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钧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房间里只点着一支香烛,这支蜡烛里混合了龙涎香,因此屋里弥漫着一股淡香,可这还有宁神功能的香烛,此时也无法让他入睡。
昏暗里,他脑子里不断浮起西南的奏报。
刘钧一直在关注着西南地区的形势,现如今,前明宗室和中原各地的叛乱基本上已经平定,剩下的也就是云南的沙定洲等土司叛乱。
朝廷现在还有四路大军在西南西北,其中郑龙芝率西路军在陕甘,张山和蔡远率领的总预备队在汉中,而秦良玉的中路军在四川,刘侨的东路军在贵州。
四路大军共二十一万人马,还不算上各省驻军。
朝廷有人上奏,说前朝宗室叛乱皆已平定,应当把四路大军召回班师。
他们哪知道,刘钧现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打着云南沙定洲叛乱的理由,继位让几路大军进军。
实际上他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刘钧如今的目的,就是西南的土司们。
土司制度,是在唐宋时期的羁縻州县制的基础上发展而成的,实质还是以土官治土民,承认那些边区部族的世袭首领地位,给予其官职头衔,以进行间接的统治。
中原王朝,对于这些边疆地区的部族,实际上并没有真正的控制。
在边疆地区,土司们就是土皇帝,各土司辖境就是国中之中。因为他们是世袭相袭,因此这些人在地方上那就是土皇帝,比中原朝廷的话管用的多,边民只知土司,不知中原朝廷。
甚至土司之间还经常发生争夺或者部落间的战争,最严重的还是一些实力强大的部族土官,狂妄嚣张,叛服不常。
土司的种种积弊,中原王朝当然也清楚。明朝时,也早就在酝酿着解决这些土司。而要触发这些问题,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改土归流。
改土归流。一般有两种办法,一是从上而下,先改土府,再改土州。第二则是抓住一切有利的时机,如有的土官绝嗣。后继无人,或宗族争袭,朝廷就立即派流官接任。
有的土官之间相互仇杀,朝廷立即派兵介入,平定之后,既派流官接任。
有的土官犯罪,或者反叛,朝廷平定之后,以罪革职,立即改由流官充任。
还有的则是土民向朝廷请求改土归流。朝廷立即以所谓从民之间,革除土官世袭,改为流官,等等,总之,一旦让中原朝廷抓到一点机会,就会立即改流。
广西、贵州、云南、湖南、四川这五省,土司众多,但经历明二百余年,也已经将大量土司改为流官。设为府县。其中,许多改土归流,都是伴随着叛乱、战争。
现在,刘钧决心借这次平乱之机。派大军深入,对西南来一次大手术,一直性从上到下,改土归流。
不过这是一个很冒险的计划,西南交通不便,民风彪悍。土官骄狂,要改土归流,必然触动这些人的利益。
就目前来看,进展不错。
秦良玉主动上表朝廷,将石柱宣慰司改由朝廷派遣流官,革去石柱宣慰司。
刘侨也不负他的重望,在广西平定了几起叛乱后,迅速进入了贵州,先一举拿下了贵阳,把贵州最大的土司水西安氏苴穆给杀了。
贵州居于云南、广西、湖南、四川四省之中,刘侨没先在广西改土归流,而是先从贵州开始,而且是先拿水西安氏先开刀,这一手非常的好。
一刀捅中西南的中心,有先声夺人之效。
改土归流就是一场战争,与西南诸夷的战争。
战争已经开始,号角已经吹响,朝廷有进无退。
贵州水西安氏已经杀了,贵阳已经夺了,改土归流革除土官设立府县的命令已经下达,现在就要看各地土官们的反应了。
刘钧不指望所有的土官都会望风而降,老实归顺,但他希望起码能有一部份土官归附朝廷,那么一样,朝廷在西南就不是孤军作战。
现在西南还有没有消息传回,刘钧一直在等待着消息,等的他晚上都睡不着。
“来人!”
