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国扶着母亲躺下休息,随后跟菲丹牧师到了他的办公室,陪同的还有另外一个男子,正是在大殿内及时出手制服石三的那位。
菲丹牧师的办公室内,经过一番介绍和攀谈,李卫国才知道原来这位身手不错的人名叫约翰-琼斯,是一名少校军人,来自英国皇家海军,此番前来江宁办事,顺便来教堂做礼拜。
“在我的印象当中,清国没有一个精通英文的人,甚至我们跟你们的皇帝谈判还得我们自己自带翻译官。你不过才十二岁,就能说一口流利的英文,还带着伦敦腔,实在令我惊讶。”
约翰说的一点都没错,十九世纪五十年代的清国还在闭关锁国,自以为是天朝大国,根本不屑于学习外国,尤其在万里之外的英国,区区一个岛国更是不放在眼里。尽管清帝国经历第一次**战争后失败割地赔款,但自上而下依然把割地赔款当做给英国的施舍,直到第二次**战争后才开始设立同文馆,培养翻译人才。
如今距离第二次**战争还有好几年,在国内只有一些有识之士偷偷学习外语,但若论流利精通,甚至口音还带有伦敦方言,那的确就不如李卫国了。
“实不相瞒,我小时候跟随父亲去过一趟英国,有幸在伦敦圣保罗大教堂接受洗礼,并逗留一段时间,学会了英文。”
李卫国现在需要人帮忙,所以他必须得吹牛,狠狠地吹牛,不怕将来露馅,只要让他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
“竟然是在圣保罗大教堂接受的洗礼!”菲丹牧师震惊,对李卫国刮目相看,感觉二人的关系又进了一层,问道:“不知是哪位牧师为你主持的?”
“记不大清楚了,他年龄很大,其他人都只叫他牧师,我也跟着叫,却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李卫国小心地回答。
“你现在才十二岁,洗礼的时候年纪应该还很小,记不清是正常的。”菲丹点点头,没有怀疑。
倒是约翰出身军方,做事谨慎,毕竟一个清国少年会流利的英语甚至还去过英国并接受教会的洗礼,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实在太低太低。更何况清国人的辫子特别显眼,一旦洗礼肯定轰动,他却从未听说过此类事,不得不试探道:“想必你一定参观过圣保罗大教堂了,不知有没有去地下室,那里有很多小孩子喜欢的玩具。”
李卫国清楚,后世可以参观的地下室在这时候是不被允许的,知道对方在试探,于是笑道:“约翰少校一定是记错了,牧师带我参观了很多地方,唯独地下室不允许去,他说那里藏着英雄的尸骨,不想被打扰。”
“很多年没回去了,是我记错了!”约翰笑了笑说道,疑心去了大半。
李卫国续道:“牧师还跟我说圣保罗大教堂是英国人民的精神支柱,被视为火焰中飞舞的凤凰再度升起的地方。”
“没错!没错!”
听到李卫国这句话,菲丹牧师和约翰上校心中对李卫国的话再无怀疑,相信他去过英国并在圣保罗大教堂接受过洗礼,这对他们来说很重要,因为他们看中了李卫国的英文才能,想要招揽为己用。
“听你说你父亲含冤入狱,家产也被族人抢走,你和你母亲流落街头,不如先住在教堂如何?”菲丹同约翰对视一眼首先说道。
“那就多谢牧师了。”李卫国正愁没地方吃住,自然愿意了,当即点头同意。
约翰这时说道:“目前我大英帝国政府跟贵国清政府沟通十分困难,主要原因在于清政府没有会英文的翻译官,而我们的翻译官实在不了解贵国的文化,尤其那些成语、诗词等等,很多词语翻译起来经常产生歧义,导致我们双方产生误解甚至误判,正好你现在没有工作,抚养母亲也需要很多钱,我想请你担任我们的翻译官,你意下如何?”
