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有时也不甘心,也想过率性而为地做些什么,做回自己,起码部分做回自己。入主河州重机集团之后,尤其是妻子和儿子移民美国后,就开始安排着退路,而且仿效狡兔三窟的模式,用不同的身份和名字办理了三份护照,目的地也是三个不同的国家,甚至包括蛮荒的非洲。至所以迟迟没有实施,一则没有离开的机会,或者说自己的仕途还没有走的尽头,还有很大的空间。二则也不敢拂袖而去,自己作为这个链条中的一环,还有着自己的作用,一旦离开会有什么后果难以预料,任何的变数都可能使一切化为泡影。还有更重要的,他一直以为,北京哪位安排李敏和儿子移民美国,有着深刻的暗示意味,因为邀请和担保单位都是哪位的公司,而且投资移民的所有手续也有着很强的附带条件,一旦出现变故,都可能面临遣返的可能。当田未仁看到这些面临的问题时,曾要求自己利用关系办理相关手续,钱和关系都不是问题。但被哪位明确地拒绝了,理由很充分,田未仁的身份不合适出面,更不能有任何纰漏。后来才知道,华沂市和省里至少有七八个人的情况,与田未仁相同。那一刻田未仁就产生了不祥的感觉,朦胧中也产生了人质的想法,似乎李敏和儿子成了哪位手中的棋子,随时可以让他身败名裂,或者更严重的人身安全,田未仁不敢往下想了,也就是从那时开始,自己计划着退路了。
几天的时间,田未仁都在为出走做着准备。一反前几天从不出门的常态,利用各种名目不断地出出进进,不是花园里散布,就是在医院附近溜达,还有意地突然走到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其实也不过是往稍远一点转一圈就回来了,决不靠近存放着自己要命东西的银行半步。这样的行动只有一个目的,观察自己身边是不是有人在跟踪,是不是处在自由状态。下意识地感觉,总有一双或数双眼睛在不远处默默盯着自己,可能来自齐天翔的省纪委,也可能来自北京和闻鸣的授意,不论是来自哪个方面,都可能使自己的出走出现变数,田未仁不愿出现任何的变故。
打草惊蛇也好,自我暴露也好,犹如有枣没枣打三竿子一样,都是来自农村的智慧,小心总是没有什么大错,何况还是关系到生死攸关的大事。
几天下来,反常的举动,频繁的出入,似乎并没有引起什么反响,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不管是医院方面,还是身边周围,都没有什么异样。这样的反侦察措施,使田未仁彻底放下心来,开始实施下一步的行动。
与无数次的出门相似,终于有一次不同。相同的是每次出门都是空着手,优哉游哉地信步而去,原本就没有什么需要携带的东西,也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不同的是出门再没有回来。在主治医师查了房,护士收拾完病房之后,田未仁信步走出了高干病房,即使发现他出门不归,也是许多个小时之后的事情,而那时他已经远走高飞,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所在。
计划的天衣无缝,实施的初级阶段也异乎寻常的顺利,走出省立医院大门,慢步走到背街招手上了出租车,分别到三家银行的保险柜中心,取出了存放的东西,迅速赶到了河州市火车站,午后就到了首都国际机场的国际出发大厅。
票务中心取了网上订好的机票,办理了登机手续,一切都顺利地进行着,一个多小时之后就可以升上蓝天,十几个小时后就踏上异国的土地了。
登机时却出现了波折,机场工作人员认真地查验了护照和机票后,请田未仁稍等,几分钟后礼貌地告知他,因为技术问题,他的机票和护照出现了一些错误,抱歉不能登机,请他耐心等待,技术人员正在与有关方面协调沟通,相信不会影响到他的旅行。
工作人员的嗓音甜美,服务周到,解释的也到位,礼貌周全,尽管声音高低适度,但在田未仁听来,无疑是晴天霹雳,自己最担心的事情在最后一个环节终于发生了,而且是毫无症状地发生了。
工作人员没有讲明,可田未仁清楚,所谓的技术问题,其实就是他的名字上了黑名单,或者说是机场已经接到通知,他已经属于限制离境的人员。等待下去,不是等来机场安保人员,就是公安干警,不会再有什么结果了。
田未仁似乎已经预知了这样的结果,趁工作人员不注意,悄悄地淡出了他们的视线,仍然是乘坐火车离开了首都,十几个小时之后就出现在了上海虹桥国际机场。这次的身份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学者,与之相适应的是脸上多了一份儒雅的眼镜,与护照上的照片一致,目的地是东南亚。机票还是网上订购的,取票和办理登机手续,仍然是十分顺利,还是在登机环节出现了问题,这次的理由是本人形象与护照照片有出入,也是在核查和比对,不会影响他的登机。
因为是夜班飞机,机场里很静,静的田未仁都能听得自己的心跳声,借口上卫生间,还是偷偷地离开了机场,乘坐出租车离开了这座城市,连夜换乘了南下的火车,一夜奔波到了广州白云国际机场,顺利赶上了办理登记手续的末班车。
