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齐天翔陷入了沉思,钱震知道齐天翔想到了同学时的情景,就打破了沉默说道:“虽然话是这么说,同学之间的境遇还是大为不同的,结局也会是大为不同。”
“有什么不同?当年咱们哪个班三十多号人,除了几个把持不住自己的,不是都实至名归了吗?”齐天翔被钱震的话点醒,发觉自己有些走神了,就呵呵笑着掩饰道:“你们几位老大哥中,就数你老哥自在的,干着自己擅长的工作,写作、编书、做研究,一样都不少,渐渐成为著名的旅游研究家和活动家,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钱震盯着齐天翔,眼神怪异地看了好久,才失声笑道:“你这个曾经的省纪委书记,难得不知道这所谓的写作、编书、做研究,以及参与论坛,还有到大学里讲座,内里的缘由吗?没有我这头顶的乌纱,这些还会存在吗?见过退休的局长出书和开讲座吗?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齐天翔哈哈大笑着,似乎就是为了逗钱震说这样的话,然后不无得意地说道:“我糊不糊涂不重要,只要老大哥不糊涂就行了,看来老大哥不但清醒,还是相当的清醒,这就什么就有了。”
钱震意识到上了齐天翔的圈套,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故作不满地说:“我还没有到老眼昏花的时候,还不至于糊涂到了什么钱都敢拿,什么账都敢算的时候,我姓钱可却不爱钱,够吃够花就行了,身外物多了也是包袱,清心寡欲不易,静心冷观不难。”
“有时候行为也是一种姿态啊!人在做天在看是迷信,可以不信,可人在做人在看,就不得不防啊!”钱震深深看了一眼,意味深长地感叹道:“是非面前说是非,闲话之前论闲话,亡羊补牢怎么也不及未雨绸缪啊!所谓阴沟里翻船,得意时失足,小心驶得万年船,总是不错的。”
齐天翔知道钱震开始说正事了,就变换了一下坐姿,没有接话,而是认真地望着钱震,等待着他的下文。接触了这么几天,明天就要分别了,齐天翔感觉到钱震是有话要对自己说的,不然也不会主动提出晚上聊聊这样的话,天天见面说的都是场面上的官话,晚上是要说点真话的。
齐天翔也愿意有这样的一场谈话,可却不愿是在自己的房间,自己哪里并不是最好的场所,还是钱震这里好一些。况且也事先让李向东约好了晚饭后的活动,就先去拜访了彭群一家,然后才来赴钱震的约。
看到齐天翔正襟危坐严肃的样子,一副认真倾听的神态,让钱震一时觉得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了,沉吟了片刻,索性开门见山地说道:“除了党校学习哪几个月,这一次是咱们两个几年来接触最长的,可交心的谈话却是一次也没有。你现在身上的担子重了,很多话也是不愿意多说了,而且这一路我就发现你心事很重,不管是视察还是考察,都是听得多说的少,知道你有很多想法,也很想好好地与你聊聊,不管是作为老大哥,还是老同学,我都觉得不能袖手旁观。”
钱震说着观察着齐天翔的反应,看着他认真和专注的神情,就微微叹了一口气说:“你是学者出身,年轻有为,是学而优则仕的典型,本身就具有很高的知识积累,还有就是视野和眼光,以及与生俱来的信念和信仰,使你始终处在一种理想主义状态,甚至有一种以天下苍生为念的崇高和牺牲精神,这些都使你身上背负着许多不应该有的东西,也少了很多应该有的东西。”
钱震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卖起了关子,可面对齐天翔严肃认真的神情,就只好接着说道:“一多一少之间,体现在你身上,就是道德精神的奉献多,世俗的随波逐流和世故少,注定了你会孤独,也会很疲惫。”
“看你说的,我不成了修道士了吗?哪有这么严重。”齐天翔内心承认钱震说的很对,也说出了他的困惑和痛苦,可还是不愿就此认可,没有片刻的犹豫就应着,话语略显玩世不恭,可却是透着几份真诚地说:“我涉世不深,从政经验更是欠缺很多,能做的就是多学多想多实践,别的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不论是做纪检工作,还是如今从事经济工作,面对的都是新鲜的事物,只能战战兢兢地的对待每一个事情,每一个人,我没有可供骄傲的资本,做好工作就是最好的基础。”
“说的太好了,这就是你有别于常人的地方,也是很多人不及你的地方。”钱震不由轻轻地鼓起掌来,欣赏地望着齐天翔道:“你没有私心杂念,或者说没有很强的功利心,很多人绞尽脑汁为之努力的所谓政绩和功名,在你不存在,钻营投机更是你所不屑的,你本身具有超强的个人实力和人脉关系,根本不需要刻意去经营,也就自然超脱地去投身工作之中,也就让更多的人看到了你的阳光和坦荡,看到了你的成绩和实力,也就印证了‘唯其不争莫与其争’的老话,可能你自己没有觉察到,你是站在一个很好的平台上的,令人羡慕、嫉妒、恨。”
钱震望向齐天翔的眼神透着复杂,也含着规谏的意味,慢慢地说:“还有一句老话,想必你更清楚,那就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盯着你的人太多了,有关注爱护的,也有等着你失误倒霉的,就看你每一步所走的路数,这个时候能够摧毁你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
齐天翔对钱震所说,简直有些五体投地了,可说出来的话却还是不甚服气,“你所说不错,可我不能什么也不做,四平八稳地当太平官不是我的性格,这你也很清楚,何况现在我是河海省的省长,全省的经济工作要看我的作为的,上上下下都在看着我呢,没有点起色也是说不过去的吧!”
