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是以娘子的身份想要了解安阳发生的一切,”秦百川压根连回答她问題的心思都沒有,接下去道:“我也可以告诉你,去了安阳之后,你的相公求爷爷、告奶奶、哗众取宠,先后接触了严府、海风画舫、沿海军等多方势力,落日岛上被人射了一箭,我躲得快,那支箭射中了我的肩膀,稍微慢一点,箭矢射入的便是我的脑袋。”
瞿溪心尖颤抖,秦百川重伤昏迷的事情陈鹤鸣已经禀告过了,但是后面洛鸢传书,说秦百川还能活蹦乱跳的参加书院大比,瞿溪就沒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一直到秦百川亲口说出,瞿溪才骇然的意识到,那落日岛上秦百川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九死一生。
秦百川忽然提高了几分声音:“瞿溪,如果你我调换身份,位置,你去安阳,经历了这么多事,你知道我会怎么做。我会在得知你受伤的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往安阳,因为对我而言,天塌下來都沒你重要。”
“可是,你沒有,这说明你根本不关心我这个相公的死活。”
“你错了。”瞿溪黛眉紧紧的纠结在一起:“我给洛鸢下达了命令,只要你少一根汗毛,不惜一切代价为你报仇。”
“这便是你所谓的关心吗。”秦百川冷笑,继续道:“或许是秦某命不该绝,这才侥幸逃了回來,从安阳城回到江陵的途中,我担心被杀,特意请了北郡水师的军士护送,到了三十里外,思家心切,连夜跑了回來。”
秦百川声音低沉:“我不否认,瞿溪,我想你了。”
“程兄还在此地,这些话莫要再说。”秦百川对情感的表达直白,火辣,瞿溪有些接受不了,也承受不住。
“让我说吧,不说沒机会了。”秦百川惨笑一声:“秦某知道你的性子,原本期望不算高,只希望见到你之后,能看到你脸上的那一丝惊喜,能听到你问我一句:‘你回來了。’可结果呢。在你心里,你的程兄跟我对你都有特别的意义,你拿着我送你的礼物送给程兄……直言不讳的说,我吃醋,委屈。”
“你够了。”男尊女卑的时代,一个男人不顾颜面的说这些话,对瞿溪的震动是巨大的。可是,此情此景,大庄主不知道要说什么,该说什么。
“的确是够了。”秦百川用力点头,似做出了决定,回头环顾了一圈阁楼,眼里带着告别之意:“瞿庄主,你若是以娘子的身份问我要去哪里,那我告诉你,我走了,离开万花小筑,离开你。”
“秦百川,你说什么。”在秦百川说离开锦绣山庄的时候,瞿溪就有些猜中了他的意思,但是等秦百川亲口说出來的时候,她脸色瞬间惨白。
“秦某不是圣人,更不迂腐,我能容忍你的脾气,我能拿我的命去为锦绣山庄牟利,不是因为我争名逐利,更不是为了银子,而是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所做的一切都希望你可以不用像现在这么辛苦。可我换來的是什么。”
秦百川來到靠窗的书案前,提起毛笔饱蘸浓墨,写完将宣纸重重的拍在桌案上之后,大笑迈步,伸手推开阁楼大门:“似你这等无情无义的女人,秦某要之何用。”
秦百川跨步出了阁楼,早已浑身颤抖的瞿溪硬撑着快步來到书案前,整张宣纸上便只有秦百川写下歪歪扭扭的一个大字:
休。
休。
休。
“秦百川。”瞿溪好像有人用锤子在她脑袋里重重的锤了一下,堂堂的大庄主从來都沒有想过自己竟会有被休的一天。
“你走,走。我无情无义,你永远都不要回來。”瞿溪捂着自己的胸口,清晰的听到胸腔里回荡着破碎的声音。
瞿溪的声音不算小,原本还有些不忍的秦百川听到这话之后更是坚定了离开的决心。或许是听到了阁楼的吵闹,已经睡下的胡阿姨披着衣服起身,与秦百川正好迎头碰到,胡阿姨面带喜色:“咦。秦相公,你回來了。是不是要出去找吃的。等等,我马上给你做。”
“胡阿姨,谢谢。”秦百川展颜一笑,在这个万花小筑,唯有胡阿姨能给她家的感觉:“我……走了。”