取票,办理登记手续,安检,这次的目的地是非洲大陆的一个贫穷的国家,田未仁的身份变成了商人,但仍然的登记环节出现问题,这次更离奇,居然是护照和机票名字不符,田未仁已经没有了声辩的力气,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结果,就像剧情一样,都有剧本设定好的。
溜出机场,出租车赶到火车站,买高价票请黄牛提前送上北去的列车,在不停晃动的卧铺上,田未仁终于明白,几天来的无人跟踪,是根本无需跟踪,他的一举一动都是监控人员的掌控之中,唯一的瑕疵和纰漏,就是自己网上订票,暴露了行踪。什么时间会出现在哪里,都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人家,只要人家安排好阻截就可以了。
这就像个猫捉老鼠的游戏,人家有的是耐心,只是田未仁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在首都国际机场人家不收网,是在等待时间,还是积蓄事实。田未仁想不明白,唯一的解释是监控的人没有接到收网的指令,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陪他玩下去。
可田未仁却没有精力和体力玩下去了,最后一程北上的行程,是出乎了田未仁计划的,在无数次的演练中,他已经计算好了时间和退路,精确到十分钟之内。包括出港的航班,来往的火车车票,甚至出租车的时间都计算在内,可以说是算无遗策,天衣无缝,但却没有想到广州白云国际机场也没有顺利出境,计划中就没有设计到这一步,也就没有订北上的火车票。
也就是这种阴差阳错,田未仁暗自庆幸,终于离开了监视的视线,尽管时间不会很久,可还是无奈地回到了沂县,也许这里将是他最后的归属地了。
两天一夜的奔波,田未仁的足迹跨越了大半个中国,但却始终没有离开监控的视线,田未仁的确是累了,感觉就要虚脱了一样。当趁着夜色走进田家庄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没有了自信,也不敢确定田家庄是否安全,因此考虑了很久,谁家也没敢去,而是敲响了耐火厂门卫田二哥的房门。
田二哥是个哑巴,小时候得病吃药落下了后遗症,是自己的远房亲戚,自己当厂长时照顾进了耐火厂,因为是残疾人,就安排看了大门。这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变动,无论是自己与老田家共同经营,还是交给集体,而今成为老田家承包经营,人员来来往往,唯一不变的就是田二哥看大门的职位始终没变。
田二哥的惊奇是田未仁预料到的,也没有时间与二哥寒暄,吃了二哥给下到面条,随便应付了几句,就躺在田二哥窄窄的小床上睡着了,一觉醒来,又悄悄地穿上衣服,拿上了二哥给他准备的干粮,摄手摄脚地出了厂门,向后山的山洞走去。
此刻,田未仁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就是一个逃亡者,而儿时嬉戏玩耍的山洞就是藏身的地方,能坚持多久,自己也不知道。而现在自己的身份,也不再是声名赫赫的著名企业家,家产数亿的富豪,而是丧家犬般的逃亡者,所有的一切过去的辉煌和庇护,护照、银行卡、现金等等这些能够带来荣耀的东西,都放在了田二哥的门房里,包括自己光鲜亮丽的名牌服装,现在穿着他身上的是田二哥破旧的呢子半大衣,污浊的棉裤,还有就是踢死牛的棉鞋。
此后的几天,田未仁是在煎熬中度过的,田二哥并没有将自己回来的消息告诉任何人,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清楚这一切,但田未仁还是敏锐地感觉到,监视的人已经走近了他,只是还在等待着什么。
直到现在,田未仁才真正心灰意冷,似乎也明白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道理,万念俱灰的田未仁终于走出阴冷闭塞的山洞,走向不远处静静守候的公安干警。
也就是直到田未仁看到齐天翔的一瞬间,才彻底明白这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归于了原点。
只是他不很明白,这一场斗法的背后,不但有齐天翔的身影,还有省公安厅和安全局的参与。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严密的布控和高科技手段的精准使用下得以实施的,而跟踪也早已不需要人员的蹲守,联网系统管控下的模糊查控系统,不但可以让他插翅难逃,而且也使他难掩行踪。
事实上,他输给的不仅仅是齐天翔,不仅仅是闫勇,还有现今的高科技,如果明白了这些,他会输的口服心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