“你说的全对,是要做事,而且是要踏踏实实地做事,说经济就是经济,立足工业振兴河海经济,做大做强商贸和服务业,稳定提高农业地位和在经济中的比重。这些都没有什么问题啊!思路清晰,方向明确,假以时日,用两到三年的时间,不是就能收获你所要达到的目标了吗?这还不算是做事吗?”钱震似乎对齐天翔避重就轻的答很是不满,就盯着齐天翔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不是盯着了机构改革这件事情了,想要有所作为?”
钱震似乎有些语重心长了,也顾不得考虑齐天翔的脸面和接受程度了,反问道:“这件事从中央到地方,多少人都在打着算盘,也都看出来弊端重重,可谁敢冒然一试的?你想用自己的努力去做这惊世骇俗的大事,想过结果吗?”
面对齐天翔无语的神态,钱震依旧自顾自地说道:“你不用以惊异的眼神看我,也用不着猜测我是怎么知道的,我也不瞒你,就是老侯告诉我的。他为什么要告诉我,想必你也心知肚明,就是要让你知难而退,留一点空间让大家发挥,不能什么事情都让你占了先手。”
齐天翔微微笑了,对钱震地话故作惊讶地说:“这不对啊!老侯可是对我明确表态,全力支持我进行机构精简和行政执法认定工作,与你说的不太一样啊!”
“那是对你说的,如果这件事是你个人所为,他还能是这个态度吗?”钱震呵呵冷笑说道:“现在是你这项动议得到了省委书记的肯定,你们两位河海省的掌舵人形成了一致的意见,他能不紧张,不应对吗?”
钱震很快恢复了正常,神态严肃地说:“你们两个人联手的事情,不是老侯亲口告诉我的,是我在北京听说的,我觉得作为老同学,还有你的老大哥,我都有必要给你提个醒,这件事情不简单,还是小心谨慎一些为好!”
钱震坦率的话语,使齐天翔陷入了沉思,望着钱震却并没有说什么,内心对他的忠告充满了感激,可却不愿违心地表示自己不知道内情,所以只能以沉默面对。
“不管你是不是知道,我都想要提醒你,现在是你的关键时期,一定要小心谨慎。”齐天翔的沉默,使钱震认定齐天翔已经也知道了内情,就由衷地说:“你可能并不知道,现在在上面,你是很受多方面关注的人,你的一举一动都被很多人盯着呢!作为新生代的年轻干部,对你寄予厚望的人很多,这点不比河海省简单。因此你的每一步都关系重大,我能说的也就是这些了。”
齐天翔被钱震的坦诚震撼了,也觉得他能说的话也都明确了,可自己目前能做的表态,也不足以说明问题的实质。面对关切地望着自己的钱震,齐天翔沉吟了片刻,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向钱震鞠了一躬,然后才是真诚地说:“作为老同学,我能做的就只能是感谢了,但开弓没有头箭,就像你说的,我与林书记已经有了约定,现在再想否决已经不可能了。”
齐天翔的动作显然出乎钱震的预料,只能惊讶地望着齐天翔,听着他下来的表白,“我能说的就是,这件事情还需要再认真地调研,认真地思考,不作便罢,要做就一定是各方面条件成熟之后,我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做赌注,我不是赌徒,也不会这么愚蠢,这点请老大哥放心。”
齐天翔这样说着,请钱震放心,而自己内心,却是对自己的想法更坚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