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吕士高和陆远行都面带疑惑,秦百川叹气道:“老吕,陆大哥,你们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随着当今圣上政权的逐步稳定,大颂固然还是以农业为本,但似临安程家、锦绣山庄这等产业在聚敛银钱方面,早已不输给那些家有良田的地主。”
吕士高和陆远行都微微点头,秦百川又道:“据我了解,以前因为战争赔款的关系,对地主征收的赋税最多的时候高达五分之二,可以说,地主阶层为大颂政权的稳固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后來随着圣上的励精图治,国家境况好转,朝廷主动降低赋税,从原來的五分之二降低到了十分之一,而对商贾所征税收比例大概为十四分之一到十五分之一之间。从税收比例上便可以看出,朝廷是为了稳定地主阶层的主导地位,也便于实施身份等级政策,所以才沒把商贾这块大肥肉吞进肚子。”
值得一提的是,现代社会的企业心思复杂,许多在财务上都存在明暗两本账目,一本是实际收支,一本是拿去应付工商,以求少缴税的糊涂账。而在大颂,税收是一种光荣的行为,捐税越多自然是为朝廷做出的贡献越大,地位高,话语权也越多,很多时候在某城某地,捐税最多的地主往往都是最大的豪强。
地主阶层是大颂统治力量的基础,所以这些地主阶层决不允许商贾捐税多出自己,如果那样的话,商贾岂不是威胁到了地主阶级的统治地位。换言之,现代的企业是不想缴税,大颂商贾是缴税都沒门路,只好暗地里多给地方官塞银子。
“秦小友想说什么还是明说吧。”联系到前面秦百川所说对程家、锦绣山庄都加收重税,吕士高似乎意识到了秦百川充盈国库的办法。可那样一來,商贾地位提升,地主阶层岂不是要闹翻天。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你担忧什么。”这个问題对谁來说都是无比的棘手,秦百川只能试探的道:“我看不如这样,老吕你和陆大哥商量,甚至上报朝廷都沒关系,重新明确大颂各个阶层的社会地位,以及身份能享受到的权利和义务。各项细则制定完成后,再开始对大型商贾征收重税,概括來说,就是让商贾拿出的税收可以跟地主一致,对于一些暴利行业甚至还可以更狠一些,但在行使各项权利的时候,话语权只有地主的七成便可。”
“小友的意思是说,在加重税收的提前下,略微提高商贾的地位,但却不冲击那些富户地主。”吕士高总结了一句,等秦百川点头,吕大人苦笑道:“小友的办法倒是既为朝廷增加税收,又不至于引起等级矛盾……可秦小友,所谓的权利和义务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对于追求利益的商贾來说,这根本毫无意义,他们又岂能心甘情愿的拿出银子來。”
“看不到沒关系,商贾要权利,那就给他们好了。”秦百川将酒杯放到一旁,在桌子上比比划划:“这件事说起來比较复杂,江陵府可以成立一个工商部门……嗯,就把它说成工部。每一个商贾成立,都要在工部缴纳一定的抵押金,抵押金最少十两银子起,多不设上限。比如说,锦绣山庄抵押金为万两银子,那对工部來说就是顶级客户。”
“咱们在商言商,做商贾最怕的几个问題无非就是运送货物中途被截,或有人故意拖延货款,再者就是商业欺诈。总之,一旦在工部进行了备案不管商贾遇到了任何问題,官府就要无条件受理,比如说对抵押金十两银子的店铺,官府五十日内给出处理结果,对于锦绣山庄这种顶级客户,五日内必须将事情处理完毕。”秦百川挑眉道:“就是说,官府就是各商贾势力的后盾。”
吕士高和陆远行都微微点头,秦百川说的那几个问題任何一个商贾势力都必然存在,事实上陆远行的灰色收入很大一部分也正是來源于此。秦百川这般做法就是将原本见不得人的事情完完全全的摆到桌面上,对于地方官來说以后可能少一些收入,但的确能有效的将银子统一汇聚到国库。
“这里面还存在许多细节上的问題,比如财不露白,商贾未必愿意交抵押金,这就需要老吕你多费一点脑子,在不过分损害地主利益的前提下,最大限度的明确商贾的各项权利。甚至可以官商合作,成立一个具有官方性质的商会,根据所出抵押金的多少,设立会长、副会长,以商治商,既节省了官府的人力成本,又调动了商贾的积极性,何乐而不为。”
“再有,抵押金并非是商贾上交给朝廷,只是作为在官府获得经商许可以及维护商贾合法权益的一种凭证。比如说,临安程家欠锦绣山庄一笔款项,程家推脱不还,工部便从抵押金当中支出一部分,还给锦绣山庄。将这些抵押金聚拢到一起之后,江陵府完全可以以官府的名义成立钱庄,进行借贷业务。有官府这种金字招牌作为担保,恐怕光是利钱都会数不胜数吧。”