约翰是实话实说,中文博大精深,中国人说话又喜欢含蓄谦虚,跟西方人直来直去的文化存在巨大差异,尤其是大清的文官们喜欢卖弄文采疯骚,一嘴成语和诗词绝句更让外国人抓瞎,就好比江宁条约的签订,英国人认为是他们打败了清政府得到的利益,反过来清政府却认为是天朝上国施舍给蛮夷小岛国的恩惠,当中很大原因就是清政府没有这方面的翻译官,而英国方面的翻译官根本不懂中华文化,导致两国对那场战争的理解南辕北辙。
当翻译官,这倒是不错的工作,对于眼下的李卫国来说,他只有十二岁,想要重操旧业干自己的老本行制作伪-钞,可惜现在身无分文没本钱,想要营救自己的父亲,更要面对黑暗的官场,恐怕还得借助英国人的势力才行。
“我想知道,若我成为贵国在华的翻译官,贵国政府是否能够出面救出家父?另外我需要一大笔钱,因为我的妻子被人抢走了,我必须马上把她赎回来。”
约翰和菲丹对视一眼,说道:“你父亲的事情我们大英帝国不太好出面,不过若是你表现出足够的能力,我相信帝国政府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至于你要赎回你的妻子一事,这点我可以保证,做我们的翻译官,你的工资肯定够你赎人的了,若是不够,我还有一些积蓄,也会拿出来帮你的。”
说来说去还是要李卫国表现出自己的价值,这无可厚非,倒是约翰肯自己掏腰包帮忙,这令李卫国感激。
“好,就这么说定了!”
英国人急需对华翻译官人才,这是肯定的,因为英国通过**战争打开了中国的大门,但却发现英国的商品销售规模并未增加多少,英国想要增开通商口岸,但跟清政府的交涉,尤其经常弄错大清官员的“意思”而造成各种乌龙事件。
李卫国的出现令英国人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般,他只有十二岁,精通英语又是英国教徒,可塑性极强,可以将他打造成英国对华的代言人。
约翰迅速派人前往上海英国驻华公使馆报告此事,希望尽快为李卫国安排职务,发挥其巨大作用。
李卫国同样也在利用英国人,他现在人单势孤,他父亲又身陷牢狱之中,他猜测一切根源应该来自傅善祥的娘家,得罪了京城某大势力,否则以他父亲的财力必然能够摆平江宁知府,如今他要想救出他父亲,依靠英国人向大清官场施压是最明智的选择。
双方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李卫国心系傅善祥,担心她会吃亏,于是提出立刻去那老员外家一趟,请约翰帮忙。
约翰点头同意,他非常乐意,就等着李卫国求他,按照他这些年在华的经验,有句话叫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他相信只要今天帮了李卫国这个大忙,李卫国就会欠他一份人情,早晚得连本带利还给他的。
李卫国并不知道约翰心中打的算盘,人家肯帮自己,这本身就是一份人情,当心存感激。
简单洗漱一番,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搭乘约翰的马车,带着一对洋枪兵,二人顿时动身前往那老员外家。
那老员外姓窦,家在城东,大户人家,非常好找。
此时这窦员外正在家中为亡妻守灵,得知李卫国前来找他妻子,于是出来见面。
然而,当李卫国听到窦员外的话后,顿时急了:“你说什么?我妻子不再你这里?可她并没有回到我身边?”
窦员外说道:“老夫没必要跟你说谎。傅善祥是个好妻子,她一直在担心着你,整日以泪洗面,让人看得心酸和可怜。也正因为她对你的钟情,最后让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以前我的妻子也是这样爱我的,她也向傅善祥一样曾经为我付出了一切,如今我却在她刚去世就想着娶妻纳妾,是我对不起她,所以我决定一生不娶,昨天我就放傅善祥离去了,当时有很多客人在场,他们可以为我作证。”
李卫国不相信,和约翰二人带着一队洋兵抓了好几个窦府家丁和客人一顿吓唬和盘问,最终确定窦员外没有说谎。
“想不到窦员外也是个有情人,多谢了!”
