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爱国的书房似乎比以前更乱了,到处都是书,躺椅上是,书桌上是,地上也是,书架上更是满满当当,他的书房很大,挑高足有六米,拿书架上层的书需要用梯子。
“喜欢看书么?随便借。”党爱国叼着烟斗,戴着夹鼻眼镜,配上衬衣和马甲,很有英伦绅士的范儿,九月初秋老虎的天气,要不是他的书房保持恒温,这么穿也挺受罪的。
“小时候喜欢看《圣斗士星矢》,《城市猎人》,《七龙珠》。”刘彦直答道。
党爱国尴尬地笑笑:“我小时候也喜欢车田正美,北条司和鸟山明,不过那时候在孤儿院,没钱买,只能蹭书看,也正是那时候我发下誓言,有条件的话一定买整整一屋子的书。”
“这回穿去哪儿?危险大么?”刘彦直不喜欢闲扯,单刀直入。
“首先,我得给你讲一下我们做这件事的意义。”党爱国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又开始做战前动员了,“穿越风险极大,不瞒你说,在你之前,我们牺牲了十六个志愿者,你是十七号,你成功了,因为你是特殊基因携带者,不惧穿越带来的各种副作用,所以只有你能承担这项任务。”
刘彦直道:“是高温么,整个耐火的舱不就得了。”
党爱国摆摆手:“没那么简单,除了高温,还有其他很多问题,比如……我们目前不能精确穿越到某个具体的年月日,当然,像昨天前天这样的时间点可以做到,为了完善我们的技术,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去八十年代营救一位卓越的物理学家,他是我的导师的导师,是中国最有前瞻性思维的物理学家。”
刘彦直张口结舌,八十年代!一穿就是三十多年,这可和穿越到昨天不能同日而语。
“八几年?我还能回来么?”他问道。
党爱国正色道:“我们的专家团队不敢保证你落点的年代,只能尽量接近,至于是1981年还是1988年,这很难说,费教授1988年死于贫病交加,你落在之前的几年,都可以帮助他渡过难关,只要他不死,我国的物理研究就会上一个新台阶。”
刘彦直不解道:“那我直接把他带来不就得了。”
党爱国道:“把人带来没有用,我需要的是他这几十年的研究成果,以及他带出来的高材生的研究成果,我们可以穿越时间,但是时间积累起来的知识和财富,走不得捷径。”
刘彦直还是不理解:“我回去把他救了,然后他就可以活到现在?那周围的人怎么看?突然跳出来一个老头?”
党爱国道:“你改变了历史,基准时空的状态也会随之改变,比如你回到过去杀了当前存在的某个人,那么在基准时空里,他就是早就死了的,除了在穿越虫洞一定范围内的这些人能够和你保持相同的加速度而不被抹去记忆,其他人都随着历史的改变而改变了,一切的一切,包括环境和人。”
刘彦直听傻了,半晌才道:“那我不如直接留在八十年代了,陪我爸妈生活。”
党爱国潇洒一笑:“你不会的,因为基准时空里,你的母亲还在等你。”
刘彦直说:“太复杂了,我的脑子处理不了这么高端的知识,你直接告诉我该怎么做就好了。”
党爱国说:“你给费教授带一笔生活费回去,一天时间,记住,晚了可就回不来了,我们的技术现在只能保证你穿越二十四小时。”
刘彦直道:“那我的穿越补贴呢,还是一天一万。”
党爱国无奈的摇头:“对,一万,马上到账。”
……
夜间,翠微山,穿越小组正在做准备工作,刘彦直坐在车里看费教授的家庭住址,单位地址,以及八十年代近江市的城市地图,其实这些都存在他童年记忆里,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就关不上,他暗下决心,在执行任务之余,一定要回家看看。
挖掘机在地上挖坑,这总让刘彦直想到“掘墓”这个词,他不明白穿越为什么要挖坑,也不懂周围这些车辆的作用,工作人员忙碌着,将粗大的电缆拖了过来,安太财团旗下有大型热电厂和自营高压输电线,电缆就是从500KV的电塔上拉过来的。
党爱国在给他做最后的交代:“做个符合时代特征的正常人就好,不要做出格的举动,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对历史造成影响,而这是不可逆的,人不可能踏入同一条河流两次,你也不能再次穿越到那个时代了,懂么?”
