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清风书院。
“夫子,事到如今……我也不能瞒着你。”书院一处僻静的角落,薛诗涵手里拎着一个酒壶,泪眼朦胧已有了半醉之态,站在她身后的凌天兆面带为难之色,沉吟了许久,试探的道。
“你想告诉我,你能执掌丘山军都是他的功劳是么。”薛诗涵灌了一口酒,浓烈的酒水呛得她剧烈咳嗽,自言自语的道:“或者你是想告诉我,安阳沿海军跟你合并一处,都是他的手段是么。”
“夫子……什么事都瞒不住你。”凌天兆摇了摇头。
“并非是瞒不住我,而是……我了解他。”薛诗涵的目光里带着一抹犀利之色:“坊间传言秦先生已经死在了安阳的战乱之中,这也是他故意放出來的消息吧。实际上,现在的他应该过得逍遥快活,对不对。”
“额……”凌天兆一下愣住了:“夫子……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在这里喝闷酒。”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也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恼怒,薛诗涵脸上带着红晕,怒冲冲的道:“我薛诗涵,堂堂江陵才女,这些年何曾把一个男人放在心上。我孤高的以为这辈子能入我眼睛的男人天下都不会有一个,可偏偏让我遇到了秦百川,你那该死的秦大哥。”
“遇到也就罢了,他那人身负绝顶才华,偏偏行事作风不伦不类。在安阳的时候,他言语轻薄,故意挑逗于我,待等到让我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的时候,他却连一点表示都沒有,甚至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这么离开了江陵。”薛诗涵仰脖又喝了一大口酒。
“夫子……你醉了……”凌天兆小声的道,其实夫子对秦百川的那点心思谁看不出來啊,只是沒想到夫子会跟自己说出來而已。
“我沒醉。你看出我对他的心意了吧。沒错。我喜欢他。要不是喜欢他,当初望江楼开业我不会去,更不会搞出什么江陵四大美女作诗的风流事。当日,我已经不顾廉耻的表白了,他为何能装的跟沒事人一样。”薛诗涵是真喝多了:“我哪里不如他身边的那些女子。”
“额……”凌天兆不知道如何回答,试探的道:“或许……秦大哥沒看明白,喜欢被动吧。”
“他。喜欢被动。要是按照你的说法,我应该宽衣解带,和洛鸢那个卖花女一样,投怀送抱是吧。”薛诗涵几乎是吼了出來。
“夫子,我不是那个意思……”凌天兆挠头,次奥,才女发起酒疯來也可怕,这种话以前杀了薛诗涵她也不会说啊。
“其实,我要求一点都不高。”发泄过情绪之后,薛诗涵靠着树干便有些昏昏欲睡:“我知道,他遇到了难事……我恨得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起码我能给他出出主意,说不定我们好好商量商量,能找出更好的解决办法,他就不用离开江陵……你说,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连个商量的机会都不给我,我就是那么的沒用吗。沒用么……”
薛诗涵说话的声音越來越轻,最后竟沉沉睡去,凌天兆深吸口气,解下身后的大氅披在薛诗涵身上,离开后找了两个丫鬟,让她们扶着薛诗涵回去休息。而他本人则是留下一封书信,连夜前往安阳,,其实他今天就是想和薛诗涵告别的,因为黑虎山已经覆灭,从此之后,江陵、安阳便只有一支势力,山海军。
江陵,锦绣山庄。
已经过了子时,可是锦绣山庄总堂还是燃着一盏油灯。
瞿溪的跟班赵亚男缓步从楼上下來,轻声道:“洛管事,大庄主让你上去。”
“嗯。”洛鸢低低答应了一声,來到门口轻敲了敲门。
“进來。”瞿溪的声音从里面传來,洛鸢推开门,见瞿溪穿着雪白的狐裘,正在那盏油灯之下奋笔疾书。她回头关上了房门,定定的看着瞿溪,而瞿溪似乎根本沒有意识到洛鸢就站在对面,继续忙着自己的事情。
沉默了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还是洛鸢首先沉不住气:“瞿溪……”
“你先等等。”瞿溪开口打断,待等到将手里的东西忙完,她展开看了一眼,冷若冰霜的脸上沒有任何的喜怒忧伤。自知道秦百川离开江陵已经许多天了,这位大庄主的话越來越少,几乎让洛鸢都觉得陌生。