“你去哪里。”胡阿姨一心以为秦百川回來得晚沒吃东西,作势还要拦着。
秦百川摇头,避开胡阿姨之后,冲着门房道:“猴子,备车。”
猴子此时还沒有睡下,跑出來见秦百川脸色不太好,他并未多问,手脚麻利的备好马车,秦百川钻进车厢之后,猴子甩开鞭子,扬长而去。
“小姐……”看着秦百川离开,搞不清楚状况的胡阿姨走进阁楼:“相公今天是怎么了。感觉怪怪的……”胡阿姨话沒说完便憋了回去,只见小姐浑身无力的靠在墙上,颤抖的手里捏着一张宣纸,大大的休字便好像刺入人心的一把钢刀。
“哎,看來愚兄今天真不该來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哎,瞿妹妹,你还好么。”程阳天看似自责,其实眼里却隐隐有些得意。秦百川。算个什么东西啊,也配做瞿溪的相公。
“是瞿溪无能,让程兄笑话了。”瞿溪茫然的道:“程兄,我身体有些不舒服,今日便到此为止,过几天我再去麻烦程兄。”
“瞿妹妹但有吩咐,托人带个话就行。”瞿溪已有了送客之意,程阳天也的确不太适合继续待下去:“瞿妹妹,不管发生了什么,身子骨是自己的。”
不明情况的胡阿姨送程阳天离开,再转回阁楼的时间却发现瞿溪已经坐在了地上,双手抱着膝盖,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吧嗒吧嗒落在了地上。胡阿姨眼里闪过心疼之色,蹲下身搂住瞿溪,心疼的道:“小姐,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总能解决不是。來,别坐在地上,凉着。”
“婆婆……”胡阿姨软语安慰,瞿溪的眼泪更好似决堤的洪水:“秦百川……秦百川不要我了……不要我了……我跟他明明只是逢场作戏,我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心好痛,好痛……”
用手捂住胸口的瞿溪哪里还有平时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大庄主的模样,收敛的峨眉、扭曲的面容,颤抖的香肩让人心疼欲碎。
“小姐,相公说说而已……”胡婆婆早就猜出了大概,叹气道。
“不是的,不是的……”瞿溪拿起写着“休”字的宣纸:“他从沒用那种语气跟我说过话,从來沒对我说过‘秦某’如何如何,他看着我的时候好像陌生人,一个对他而言可有可无的人……”
“小姐,你先起來,听婆婆满满跟你说,好不好。”胡婆婆就像哄着婴孩一般,软语温存的将瞿溪从地上搀起,拉着她回到座位,将暖炉地给她之后又去倒了杯热水,这才拉着她的手道:“小姐,你跟相公到底因为什么斗嘴我不知道,可在我想來,相公大老远的从安阳回來,本來应该是兴冲冲的,可是看到程公子在这,恐怕心里不舒服了吧。”
“他为什么要不舒服。”胡婆说对了一半,多少平静下來的瞿溪反驳道:“我已是他的娘子,他为什么要计较这些。”
“小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胡婆婆笑道:“相公在外面跟那些女子纠缠不清的时候,你不也是不高兴。推己及人,相公跟你同一般的心思。”
胡婆婆不说这些还好,一说这些瞿溪支离破碎的心脏当中便涌出一团怒火:“我与程阳天,不过是虚与委蛇,想要借助他们在研制胭脂水粉方面的经验而已,他这么做,分明是把我想得跟他一样那般龌龊。”
“你也说了,跟程阳天不过是生意场上的事情,可这里是万花小筑,是你和相公过日子、生活的地方,相公不回來也就罢了,可他都已经回來了,你为何不早点把程公子送走。”胡婆婆道:“生意上的事情可以以后慢慢谈,不差这一时,难道在你心里,程阳天比相公还要重要。”
“当然不是。”瞿溪下意识的回应了一句,旋即咬着嘴唇道:“秦百川有千般不对,可我不得不承认,自他加入锦绣山庄之后,为山庄赚了不少银子,山庄的名望也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尤其是安阳一事,错综复杂,即便是我亲自过去恐怕处理的也无法比他更好。”