刘彦直点头。
给费教授带的东西放在一个耐火箱里,刘彦直身上穿了防火服,坑里的敷设物也进行了改善,看起来厚实耐烧。
刘彦直躺了进去,眼睁睁看着盖子合上,他也闭上了眼睛。
“八十年代,我来了。”他默念道。
……
白光一闪,刘彦直睁开了眼睛,推开盖子,扑打着身上的火焰,这回还好,起码坑里的敷设物没化成溶液。
现在的时间应该是黎明时分,东方破晓,一轮红日呼之欲出,远方的明代宝塔掩映在朝霞中,翠微山一片葱绿,刘彦直被秀美的景色迷住了,清澈的天空,确实是属于八十年代的。
他打开耐火箱,取出行头换上,由于不确定落点年代,所以后勤组准备了最万无一失的服装,一套蓝色中山装,一双三接头皮鞋。
刘彦直换上衣服,蹬上皮鞋,在腕子上戴了块上海牌17钻全钢手表,英雄钢笔插在中山装左胸的口袋里,再把一摞第三套人民币塞进了人造革包里,包上印着“上海旅游”的字样,土的要死。
这一捆俗称大团结的十元面值人民币足有一千张,也就是一万元,在当时足够正常家庭几年的开销,刘彦直从里面抽了一些,打算留给自己家人。
时间紧迫,他匆匆下山,来到大路上,这条路来的时候走过,不过是四车道的柏油路,现在则是碎石子铺成的县级公路。
一辆蓝色跃进卡车远远开了过来,刘彦直很聪明,高高举起一张大团结。
卡车停了下来,引擎轰鸣着,司机师傅看看他:“搭车的?上来吧。”
刘彦直上了车,将钱放在仪表盘上,说自己去市里。
司机师傅叼着烟,掌着方向盘,瞟一眼刘彦直:“你哪里人?”
“我近江人,回家。”刘彦直简单回答,
“哦。”司机又看了一眼他鼓鼓囊囊的人造革旅行包,继续开车。
跃进130颠簸在碎石路面上,刘彦直越来越觉得瘆的慌,这位满脸胡茬的司机师傅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眼光似乎总在自己的上海牌手表和人造革包上打转,莫非想抢劫?可党爱国说了,一举一动都会对历史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万一打起来把司机杀了,影响了历史多不好。
他正胡思乱想着,司机忽然伸手摸东西,大概是抄家伙吧,刘彦直警惕起来,考虑到八十年代的治安情况,他并没有携带武器,不过经雷猛训练一番,基本的杀人技巧还是掌握的。
司机摸出来的不是把手或者螺丝刀,而是一个油腻腻的铝合金饭盒。
“起这么早没吃饭吧,我带的饺子,吃两个吧。”司机将饭盒递过来。
刘彦直接了饭盒,打开,果然是饺子,他拈起一个吃了,是韭菜鸡蛋馅的,论手艺比母亲差远了。
“咋样,香吧,我媳妇包的,韭菜馅壮阳哩,这傻老娘们。”司机师傅忽然开心起来,开始唱歌:“愁啊愁,愁就白了头……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监狱的生活是多么痛苦……”
这是八十年代流行的囚歌《愁啊愁》,迟志强原唱,民间流传甚广,大街小巷都能听到,刘彦直是七零后,自然并不陌生,他明白,落点基本年代差不多。
翠微山距离市区只有二十公里,当然那指的是2017年的市区,1987年的近江市还小的很,卡车也可以随意进城,司机师傅把刘彦直拉到了市内,将那十元钞票丢过来,开车一溜烟跑了。
“大哥,谢谢你的饺子。”刘彦直冲远去的卡车挥手,一回头,建于民国时期的朱雀饭店顶楼上的大钟时针正指向七点钟。
刘彦直是从驾驶室里摆着的日历牌上看到现在是1987年的,根据资料,费教授死于1988年,也就是明年,他因为得罪了单位领导,得不到住房分配,只能住在学校楼梯间里,妻儿都离他远去,自己一个人生活,酗酒喝到胃出血,由于照顾不周,死于并发症,年仅六十岁。
八十年代中期的江东大学,风景秀美,绿树成荫,操场上天之骄子们在跑步锻炼,花园里,有人在背诵单词,刘彦直发现自己的行头选错了,这年头的年轻人已经开始穿着牛仔裤、T恤衫,甚至有人在用双卡录音机放崔健的《一无所有》。
刘彦直拎着人造革提包走向教工宿舍楼,他急着把钱交给费教授,然后回二轻局宿舍的家里,看这个时代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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