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婢妾请福晋、侧福晋安!”乌拉那拉氏与尔芙刚刚走进厢房,众女就已经盈盈俯身见礼,声音如出谷黄莺般清脆动听。
“起吧,坐!”乌拉那拉氏抬手,缓缓落座,轻声说道。
尔芙随意的扫了眼下首众女,只觉得这些人就是想要给吴格格个下马威。
西厢房里,除了李氏又告病没有来,其他众女都打扮的好似过节般,穿着缤纷靓丽的锦衣华服,发簪金玉珠翠,真真是衣香鬓影、环佩叮咚。
再瞧向坐在最下首位置的吴格格,一袭碧青色的大襟旗装,发梳小两把头,发髻上除了一支镶嵌了绿松石的吉祥纹流苏簪子外,便是一对描金边的米分白色绢花,显得太过素净寡淡了些。
“吴格格的身子可是大好了?”乌拉那拉氏抬眸扫了眼吴格格,随口问道。
乌拉那拉氏话音刚落,众女的视线都齐齐的落在了吴格格的身上,毫不掩饰眼中的轻视和不喜。
“劳烦福晋惦记,婢妾真是惶恐,昨个儿吃过了府医开的汤药,已经彻底无碍了!”吴格格含笑欠身一礼,柔声说道。
“那就好,你初入咱们府里,要是有什么不自在的地方,记得打发了身边的丫鬟找我,或是找侧福晋瓜尔佳氏,千万不要忍着。”乌拉那拉氏客气的说道。
尔芙亦是笑着点了点头,“福晋说的甚是,碧池苑那边虽然是休整过,可是难免会有些缺漏的地方,吴格格万万不可客气!”
“婢妾多谢福晋、侧福晋照顾!”吴格格笑着应道。
众人说说笑笑的说着家常话,不知谁就把话题扯到了针线房上那些个比主子们架子还大的绣娘。
“婢妾觉得那些针线上的还好,之前爷交代了绣娘和剪裁的来为婢妾量身,说话甚是和气呢!”吴格格似是不经意间说道。
钮祜禄氏自打入府就没有入了四爷的眼,平日里除了份例内的衣裳,从未得过特别的赏赐。这会儿见吴格格初入府就能让四爷开口交代针线上的人裁制新衣,整个人就如泡在了醋坛子里一般。
“这阖府上下都是爷的,爷一句话交代下去,那些绣娘们自是不敢怠慢了。可咱们平日里想要让她们做身衣裳,那态度真是让人想想就难受!”
“针线上的绣娘,自有管事嬷嬷去管教!”乌拉那拉氏听着钮祜禄氏那酸溜溜的话,无奈的扶额,“至于管事嬷嬷那边。我也自会去交代,免得你们又受了什么委屈。”
说完,乌拉那拉氏就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发了还在叽叽喳喳说的不停的众女,招呼了尔芙一声,转身就往外走去。
因为吴格格被福晋赶人,众女表示内心很受伤,更是加倍地踩着吴格格,偏吴格格是个耳聪目明的,对于那些暗讽的酸话。一一绵里带针的怼了回去,弄得尔芙一路含笑的去了正房和乌拉那拉氏说话。
“这入府的格格还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乌拉那拉氏看见尔芙走进,直接指了指身边罗汉床的空位,示意尔芙落座,满脸苦笑的随口说道。
“我倒是觉得这吴格格有点意思,你还没瞧见她那副软绵绵刺人的样子,想必咱们都猜错了她的底细了!”尔芙抿了口茶水,抬眸一笑,柔声道。
乌拉那拉氏隔空点了点尔芙,“那可是咱们爷心底的朱砂痣。她要是个单纯的还好,不过听你描述,那倒是个隐藏在草丛里的毒蛇了,故意露出很蠢笨的样子。其实却是个难以对付的!”
