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延陀人的秋猎如期开始了,大唐使臣在邀请之列的,当天谢逸和狄知逊如约前去。
既然是去野外,因此理所当然带了侍卫前往,不过这些侍卫却不同寻常,除了从孙武开率领的普通侍卫中选择一二,其中大部分都是夜北和雪殇所挑选的谢家侍卫。
在生死面前,谢逸不得不暴露一部分个人力量,毕竟任何事情都没有活命重要。
十月初的北方草原,清晨有薄雾笼罩着远处的起伏的山峦,远处的树林若隐若现,那里便是今日狩猎的猎场。
按照薛延陀人的传统,会有些许围猎的传统,有大队的兵马出动,将猎物驱赶到那一片山林,供人射猎。
当然了,这也不单纯是射猎游戏,同样也是操练兵马的一种方式。草原上没有什么,但草原人的军事战略思想却一点都不差的,打起仗来也一套一套的。
究其原因,便是在平日的围猎中从动物身上学来的,尤其是草原上的狼群,它们是天生的军事家。
夷男作为薛延陀可汗,自当要发扬并推广这项活动,一番叽里咕噜的演说之后便一马当先冲了出去,直奔猎场。
大度设和突利失也紧随其后,前来贺寿的大都是草原部族,本就擅长骑射,自然也是当然不让。因为夷男事先有过声明,今日狩猎收获较多之人是有不菲奖励的,因此众人可以说是争先恐后。
如此一来,倒是大唐使团落到了最后。
对此谢逸和狄知逊自然是不在乎,这些所谓的奖励对大唐而言没有什么吸引力,即便是夷男搬一座金山放在眼前,恐怕他们也不会多看一眼。
无它!
拼命挣钱的前提是有命花钱,要是没那个福气享受,何必白费功夫呢?
现在最要紧的是逃出升天。安然回到大唐,别的都不重要。今日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哪里有心思去做哪些无聊的事情。
难得有机会出来,自然该想想如何逃出樊笼。
在汗帐居住,众目睽睽之下被看得太紧,哪怕是多点活动都会有人紧紧盯着,更别说酝酿逃离了。
但今日不同,在山野草原射猎,寻机逃遁的机会总多一些。薛延陀汗帐守卫的兵马也分散开来,部分继续守卫汗帐。部分跟着他们的可汗与王子,还有的兵马前去参与围猎,难得反分散开来,盯梢的能力自然就下降了。
草原山林地域广阔,想要封锁道路很难,展开搜索也不容易,所以逃离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当然了,目前大唐使臣有人紧紧盯着,甚至还有薛延陀美其名曰派来的护卫和向导跟随。想要任何动作暂时瞒不过他们。
所以啊,不管有什么打算,首先得摆脱这些个尾巴!
所以别的先不管,跟着大队人马行动便是。如果太过特立独行,被人可以关注,想要脱身或者搞点别的小动作可就难了。
一路上,谢逸和狄知逊表现出很着急。奋力追赶的模样,倒是成功吸引了不少人的主意。当然了,理所当然受到了一些冷眼和嘲讽。尤其是那位高昌使臣,简直嚣张到了极点,但凡能找到机会,便对大唐使臣冷嘲热讽,似乎在极力寻找优越感。
看到高昌使臣的那副嘴脸,谢逸心中便是不断的冷笑,别高兴的太早了,高昌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记得贞观年间,侯君集曾率军远征,穿过沙漠灭掉了高昌。侯君集是在贞观十七年太子李承乾谋反案中倒下的,如今是贞观十三年。
那么远征高昌应该就是在这其中的某一段时间,仔细算起来,高昌人的好日子没几天了,不过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好蹦跶了。
至于西突厥使臣,那位胡禄小可汗倒是一如既往,始终是那副处变不惊的态度。只是偶尔瞧大唐使臣这边看两眼,好似什么事都和他没关系一样。
真的没关系吗?
按照突利失的说法,大度设和西突厥相互勾结;纵然这话有水分,西突厥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也不会光彩。
薛延陀人如果想要有任何异动,首先需要搞定的就是西突厥,没有西突厥人的支持,他们绝对不敢轻举妄动。否则,光是担心后路被抄就是个大问题。
不过西突厥此番出使主要目标便是说服薛延陀人,与他们所谓的“同仇敌忾”,所以两家一拍即合的可能很大。
西突厥多给出点许诺或者实际利益,尤其是给出能够打动夷男的条件,说不定纠结的真珠可汗就不再纠结了。
政治和外交本就是世间最为波云诡谲之事,人家两家暗地里有什么勾当完全是有可能的。毕竟眼下对于薛延陀而言,威胁最大的不是西突厥,而是大唐。
当然了,他们或许还有个更大的敌人,但眼下尚未发作,他们自己也不曾在意。谢逸早就将此事看在眼里,他也有个想法,此番只要能安然逃出去,必定会尽快着手。
唉!
弄成今天这个局面,谢逸当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也许不该这般着急刺激薛延陀的,推恩令算得上一根导火索,连接着火药桶的导火索。
谢逸感觉自己闯大祸了!
此番草原之行虽说是李世民强加给自己的差事,但按照原本的计划,或许能够很顺利地完成任务。
不就是送一份寿辰合理,再打探一下消息嘛,本来这个任务很简单的,结果自己非要嘴欠,提出什么推恩策。
结果呢?
李二陛下准了,确实是一道锦囊妙计,但在妙计发挥作用之前,自己或许会成韦牺牲品。
实在不划算啊,等于是自己挖了个坑坑了自己,甚至要将小命赔进去,这叫什么事啊?
