度,保持阵型,砍死这些狗狼养的!”
“碾碎他们!”
一名连教头高声喊起,他一面控制着座骑的速度,一面狠狠的挥起了手中的刀。整个连队排成了三排,每一排正好就是一个骑兵排。每排的骑兵马挨着马,他们甚至都不需要去控缰绳,也不用担心两侧和后面的袭击,那里有战友们的保护。
他们在这个阵列下,只需要盯着正前方的敌人就好了。而且他们排的密集,往往一个敌骑冲近,他们可以两三个同时砍一个。
准噶尔人在远处射过来的弓箭,也基本上没杀伤多少。
有钢盔加胸甲保护,前面大部份身体都被保护好了。
张国栋在望远镜里看到,两军一接阵,汉军前面的阵列只是晃了晃,然后继续前进。那些拦在他们前面的准噶尔骑兵,很快被砍倒,撞开,践踏,碾过......
“我们赢了!”
几名同样观战的军官忍不住大声嘶吼。
战至日落时分。
两支骑兵在哈密城外的骑战终于慢慢有了结果,汉骑虽少,可凭着那过硬的素质,以一个骑兵阵,反复冲锋碾压,最终将三倍于已的准噶尔各部联军反而打的完全处于下风。
没有哪支骑兵能够一边承受着汉军火炮不时的轰炸,还能承受的住汉军骑兵一次次的冲撞碾压。
每次汉军碾压过去后,他们想要抓住汉军整队的那点空隙杀散他们,可这个时候汉军总会相当无耻的拿起火枪一排排铅弹打过来,打的他们落花流水。打完后,这些汉军从容整队,收起火枪,又拔出骑兵剑再次碾过来,一遍一遍又一遍,他们就如同是一架机械,不知疲倦,毫不出错。
打到日落时分,固始汗已经只能寄希望于时间了,他知道这支汉军很疲倦,他自己也很疲倦,但明显比汉军好些,他希望自己能够拖垮汉军。等到他们疲惫不堪,等到天黑之后,那个时候他们的阵列肯定没这么好用了,他们的火炮也难以发挥。
眼看着将要天黑,固始汗终于看到了一丝胜利的曙光。
可就在此时,北面传来阵阵号角。
那不是牛角号声,而是铜号声,这只有汉军才有的号声。
伴随着号声,是无数的漠北骑兵身染着金色的霞光出现,他们万马奔腾,如天崩如地裂,如山呼和海啸,一路狂飙而来。
固始汗如坠冰窟,他没料到漠北骑兵这么快就赶到了。
完了,他心里悲呼一声,漠北骑兵已经赶到了,汉军加入了这支生力军,他们再无得胜可能,甚至现在想要跑都难了。
“走!”固始汗对着自己身边的两个儿子说了一声,挥起马鞭抽了跨下马臀一记,伏低着身子向西疾驰,他连战场上还在作战的那些兵马也不顾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天越来越暗,固始汗带着两个儿子和自己的几百亲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战场。
在他的身后,哈密城外的战场已经一片混乱,本就处于崩溃边缘的准噶尔军一见无数漠北骑兵杀到,立即就崩溃了。
再无战意,纷纷四散而逃。
新到的漠北骑兵们,刚好赶上喝最后一口汤。他们兴奋的挥着马刀,四处围堵追杀那些准噶尔败兵。
张国栋放下千里镜,一双手在微微颤抖。
赢了,终于赢了,还是一场大捷。
有了漠北骑兵关键时候的到来,不但哈密城的胜果保住了,而且准噶尔人还又搭上了五万人马。
“让漠北诸侯去追那些溃兵,我们进城。”张国栋望着残破的哈密城,满脸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