“那不就是了。”胡婆婆展颜道:“相公为你,为山庄尽心尽力,你说他贪图个什么。不就是想让你对他笑笑,表扬他两句。小姐啊,婆婆老了,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想法,可我就一直在想,你们这成亲是真也好,假也罢,早就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你说说,单从身世、相貌以及对你的关怀程度上來看,萧雨萧公子似不比相公差,可你为何单单就选择了相公,这不是命中注定。”
“人这一辈子啊,可以与天争,与人斗,可就是别与命斗,沒用的。”胡婆婆继续道:“要我说啊,小姐你该改改性子,把相公当成真的相公去对待,男人嘛,都是小孩子,别说秦相公了,就算隔壁的老王跟我多说几句话,我们家的冒失鬼也要跟我发怒啊。”
“为什么是我要改性子。”瞿溪满腹委屈:“婆婆,你根本就不知道,跟秦百川成亲的时候,我就在想给他一段时间作为考验,如果他表现好,值得托付终生,那假戏真做也沒什么。可你知不知道,他加入锦绣山庄沒几天,当着许多人的面搂着孟晓菱,还,还……”
瞿溪愤愤然,后面的话沒有再说下去,咬牙道:“孟晓菱姑且不说,我派人打听过了,那望江楼的云岚,老徐家的徐秀,还有一个小姑娘王天月,都跟他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些也就罢了,他在山庄里跟丫鬟婆子嘴里花花,整天整日说些让人面红耳赤的段子,他便是这般的人品,让我怎么接受他。”
“人不风流枉年少,哪个男人不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胡婆婆倒是能理解秦百川,神神秘秘的对瞿溪笑道:“小姐,别怪老婆子说话过分……嗯,你算算,从你们成亲到现在也有几个月的光景,相公似只进过你一次房间,还是去给你送鸡汤……你寻思吧,夫妻间的那点事你都沒有做到,似相公那种龙精虎猛的男人,又岂能沒有别的想法。”
“婆婆,你说什么呢。”瞿溪面色通红,想起当初跟秦百川成亲之际,自己倒是说过每月可以进行一次夫妻义务的承诺,不由得心跳加快。
“话虽难听,理儿是这个理儿。”胡婆婆却沒有收住话头的意思:“这就好比,守着金山不能挖,守着银堆不能花,金山银堆还有什么意义。再者说,别看相公整天嘴里花花,其实他的要求真不高,只要你对他稍微笑笑,态度好点,八成相公都可以为你赴汤蹈火。”
胡婆语重心长的最后道:“其实你跟相公的矛盾,就是在于你沒能更好的扮演妻子的角色。咱们大颂女人家什么地位你比我清楚,相公能做到这个地步,恐怕这天下间都无人能够。”
“是我……错了吗,”瞿溪喃喃道。
“对错都不要紧,夫妻吗,吵吵闹闹才能过下去。”胡婆见瞿溪心结稍解,抚摸着她的秀发:“怎么样,想明白了吗,”
“想明白还能怎样,”看到宣纸上的“休”字,瞿溪心头便隐隐刺痛:“秦百川走了,离开了锦绣山庄,离开了万花小筑,离开了……我……就算我认错,只怕也再无机会。”
“他离开能去哪,还能逃出江陵不成,”胡婆婆笑道:“锦绣山庄那么多家丁,派出去找,总能把他找到。到时候小姐你亲自过去,跟相公说几句服软的话,他老老实实的回來最好,不回來你就让人把他绑回來,他还能飞了不成,”
“服软……绑回來……”瞿溪嘟嘴道:“婆婆,你当我是什么人,”
“婆婆沒读过什么书,却听过‘让他三尺又何妨’这样的话。”胡婆婆含笑道:“邻里之间都能做到忍让,更何况是夫妻之间,小姐,今晚你和相公都冷静冷静,到底怎么决定,明天再说。”
瞿溪木然的点头,神色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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