“陛下,奴婢在。”有值守太监连忙应声。
“去永和宫传娜木钟前来侍寝。”
“是,陛下。”
永和宫,娜木钟早已经睡下,突然宫人举灯将她叫醒。
“娘娘,陛下召你侍寝。”
娜木钟还有些迷糊的醒来,“什么时候了?”
“过了三更了。”
“陛下还没睡吗?”娜木钟嘟嚷了一声,一下子又清醒过来。这是难得的机会,最近新选的秀女已经入宫,都是些年轻漂亮的女子,还在学习宫中礼仪。
这些秀女可比她年轻漂亮多了,一旦等皇帝见了她们,估计到时就得喜新厌旧了。
不过娜木钟今天刚好来例事了,本来应当晚两天才来的,可晚上却突然就不期而至了。现在皇帝突然召她侍寝,这可如何是好。
不去不行,去了如果陪不了天子,扫了天子兴岂不是更不好。
她脑子一转,把服侍自己的一个年青宫女初晴叫过来,对着她耳语一番。
初晴是个不到二十的宫女,长的很漂亮,平时办事也不错,这个时候,听说娜木钟要她一会李代桃僵,又惊且羞。
“死丫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旦得到宠幸,以后你可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你总不会想着再过两年,然后就这样出宫吧?而且我听你说家里已经没有人了,你到时出宫后去哪?难道出去后嫁做商人妾,或者嫁给哪个农夫?”
“听姐姐的,帮姐姐这次忙,姐以后都记你的情,你以后也就是主子了。”
初晴脸上通红,最终微微点了点头,发出轻轻的一声嗯。
......
贵阳城往东越过南门河,东面一百里外就是龙里司。
龙里司又名龙里长官司,明洪武初置龙里驿站。后置龙里长官司,二十三年置龙里卫,筑城,二十九年升为军民指挥使司。
龙里卫领四个长官司和五个千户所。
崇祯末年。罢撤天下各卫所,卫指挥使曹勋按理也已经去职,但实际上,到现在为止,曹勋依然还以龙里卫指挥使自称。手下四司五所,依然由他把持。
不但如此,他手下还有着一支兵马。
曹勋统领的龙里卫距离贵阳不过百里,且有驿道相通。他也是最早得到贵阳城破,安位被杀的消息,也是最早得到刘侨命令前往贵阳会见者。
“王大人,你怎么看此事?”
曹勋问旁边一个中年男子,那中汉男子留着五绺长须,一身大明官袍,却是贵阳通判。贵阳府虽是水西宣尉司之地。但朝廷也在此设立了贵阳府。贵阳知府之下,还有通判。这个中年男子正是贵阳通判。
贵阳通判王纪,分掌贵阳粮运、水利、屯田等事务。不过边府通判,其实权利不大。贵阳府连汉民编户都不过两三万户而已。
“这个刘侨,手段倒是狠辣,贵阳城说轰就轰,水西安位说杀就杀了。如今还下了这么一道命令,真是让人惊叹。”
“大人,你觉得我们应当去吗?”曹勋问。
他现在身份有些尴尬,崇祯时朝廷本来裁撤了各地的卫所。但曹勋依着天高皇帝远,并没有理会朝廷的旨意,依然当着自己的指挥使。
之后中原变幻,及至刘钧篡位。沐天波拥立唐王。
昆明朝廷派人四处联络西南各省的汉官和土官,曹勋得了昆明朝廷封的贵州都指挥使一职,便也摇身一变,成了昆明朝廷在贵州的大员。
这段时间,他也积极的联络附近的土官,准备集结兵马。谁知道,转眼间汉军就杀进来了,贵阳城更是一攻即破。
而之前王通判更是告诉他一个更坏的消息,昆南的沐国公和唐王,都被沙定洲杀了。王通判之前正是前来劝说他发兵去云南去讨沙定洲,不过曹勋听说昆朝******灭了后,已经意兴澜珊,虽然身上还挂了个都指挥使和总兵官的头衔,可******都没了,他还去干嘛。
“不如先静观其变。”王通判捋着胡子说道。
贵阳。
安位被杀已经过去了七天。
七天里,接到刘侨命令后前来的土官,并不多。