某种程度上,谢逸有些无奈。甚至有点后悔。
如果这次逃不过去,那就真是自寻死路了,这也该也算人生最糟糕死法了。
所以,为了不让自己死的很难看,临死之际不那么难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多想办法,尽快逃出这个是非之地。
……
远远低,大队的薛延陀骑兵出动,已经将草原上的野兽驱赶过来,三面都有沉重的马蹄声和不断飞来羽箭。唯一的生路便是眼前起伏的山丘和密林,所以野兽自然而然便跑了过来。
可它们安全了吗?
就像是汉人兵法中讲究的围师必阙是一个道理,草原部族同样从动物身上领略到了这个道理。
动物来了,狩猎也便正式开始了,众人立即拍马而走,提着弓寻找猎物。
趁着混乱,谢逸终于逮到机会摆脱薛延陀跟屁虫,当然了,这是突利失派来的帮手帮助下完成的。
“谢使臣。狄使臣,我家小王子吩咐过来,现在小人便护送两位离开,放心好了。我们对地域熟悉,会有旁人发现不了的小路,可以直接往南到阴山或者是大河边。”突利失的手下言辞凿凿,但神情略微有些慌张。
这倒是完全情理的。在旁人密切的关注下,通过些许微妙的,甚至自欺欺人的方式自我安慰。想要做些投机违规的事情,必然会有些许慌张。当这些事情关乎生死安危,身家性命之时,紧张是必然的。
如果一来,倒反而显得真实,要么突利失没有说谎,要么他们找来了一位眼界高手想要骗自己入彀。
正是因此,谢逸迟疑了,沉吟不语!
因为即便是到了此时,他还是有些不信任突利失,一切都太过突然。从夷男滞留他们的做法,再到突利失的高密,从逻辑是完全是想关联的。
虽说怪罪到大度设头上或许也说得过去,但多留个心眼总是对的。相对来说,薛延陀两位王子中,多智谋,诡计多端的突利失更显更有威胁,大度设不过是个莽夫而已,反倒是没有什么好怕的。
谢逸不止一次在想,如果换位思考自己是西突厥使臣会怎么做?毫无疑问,那就是联络突利失。
在搞不定真珠可汗夷男的情况下,只能在两位小王子身上多动心思。也许最初西突厥人确实喜欢大度设,彼此的合作更多,关系也更为亲密,但能起到什么显著的效果吗?
大度设显然不是个很优秀的继承人,能力更是有限,而且还很鲁莽。如果将薛延陀交到他手中,或许更容易控制,甚至可以让其成为西突厥的代言人,说严重点或许还以是傀儡。
但薛延陀的价值就会大大下降,牵制大唐,甚至鼓动来攻大唐的作用与做成威胁就大大降低,对西突厥而言还有多大价值呢?
如果是以往,西突厥恐怕不会介意这样一个开疆拓土的好机会,薛延陀日子也曾是他们的附庸,后来叛出自立了。如果将其纳为己有,也算是收复故地。
但今时不同于往日,薛延陀南边有个大唐,是个极为强劲的对手,自打颉利败亡之后就没有什么人敢轻易招惹。西突厥同样是这般态度,他们虽然和大唐背地里是对手,,西突厥似乎并不愿意直接和正面与大唐接触和动手。
他们的较量主要是在背后操纵那些西域小国,或者其他较大一些的部族国度,比如高昌和薛延陀,然后作为和大唐博弈和手段和筹码。而不是直接和大唐接壤,然后动真刀真枪开战。
他们很希望保留下这些中间的缓冲地带,只要没有被唐朝彻底击败并吞并,西突厥便会默许并支持他们的存在。
这就是当前很微妙的关系!
在这样复杂的情形下,选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王子为自己的代理人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也许表面上是大度设,但背地里突利失兴许更为合适一些。在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朋友,更没有永远的敌人,一拍即合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如果夷男在搅和在其中,那么这件事就更为复杂了,所以突利失的话不那么足矣让人相信。他派来的人,更得谨慎对待了。
谢逸这边沉吟不语,突利失派来的人却会错了意思,悠悠道:“谢使臣、狄使臣不必担心,了,只要两位能够顺利脱身,贵部的人马反而不会有太大的麻烦。”
说到这里,又是另外一个颇为严肃的问题。
来的时候,护送使团的有五百兵卒,还有一些随从,但返回之事,如果不是光明正大离开,恐怕很难全身而退。
谢逸和狄知逊商量过后的想法是自己两个人先走,虽说这有点擅离职守,抛弃的同伴的意味。但诚如这个薛延陀人所言,如果两位正使先行一步,安全回到大唐,纵然是夷男起兵反唐,也不敢轻易加害这些兵卒。
否则就是彻底激怒大唐,必然引发战争和最为惨烈的报复,所以薛延陀人肯定会慎之又慎的。
相比于现在看似平安,时机则朝不保夕的处境而言,还不如铤而走险,换个方式,看似危险重重,但实际上却安全度更高的做法。
反正想要大家一起走是没有可能的,目标太大,稍微动弹就会被发现,哪里瞒过薛延陀和西突厥人的眼皮子?
所以留下使团护送的兵马也算是一种计策,就好比大军班师离开时故意留下一堆的呃空营帐迷惑敌军一样,需要扮个假象。
留下使团,主要是故布疑阵,迷惑薛延陀人,给自己和狄知逊创造逃生的机会。虽然这种做法有些不太地道,也不是很光彩,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或者说有了一些办法,但不知道实行到最后会是怎样一个结果,谢逸对此也没有充足和信心和明朗的预期。
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信息不够准确,没办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然而此刻,突利失派来这个所谓的向导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谢逸猛然一惊,好像意识到了一些什么事情。
也许自己疏忽了一些事情,也许其中还有不小的漏洞。哪怕一惊到了箭在弦上的要紧时刻,似乎也不得不停下来,好好审视一下先前的做法。
不管怎么说,绝对不能一失足成千古恨!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