不管怎样,李卫国都得谢谢窦员外,至于傅善祥的失踪,李卫国知道不关窦员外的事情,不过还是询问了当天的很多窦府家丁和周边街道的邻居,得知当日傅善祥的确离开窦府,不过好像碰上了杀手想要杀她,有人看见傅善祥好像逃入天香阁了。
李卫国顿时紧张起来,知道杀手应该跟傅善祥的娘家有关,担心傅善祥的安危急忙跟约翰前往天香阁。
天香阁是金陵最大的销金窟,万千美女云集,集娱乐酒店洗浴住宿一条龙服务,尽管白天大多数美女都歇业休息了,但依然有很多客人往来,车水马龙。
富丽堂皇的天香阁门口站着十几个黑衣大汉,分作两排,气势汹汹,一般穷酸秀才没钱人直接轰走,不让靠近。
若是李卫国自己独自前来,等待他的只有被人家暴打一顿然后扔出去的结果。但有约翰陪同,境况就大为不同了。
尽管这时候洋人在中国还是个稀罕物,大多数人打心底看不起这些所谓的蛮夷未开化之民,但在金陵恰恰相反,第一次**战争的硝烟还未散去,英军舰队封锁长江,炮轰金陵,屠戮百姓的血性场面历历在目,这里的人都害怕英国人,唯恐避之不及。
片刻功夫,天香阁的老板号称中原一枝花的**子雪娘便急匆匆下楼,上前赔笑迎接。
“不知洋大人驾到有何贵干?若是来寻欢作乐,奴家给您安排最漂亮的姑娘伺候,包您满意。”
约翰非常直接的说道:“老板娘你只要满足了我这位朋友的要求,我就满意了。”
雪娘年不过四十,常年见各类人物,自是精明剔透的紧,一听约翰的话哪里还不明白眼前这位少年才是正主,虽然不知道这少年如何勾搭上洋人的,却是不敢怠慢,急忙赔笑道:“这位小少爷面生的紧,当是第一次来吧。我们这里从五六岁的女童到三四十岁的半老徐娘应有尽有,不知小少爷是好哪口,雪娘为您着力安排,保管您满意。”
竟然连五六岁的小萝莉都有,实在是残忍,李卫国磨牙,冷哼道:“我不是来寻欢作乐的!”
顿了顿,续道:“昨日可有一位名叫傅善祥的女子被人追杀逃到你们这天香阁了?”
雪娘一愣,看着李卫国神色数变,而后强笑道:“想不到小少爷的消息倒是灵通的紧,不知道这位叫傅善祥的姑娘跟您是何关系?”
果然是精明的**子,说话句句都直面要点。
李卫国见雪娘忌惮洋人,心中有底,不怕对方刁难,于是说道:“那是我妻子,日前家中生变,她被人追杀落难于此,今日我便是来将她寻回的,若是雪娘知道她的下落,还望雪娘告知,必有厚报。”
“原来是傅善祥的夫君,好!很好!非常好!”雪娘咬牙切齿的说道,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显然是意有所指。
原来傅善祥慌乱中逃至天香阁附近,那雪娘一眼就看中了傅善祥的姿色,当即派人出手救了她。
雪娘没安好心,想要把傅善祥控制在手,培育成一代名妓。怎奈傅善祥冰雪聪慧,识破了雪娘的诡计,当晚就在天香阁内制造了一起大混乱,准备趁乱逃走。
只是,那雪娘也不是白痴,为了防止傅善祥逃走也做了安排。
二女斗智斗勇,正闹得火热,不料白天追杀傅善祥的那人又带来一伙人闯入天香阁,与此同时,天香阁内的一伙客人莫名其妙的跟对方打了起来,这下子把天香阁闹腾的鸡飞狗跳,傅善祥便被那伙客人给救走了。
一想到昨天的事情,雪娘就想发飙,她横行金陵几十年,谁敢砸她的场子?只是当她看向李卫国身边的洋人时,顿时忍住了,面露不悦地说道:“李公子这份情谊实在令奴家敬佩,怎奈奴家现在也交不出你的妻子来,因为她日前就已经被那伙神秘人救走了,奴家还以为是李少爷所为,正想兴师问罪哩。”
“什么?善祥被人救走了?”李卫国惊呼道,心中却五味繁杂,高兴的是傅善祥逃出雪娘的魔掌,失望的却是救傅善祥的人不是他这个名义上的丈夫而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