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六,御上钦定的晒书日。
按照宫里的规矩,每逢初六这天只要天气晴好,就会把皇宫里所有的藏书统统搬到太阳底下见见光,晒晒太阳,防霉防蛀,同时也趁这个机会彻底清扫一下书库、书房和书橱,做个大扫除。
遇上六月初六这天,晨曦甫露,宫里的宫女太监们就要在首领太监的安排下忙活开了。
同样是这天,洗衣房的宫女们也起得比往常早了许多。
大内的书库、书房分布在皇宫的各个角落,数量不在少数。景阳宫、养心殿、懋勤殿皆是宫廷存放书籍文献之所,里头珍藏了历代史册、经典善本,藏书十分丰富,要把所有的书册都从屋子里搬出来晒晒太阳,是件不小的工程。在晒书的当天,宫里的人手往往是不够配用的,所以这天一大早,敬事房来的公公会集齐各司局里富余的宫女太监,带进宫里帮忙。
对于大多做奴才的人而言,一整年里说不定就这么一次能进宫的机会,况且又是要在老天赏脸,不来个阴云密布的前提下,再者,就算老天爷肯赏脸,这机会也不是谁都能轮得上的。不过,更令人欢心鼓舞的不仅仅是能进宫开眼,而是在晒书的时候,还有一睹皇帝圣颜的机会。当今圣上文韬武略,满蒙汉文皆通,对于宫里收藏的这些前人智慧的精粹很是重视。每年晒书这天,皇帝圣驾会亲临各晒书之所进行巡视,察看晒书的情况。
你说,想要高攀枝头变凤凰,也得先见到那棵大树才行是吧?皇帝老爷、贵族阿哥自然不会整天没事在皇城里乱晃悠,只有进宫,寻到机会在御驾前露个脸才是正解。
于是,被选上的人打扮的整整齐齐,脸上挂窃喜的笑,排成两队由公公领进皇宫;没被选上的,就只好在心里暗自饮恨,不甘地望着远行的队伍,盼着明年的六月六是个晴朗的好天。
我微笑着向排在队伍最后频频朝我回首的宝欣挥了挥手,示意她别怕。得知掌事姑姑让自己隔日到宫里帮忙晒书,从未进过宫的宝欣紧张得一个晚上都没睡着,唯恐万一自己在宫里不小心出错,自己吃了皮肉苦不要紧,就怕连累家里人。
宝欣尽管胆子小了点,但心思细腻,做起事来仔细稳当,一双巧手做出来的绣活儿在这浣衣局里几乎是无人能及。说到犯错,若是换成我倒才是大有可能的。觉得她担心过了头,我安慰她道:“不就是去帮衬着搬搬书,把书往那儿晾着一晒,能出什么事儿?上次我进宫,不也活着回来了么?”虽然回来后因为晚归被姑姑狠狠训斥了一番,因为婉琳说是为了寻找不见踪影的我才耽搁了出宫的时辰。所有辩解的话,在瞥见婉琳带有严重警告意味的眼神后,全数咽了回去。
唉,我窝囊,我承认。还有脸说宝欣胆小,我的胆量又比小老鼠大得到哪里去呢?
好在除了一顿训话,姑姑也没真给我吃什么苦头,算是不幸中的大幸。珣玉原本在洗衣房里就混得不怎么样,再加上次进宫晚归,这次晒书那么重要的差事肯定是派不到我身上的。
说实话,不去也好,两次进紫禁城,没一次碰上好事的。
由于一部分人被借去宫中晒书,今天每个人分配到的洗衣活儿都重了。大热的天,别说晒书,就连在地面上煎个荷包蛋都不成问题。我奋力揉搓着大木盆里的衣物,想着尽早完事,好躲到荫凉地儿避暑。
正一个使力,右手心倏地吃痛,一股鲜红的颜色晕染在搓洗的衣服上,缓缓散开。
举手摊开瞧看,手心中央裂开了一道长约半寸的口子,正往外渗着血。
呼……我无奈吐了口气,不得不搁下手中的活计,抽出腰间的帕子,把血痕擦干,用帕子捂住伤口止血。
要说一个洗衣宫女手上裂开几道口子,根本就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就拿珣玉的这双手来说,积年的劳作让手掌心上旧伤未愈,新伤又来,手背的皮肤正蜕着皮,粗糙的程度同木工磨光木材的砂皮有的一拚。不过,如果一个洗衣宫女有一双滑嫩若凝脂白玉的纤手,那才是不正常的吧。添几道口子到不算什么,我怕的是,夏天尚且如此,倘若到了寒冷刺骨的冬天,这日子该怎么熬……
我轻敲自己的脑门,感觉自己是在杞人忧天。既然别人能熬过去,为什么我就不能?况且,那时候,说不定我早就回家了,哪还需要担心这些有没有的东西。
我拿开握在手心的帕子,见伤口不再流血,继续洗衣。当务之急,是先把盆里这堆恼人的衣服洗完才对。
“是我错,没能够,把自己变得成熟。伤口,那么多,已经不怕再痛……”脑海里突然响起以前听过的一首歌的曲调,我不知不觉地就跟着断断续续地低声哼哼起来,“……不怕不怕啦,胆怯只会让自己更憔悴,麻痹也是勇敢表现……”唱到这句歌词,我忍不住痴笑起来。呵,这做人有时候就是要有点自我安慰的阿Q精神不是
低落的心情因为这首歌随之愉悦起来,我发觉现状其实也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有了动力,手中的动作不由加快。
拧干最后一件漂洗的外衫,合着其他洗好的衣服铺平在晾衣绳上晾干后,大功终于告成。我端起如今空无一物的洗衣盆正打算快点找个凉快的地方躲太阳,顺带打个小盹,却被人喊住了。5885057
第6节:晒书(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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