从桌案上拿出几张纸,瞿溪敲了敲桌子,道:“百花工坊的曹掌柜交了一份统计,目前工坊的直销人员已经达到了三百一十二名,还有近两百名想要参加百花工坊的培训,进而将咱们的胭脂销售到外地。”
“我个人觉得直销模式可以长期推广,左右不须投入过多的银子,不妨便同意曹掌柜的建议。另外,眼看着天色已经转暖,咱们的花卉培育也提到日程,我觉得应该督促一下百花工坊的孙大海,继续推出新产品。”
“瞿溪……我听说……”洛鸢试探的想要开口。
“你觉得这样安排如何。”瞿溪将那几张纸地给洛鸢,沉声问道。
“挺好。”洛鸢随意看了一眼,秦百川留下的直销模式的确是制胜法宝,不仅为百花工坊带來了巨额利润,连带着周边百姓都多了一条赚银子的渠道。
“既然你也这么觉得,那就按照计划执行去吧。”瞿溪将这件事交代清楚,又抽出了几张纸,道:“今天上午,江陵商务部的苏木卿过來找我,他说江陵有半数以上的商贾成为了商务部的会员,他那里聚敛了不少银子。而吕大人试探性的准备开放钱庄,问我有沒有合理性的建议……嗯,你怎么看。”
“我一直跟着你做花卉生意,对钱庄一窍不通。”洛鸢摇头。
“我本來也不太明白,但苏部长给我引荐了一位临安來的朋友,郜月。他说了一些钱庄的盈利模式,尤其是重点提到了保险、基金,我觉得十分新颖。”瞿溪似乎颇有兴趣,对洛鸢解释了一番保险和基金的大致内容。
“我怎么觉得……”洛鸢眉头锁在一起:“郜月所说的这些跟秦百川的一些办法有些大同小异。”
秦百川。
骤然听到这三个字,瞿溪身子微不可查的一僵,随后便恢复了正常:“洛管事,我现在和你商量的是商盟的事情,请你注意态度,不要提及无干的闲杂人等。”
“他是闲杂人等。”洛鸢早就憋了一团火气:“瞿溪,你给我搞搞清楚。你以为我看不到。自从秦百川离开之后,你整天把自己锁在房子里,用疯狂的工作來麻痹自己。你能骗得了别人,你骗不了我。”
“骗。我为什么要骗你,我有什么必要骗你。”瞿溪脸上沒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不管你怎么说,秦百川已经走了,这是个不争的事实。我不工作还能去做什么。去跪下來求他留在江陵,留在我身边。洛鸢,你以为我沒努力过。。”
“瞿……”本來洛鸢满腔火气,被瞿溪这么一吼,瞬间便沒了底气。是啊,瞿溪沒有努力过吗。难道瞿溪沒有挽留秦百川吗。可秦百川回报的是什么,是他和柳媛媛的恋情公诸于众。换做自己站在瞿溪的角度,到底能不能像她这样坚强。
“胡婆跟我说,不管发生什么,日子总要过下去。”瞿溪闭上眼,再次睁开的时候眸子里似沒有了任何感情:“继续说商盟……我觉得保险、基金的操作模式都不错,可以让苏木卿尝试操作……另外,那个郜月在经商上似乎有些手段,而且他是临安人,我打算让他进入锦绣山庄,一边担任我的智囊处理商盟事务,一边兼任百花工坊坊主。”
“你……”洛鸢一下子怔住了。她几乎下意识的便要告诉瞿溪,百花工坊的坊主是秦百川。可话到嘴边被她吞回了肚子,秦百川已经不在了,况且他在离开江陵的时候便辞去了所有的职务。
“我怎么了。”瞿溪不解的问道。
“沒,沒什么。”洛鸢深吸口气。
“那你觉得我这个决定如何。”瞿溪又问。
“我只是锦绣山庄的一个小小管事,干涉不了大庄主你的决定。”洛鸢抬起头,看着瞿溪道:“不过,在我心里,在锦绣山庄,百花工坊大多数人的心里,我们的坊主只有一个,他姓秦。”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瞿溪面沉如水。
“沒有。”洛鸢也只能摇头,道:“大庄主你看人的一向很准,想來那位郜月也是颇有能耐之徒。嗯……随着百花工坊的发展,锦绣山庄的花卉有了销路,我这个大管事也沒了用处。大庄主,江陵主城的寻秦记不是还有你的股份。孟晓菱一个人忙不过來,我打算过去帮忙。”
“去吧。”瞿溪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告辞。”洛鸢沒有片刻犹豫,转身便走,到了门口之际才道:“哦,对了大庄主,我今天來是想告诉你,坊间传言一位江陵的秦先生死在安阳战乱之中,望江楼的云岚等人为他建了一座衣冠冢,明日出殡。”
洛鸢再都沒看瞿溪一眼,等她离开后,原本镇定自若的大庄主从凳子上缓缓滑落在地,双手捂着胸口,豆大的泪珠滚滚而落,她咬破了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百川……百川……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为什么……你不会死,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