如今天下各省土司达到两千多家,贵州土司也有两百多家。在经历数次的叛乱与平乱后,贵州的土司数量大减,不如云南广西等地。
如今这两百多家大小土司,听命前来的不过二十余家。
刘侨的脸色非常难看,他本以为拿下贵阳,杀了安位,那么杀鸡儆猴,各地土司因此为朝廷军威震慑,没想到,根本没起到什么作用。
更让他不满的是,不但土司十成只来了一成,就连明朝在贵州设立的那些卫所军官,也都没几个来的。
明代在贵州设立了不少的卫所,如贵阳附近就是贵州卫和贵州前卫,此外还有龙里卫、新添卫、平越卫、威清卫、平坝卫等许多卫所屯堡,每个卫下都有数个所,以及二三十个屯堡。
在贵州的汉民,就多是在这些卫堡之中生活。
崇祯末朝廷摆撤天下卫所,但卫所屯堡里的汉民大多还依然在原地生活耕种着。事实上,这些卫所军官们早成了地主,侵占屯田。
刘侨本以为,他的命令一下,这些卫所的原官员现地主们会积极前来,想不到,他们还不如土官来的多。
除了原贵州卫和贵州前卫的几个指挥使千户等过来,其余各地的卫所都没有人来。
“距离贵阳最近的卫所是哪个?”
刘侨问身边的参谋。
“贵阳西面威清卫,东面龙里卫,都在百里以内。”
刘侨黑着脸,又问,“我听说水西安氏境内分为十三则溪,每一则溪置一穆濯为笃,由苴穆之宗亲充任,又以一慕魁镇之,犹汉代之封国。苴穆在各则溪均设官庄,耕者为官户;下级官职人员均授以土地,由各族人耕种,形成奴隶体系。这十三则溪的穆濯、慕魁来了几个?”
“回大帅,一个也没来。”
“哼,难道他们以为安位我杀得,他们我就杀不得了吗?”刘侨冷笑,“莫要忘记了,如今的贵阳府是怎么来的,这里本是水东土司之地,当年水东宋氏也是贵州四大土司之一。如今再看看,这四大土司何在?”
贵州四大土司,水西安氏,水东宋氏,思州田氏,播州扬氏。田氏早在永氏年间就因为二田仇杀,被明朝趁机平定后革除土官改派流官设立府县。
其后播州扬长也在五十年前的播州之乱中被平,改土归流。
水东的宋氏,虽然当年支持明朝在贵阳设立三司,立为省城。可在不久前的奢安之乱中却加入叛军一边,奢安之乱平定后,水东宋氏土司被废,仅剩下一个水西安氏。
之前安氏趁汉代明之际,入据贵阳,结果还不是被他一炮轰开城池,一刀砍下了安位的脑袋。
现在水西的十三则溪,这水西安氏十三大部落居然没有一个首领前来,这让刘侨冷不住笑出声来。
该叫他们无知无畏好,还是愚蠢?
二百多家土司,只来了二十来个,几十个前明卫所,也只有贵州两卫的人在,这还是因为汉军已经占据了贵阳和附近,两卫的卫所屯堡都已经被汉军控制了。
“好啊,很好,既然他们怀疑本帅的命令,那么也休怪本帅不客气。”
“调前军两个协,分别前去拿下贵阳东南的龙里卫、新添卫和贵阳西面的威清卫与平坝卫。我给你们三天时间,给我把这四个卫所的所有城堡给我攻下,将所有的原百户以上武官都给我带回来。”
前军两协军官上前接令,领令而去。
“对于已经听令而来的这二十余土官,给本帅好好招待。”
刘侨在贵阳城里,设宴隆重款待这些前来的土官们。不过来的土官都是些小部族土官,还多是些苗族土官。
他们看到水西十三则溪一家都没有来时,脸色已经不好看了,而看到连各卫所的汉官都没到时,更是心里暗暗后悔,早知如此,就不应该来。
有人席上就找了借口,就是要早点回去。
“不急,诸位远来是客,暂且多留三五日。”刘侨笑着举杯,一众小土官心思各异的也纷纷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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