“……”尔芙无语凝噎的吧吧嘴,露出了一抹尴尬的笑容。
“你说你什么时候能像吴格格那么聪明呢!”乌拉那拉氏故意往尔芙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粒,似笑非笑的嘲弄着看着尔芙。
好吧,那吴格格确实很聪明,可是尔芙真心觉得男女在一起,不应该满是算计和利用。更应该真诚些。
但是乌拉那拉氏一直都很厉害,更何况那人又是四爷心底的朱砂痣,尔芙连忙举着小手,发誓似的说道,“我一定会提高警惕,无比不让自己成为别人的踏脚石。”
……
回到西小院,尔芙就懒洋洋的歪在了罗汉床上,扯过了一本游历传记,打发时间的翻看着。
“主子,李侧福晋让人整理了下箱笼,翻出了过去几年压下来的料子,说是要给府里的女眷添置新衣,这会儿已经送到针线房去了!”玉华如爆豆似的巴巴说道。
闻声,尔芙忽的一下坐起了身子,拢了拢鬓边的碎发,沉吟片刻,又重新歪在了罗汉床上。
“果然是府里的侧福晋,这出手就是大方!
不过这么一来,那些绣娘就要忙不过来了,你让人取了年前铸的竹报平安的小银牌去打赏吧,也免得旁人说我这个侧福晋小气。
另外看看咱们在针线上可有没做完的东西,若是有着急的,便拿回来你们忙活几天做出来,其他的继续放在针线上。”就在玉华都以为尔芙不会给出什么回答的时候,尔芙随手放下了游历传记,指了指摆在内室妆台上的对牌盒子,柔声吩咐道。
玉华屈膝一礼,又往后罩房找大嬷嬷要了要打赏的银牌,转身就往针线上去了。
针线房里,这会儿的气氛真心不大好,除却几位被内务府指过来的绣娘外,其他几位四爷从江南等地寻访回来的绣娘,这会儿已经黑着脸罢工了。
这真是拿绣娘不当回事了,难道她们不知道绣一身衣裳要多少工夫不成!
府中四季的新衣,才刚刚裁剪完分到个人手里,这连个牙子都没有绣好,便又送来了若干布料,真要是全都绣完,怕是到秋日里都玩不成!
可是要是让她们加班加点,夜以继日的做针线,她们表示她们做不到。
“唐嬷嬷,你们这是怎么了?”玉华捧着匣子进门,还来不及说话。便已经有两个绣娘手拉手的往外面冲去,弄得她这个侧福晋跟前得脸的大丫鬟很是尴尬。
唐嬷嬷也是一脸的苦笑,指着那堆着若干布料的长条案子,“这不是李侧福晋体恤府里的女眷。特地将库里的布料送了些过来,让咱们抓紧赶制出来!”
“那确是不小的工作量呢!”玉华感同身受的点了点头,随手拿过了一张写着花样、尺寸的单子,柔声说道。
“唉,谁说不是呢!”唐嬷嬷叹气道。
转身看到玉华手里捧着的匣子。挤出了一抹不尴不尬的笑容,“可是瓜尔佳侧福晋有什么吩咐?”
“咱们主子心疼你们赶货辛苦,便想着让我来问问,这针线上可还有我们西小院的活计,另外也让我给各位送些零嘴钱。”
说着,玉华就扬了扬手上不轻巧的匣子。
听说有赏钱,唐嬷嬷忙凑到跟前,朗声说道:“还是瓜尔佳主子疼人,我这就让绣娘们翻翻册子,要是真有西小院那边的。想必也是快做完了!”
说完,唐嬷嬷从绣架的暗格里扯出了一本蓝皮册子,细细翻看了一番,招呼过了一看起来三十出头的绣娘,轻声询问了几句。
“刚刚我问过了裁衣的田娘子,针线上只有瓜尔佳主子的一件半长不短的坎肩和一缎面绣蝶恋花的披风,大约还有两三天就能完活了!”唐嬷嬷指着身边皮肤白皙的绣娘,柔声说道。
玉华眼中流露出了一抹为难,随即笑着点了点头,将装满了一个个装着小银牌和银锞子荷包的匣子。塞到了唐嬷嬷手里,朗声说道:“咱们主子来前吩咐我,说是要将还没有做完的东西取回去,让咱们自己个儿处理。可是这种满绣的东西,咱们真是有些弄不好,还要劳烦各位绣娘了。
这里面有些小东西,也是咱们主子送给各位买零嘴吃的!”
说着话,玉华就指了指唐嬷嬷手里的匣子,转身拖着还在愣神状态的田娘子去了她的绣架前。细声询问了几句,收获一大波感谢的言辞,步伐轻快的回了西小院。
尔芙见她并未拿回东西,倒是也没有多说什么,左右她的新衣裳不少,真心不赶着针线上做出的东西穿戴。
想着外面天气不错,尔芙转身指了指叠得齐整的被褥,“让人将那些床褥、被褥都搬出去晒晒,连东西厢房里的也别拉下,再去问问小七和弘轩那边,小孩子最是喜欢出汗了,晒过的被褥,睡起来也舒服些!”
