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翔说着,觉得自己的话语过于严肃,提的调子也太高了一些,就微微笑着接着对王天枞说:“一个厅长,三个副厅长,文化厅差不多的厅级干部,就都到齐了吧!”
王天枞知道齐天翔是明知故问,一个事必躬亲,记忆力超群的省长,能不知道省政府组成部门中文化厅的领导配备,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知道齐天翔必有所指,可还是老老实实地说:“我们厅的干部配备是一正六副,除今天过来向您和孙省长汇报工作的我们四位之外,还有三位实职副厅长,一位是海清和副厅长,负责办公室和机关事务,另一位是赵永利副厅长,负责机关党委和工青妇等群体组织,还有一位是刘明副厅长,负责企业经营管理和协调工作,不巧这几天生病住院了。”
王天枞说着,偷眼观察着齐天翔的神情,看到齐天翔面无表情地耐心听着,就壮壮胆子接着说:“这是厅领导班子的成员,另外还有三位戴帽子副厅长,分别是出版、演艺、传媒三大集团的一把手,以副厅长身份担任企业实职。还有二十六位厅级待遇,或等同于厅级的文联主席,以及各协会主席,副主席,另外还有享受厅级、副厅级的知名专家、学者、著名艺术家,也有十七位,基本情况就是这样。”
“人强马壮嘛!林林总总加在一起,光厅级、副厅级文化厅就有五十多位,这还不包括新闻、广电等单位和部门的领导干部,都算上全省大文化范畴厅级干部一百位都打不住吧!”齐天翔冷冷地笑了,看了看王天枞,又看了看孙萍芳,严肃地说:“这么多的厅级领导干部,集中在文化厅的管控下,要想步调一致,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孙萍芳看到齐天翔的脸色阴沉了起来,知道他又联想到机构臃肿的问题了,就望着齐天翔,微微笑着奚落道:“看着兵强马壮,可都是摆设,真正上阵的时候,别说冲锋陷阵,连摇旗呐喊的人都没有几个。”
“就不说新闻、广电等其他部门,是不是听命于文化厅了,就说享受待遇的专家、学者和著名艺术家,他们都有自己的领域,在意的只是待遇,谁在意文化厅的旨意和要求呢!”孙萍芳转而认真地对齐天翔说:“文联和各专业协会,就更是这样了,都是堂堂正正的单位和机构,不要钱是不会与文化厅打交道的,接受文化厅的管理也只是说说而已,真要论起来还真不是容易的事情,王天枞是戏剧家协会的,老贺是书法家协会的,公私兼顾都应接不暇,还有下指示做决定的想法吗?”
“这么多的官员,或准官员,这么一大批高高在上的特殊人群,到底是省里的宝呢?还是一种负担和拖累呢?”齐天翔似乎陷入了沉思,但神情却并不落寞,而是环视着众人,然后目光定格在孙萍芳脸上,微微地笑着说:“当然应该算是宝贝了,这么多术业有专攻的文学艺术家,植根于河海这片热土上,利用他们的聪明才智和技艺,以及创造力,为繁荣社会主义的文艺事业,做出了卓绝的贡献,给予他们必要的鼓励和照顾,比照一些相应的待遇予以奖掖,是我们社会主义文艺事业发展的基本思路和特点,极有必要,也是应尽应分的,这到什么时候也没有异议。”
齐天翔巧妙地将话题和话意转圜了回来,刚才带有奚落口吻的质疑,可以是作为学者的齐天翔的戏谑,但绝对不应该是作为省长的齐天翔的思想,而在这间办公室里,所有的人,都会只接受一种身份,那就是省长齐天翔。那他说的这些话,传扬出去,不但在文艺界,就连官场,也都会传到沸沸扬扬,而非议、诋毁文艺工作者的作用和意义,这样的议论会很快传播开来,这不但代表了齐天翔本人,更代表了省政府的主导思想和观点,对齐天翔和省政府的影响,都会很大,副作用也会难以估量。
发现了这一点,齐天翔赶紧调整,而这样的调整只能是通过语言技巧来转换,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除了文化厅这些文艺工作者外,科技厅可能还有一些卓越的科技工作者,享受着这样的待遇,教育厅、卫生厅这些单位和部门,这样的专家、学者还有很多,这都是我们宝贵的精神文化财富,也是我们河海省最有力的无形资产和品牌,一定要予以重视,并加以保护。”