一直听秦百川说到这里,吕士高紧锁的眉头才稍稍展开,必须承认的是,秦小友的这些办法操作起來固然有些难度,但一旦成功运作,大颂国库的银子将源源不断。吕士高之所以会有这样的预见,是因为秦小友分明是把官府也当成了商贾去经营,官府虽然不出售具体的食物,但卖得就是一个保障服务。
“这样一來,商贾交的赋税已经成为国库的一大收入,另外朝廷甚至可以从地主问佃户收取赋税的手段上学习一番,但凡在商贾势力卖命的雇工,在收入达到一定程度,可以主动交个人所得税,再由官府开具税票。只要有了税票,遇到无量商贾私自克扣薪俸,雇工就可以拿着税票击鼓告状,不管有无状纸,工部必须要受理,解决不了再上报府尹决断。”
秦百川也是越说越來劲儿:“若是这些都能成功推行下去,不妨再将工作做得细致一些,比如明确规定个人每年需要上交多少银子,交满十五年,等到四十五岁退休之后便能每月在工部领取退休金……还有医疗保险,意外保险……等等,总之随着不断积累经验,这方面可做的文章便多了。”
听他嘴里的新名词儿越來越多,吕士高忙着记录,陆远行苦笑道:“秦老弟年纪轻轻,可却让我这个当哥哥的有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
“我次奥,忘了个大事。”秦百川一拍脑门,急急的道:“老吕,充盈国库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拓展海外贸易。估计这在江陵不太好执行,若是放在安阳就沒问題。咱们大幅鼓励民间手工业,把那些手工制品以及大颂的特产销售到东瀛……原本一文钱的东西咱们卖十文,我次奥,赚东瀛人的钱,想想都大快人心啊。”
“秦小友,你慢点说,慢点说。”吕士高手忙脚乱的将秦百川的计策全部记录个遍,摇头道:“拓展东瀛市场倒是生财之道,可老夫的权力目前便只集中在江陵……嗯,若是以后小友再去安阳,想去捞东瀛的银子,老夫倒是能给一些支持。”
“那就算了。这些也差不多了,步子太大容易扯着蛋。”秦百川嗓子冒烟的道。
“秦小友,仔细想想,可还有遗漏。”吕士高将自己记录的东西呈献给秦百川,紧张的问道。
秦百川接过那张纸扫了一眼,沉吟了一下才道:“其实在这些构象当中,我最怕的就是冲击到地主阶层的利益,到时候好心反倒是办了坏事。”
“剜肉固然痛,可周身已生脓疮,不得不挖。”吕士高认真的道:“国能独立,民能富强,纵然有百般险阻老夫也撑得。”
“那接下來你可就辛苦了。”看着吕士高那花白的头发,秦百川有种颇为心疼的感觉。都这么大的岁数了,老头子还是孤身一人为国家为百姓不断的前行探索,这份情怀倒是让秦百川汗颜。
“时间已经不早,这般时候家家户户都应在准备年夜饭,秦小友抓紧时间,对皇上所托的强兵强民还有何建议,不如一并说出來吧。”吕士高将写好的几张纸珍而重之的揣在怀里,又道。
“如果能肃清吏治,国库充盈,这个问題也就迎刃而解了。只要给足的赏银,吃饱了饭,无论兵也好,民也罢,谁想夺走他们的幸福生活,他们就会红着眼去跟敌人拼命。”今天说得已经太多了,秦百川脑子有些疼。
“话是这么说沒错,可前面秦小友都已给出了详细建议,若是对此不发一言,我也不好对圣上交代。”吕士高摇头。
“那就先说强民。”秦百川有些感慨,道:“其实老百姓最容易满足,国家只要稍微给他们一点好处就行。这好处可以是提升一点点的地位,也可以是稍微给那么一点点银子。”
吕士高再次摇头,道理都懂,可具体要如何执行。
“老吕,当朝工部都是什么來头,或者说,什么出身。”秦百川沒头沒脑的问道。
“工部吗。”吕士高等秦百川点头,他才道:“一般來说,但凡朝廷当中的各个部门,排除做工的杂役、武夫、宫女,一般的官吏也要是举人出身。工部平时负责的大多都是一些奇淫技巧,六部当中最次,所以条件相对宽泛,那些科考落榜的读书人若是愿意,也有机会进入工部。”
“参加过科考……那即便沒有功名在身,也至少需要上过私塾或者是书院才可以。”秦百川反问了一句,在大颂参加各类考试必须有私塾或者书院的推荐信,相当于现在的准考证,也是证明读书人身份的一种形式。
“对。”吕士高点头,道:“工部地位虽不高,但奇淫技巧也有精密的东西,若是沒读过书,除非有数十年的经验,否则毫无用处。”见秦百川点头,吕士高问道:“难不成小友的强民之策,和工部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