说起来,四爷那真是怕热怕到极致了,再加上正逢壮年,这会儿天气转暖不久,他就已经开始出汗了,若不是丫鬟们收拾的勤,尔芙都担心她的被褥要张蘑菇了。
尔芙一句吩咐下去,丫鬟们就如陀螺似的忙活了起来。
转眼间,后院里就搭起了一个个棉被、被褥组成的三角形帐篷,几个还在留头的小丫鬟,玩性大发的在里面钻个不亦乐乎。
要不是花嬷嬷管着,怕是那雪白的素锦被里一会儿就要被抓满黑乎乎的小爪印了。
“主子,被子盖着不舒服,便让人拿着熏笼熏好了!”大嬷嬷指着两厢往外搬被褥的丫鬟,有些不解的说道。
“熏过的被褥,虽然是不潮,也暖暖的,却没有阳光晒过被褥的那股子让人舒服的味道,左右也不是天天这么折腾,算不得什么麻烦!”尔芙站在廊下,摆手遮了遮阳光下显露出的细碎灰尘,柔声说道。
片刻工夫,正房拔步床上的铺盖都被搬到了后院,小丫鬟又打水绞了帕子,将那些落了灰的地方都收拾了一遍,另开了窗子通风,这才出来请了尔芙进去歇着。
“阳光正好,我也不好总是窝在房间里,让人将窗边的美人榻搬出来,你们也搬了小凳子坐下晒晒,我就在这躺一会儿。”尔芙指着廊下的树荫,回眸说道。
自打冬日刚刚过去,尔芙就喜欢上了这种晒太阳的活动,每三五天,总是要晒上两次才过瘾。
习惯了尔芙行为模式的众丫鬟,自然不会阻止自家主子这种自我娱乐的安排,转身就不用人吩咐的准备了美人榻、轻纱帷幔的凉伞、水果拼盘等东西摆好,让尔芙不被零星的蚊虫所扰了兴致。
午后,一脸在海边吹海风度假表情的尔芙,真真是刺激到了忙活了大半天饿着肚子回来的四爷。
“你倒是好享受!”四爷闷闷地坐在了美人榻的一角,大长腿一下下的踢着随风摆动的帷幔,咬着一块窖藏的糖心苹果,略有些含糊的嘟囔着。
春日的阳光虽暖,但是尔芙还是往身上搭了一条薄被,便如围了一条披风般。
“确实舒服,爷也试试,尤其是闭着眼睛望着太阳的放下,感觉眼前一片金红,特别的舒服!
玉华,让人将厢房那张黄花梨木雕的宽塌搬过来!”尔芙不用四爷同意,便已经笑着吩咐了下去。
不到一刻钟,原本两米见方的轻纱帷幔凉伞里就多了一张宽塌,同时角几上还多了一壶冒着热气的雨前龙井和几碟干果零嘴。
四爷眼瞧着尔芙赤脚躺在美人榻上,满眼渴望四爷试试的小眼神,看得原本最是讲规矩的四爷不自觉的顺着尔芙的意思,褪去了脚下的靴子和腰带、外袍等东西,学着尔芙的样子,身上搭着一条薄被,闭目养神的晒起了太阳。
苏培盛偷偷扫了眼帷幔内的两位主子,看着两位主子满脸享受的样子,心里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恨不得赶快到了轮值的日子,也似这般在他外宅的院子里摆上瓜果点心和帷幔凉伞,好好享受一把。
“苏培盛,擦擦你的口水!”四爷虽然闭着眼睛,其他感官却还在,感受着苏培盛那羡慕嫉妒恨的小眼神,不自觉的开口调侃道。
闻声抬手擦口水被骗的苏培盛,不由得流露出了一抹幽怨的弃妇眼神,心道:额--主子爷,您这个样子,还是蛮吓人的好不好!
“平日跟着您东奔西跑的辛苦着,这会儿您歇着,他还站着伺候呢,您可就别开他的玩笑了,让他也歇歇他那大脑袋吧!”尔芙解围似的说道。
只是细听,却满满都是调侃的味道。
苏培盛哀怨的看了一眼仍然闭着眼睛享受的两位主子,默默的退后了两步,将整个人都埋在了阴影里,独自舔舐他受伤的内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