“还是齐省长站的角度比较高,看的比较远。”王天枞略带逢迎地说着,他已经敏锐地觉察出齐天翔的真实意图,以及想说却不便说出的话,就微微笑着试探着说:“可这么多的优秀人才,这么多出类拔萃的精英,总得让他们有发挥才华的舞台,总要给他们提供更好更广阔的创造条件才行。”
王天枞说着话,看着齐天翔微微地看着他笑,知道他说出了齐天翔想说而说不出口的话,就大起了胆子接着说道:“文艺家植根于基层,为工农兵服务,为社会大众服务,这是早在半个多世纪前延安唯一座谈会上讲话,就明确了的原则和使命,这么多年来我们也一直遵循着这个路线。可近些年来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首先是‘两为’方针坚持的不那么坚决和彻底了,市场经济条件下的文艺路线,也出现了自由化和市场化的倾向,似乎创作是主观意识的产物,与现实和社会有着一定的距离,过多的干预会扼杀灵感和创作激情,使得各协会处于自由的状态。”
“王厅长说的很到位,也很准确,基本说出了现在创作领域,以及文学艺术界存在的问题。”贺群贤赶忙接着王天枞的话说着,似乎也是急于表白自己的认识和心得,急切地说:“除了老艺术家之外,现在创作旺盛期和主要力量,还是一大批七零后和八零后的人员,这一批人基本上是学校、学院、学会一路走来的,对基层和社会的了解,仅限于书本上的知识,有些甚至连这些知识都不掌握,可却成为了创作的主流。这么一帮人凭借着一些灵感或灵气,以学院派自居,清高孤傲,根本听不进任何的意见和建议,认为只要市场需要的,能够拥有受众或经济效益的,就都是好作品,而这些怪异空灵,拜金自渲,或者有着强烈感官刺激,甚至有些反潮流和低俗的东西,偏偏就受到了年轻人的追捧,受到资本的追捧,真是咄咄怪事。”
“不是怪事,而是市场经济条件下的必然反映。”王天枞看到贺群贤抢了他的话头,就有些不很高兴地又接了回来,侃侃而谈道:“快餐文化状况下的文学艺术创造,讲究的是速度,一本书或一幅画,或者是一个剧本,不是经过长期的体验和提炼,根据原本应该有的状态展现,而是根据市场需求,或者说是投资人和资本方的需求,市场需要什么就生产什么,有没有营养暂且不论,只要有销路就好。没有剧本就能拍出几十集的电视剧,没有预案就能组织策划一场大型的主题活动,甚至玩穿越或架空,对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进行再加工和臆测。这样的情形下,主流文学和严肃题材的戏剧作品,怎么能抵御这种低俗拜金文化的冲击?”
“老王这是感慨良多啊!无奈之下是不是也有些心灰意冷了。”看到王天枞渐渐激愤了起来,而齐天翔平静的神情中也蕴含了些许不满,周通就势接过了王天枞的话,关切地说道:“你是老文化了,在这一行当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什么你没有见过,什么你没有经过?发现问题想办法解决不就是了,齐省长和孙省长都在这里,请你们几位来就是会诊文化系统出现的问题,然后决策解决,这需要省政府的决心,更需要你们的信心,你老王可不能临阵怯敌啊!”
“这还用你老伙计提醒,我要是畏首畏尾,就不坐在这里了,早就打离休报告回家养老去了。”王天枞笑着瞥了周通一眼,凭着多年的交情和了解,知道周通这是在给他解围,也就不客气地顶撞让他说:“齐省长让我们畅所欲言,这样宽松的场合那么难得,我们几位自然是要把困难和问题都摆出来了,只要省政府一声令下,我们坚决遵照执行,我老王也是当仁不让,不敢说宝刀未老,勉力前行还是做得到的,这点绝不含糊。”
王天枞的决心和豪气,引发了办公室内一阵轻微的笑声,随即众人的目光就都投向了齐天翔,作为这个会议的召集者,会议开到这个时候,不用说也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而作为省长,也是需要总结发言的时候了,毕竟众人民主了那么久,该是他齐天翔来集中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