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当时和老十四一块进宫辞行的人里,还有他这个大儿子,可是德妃娘娘却是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便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老十四的身上,那一刻,他的心底充满了苦涩和失落。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两个孩子也都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出去大展身手,咱们有什么话就留在路上说吧。”不愿意多看这情景的四爷强压下心底的波澜,快步走到尔芙的身边,拉过还在说话的尔芙,淡声说道。
尔芙闻言,有些不高兴地瞪了眼四爷,却也点点头同意了。
她让诗兰将准备好的行李拎出来,又亲自检查了两个孩子的衣着配饰等物,这才接过诗情捧着的披风搭在肩头,坐上了正等在圆明园园门口的那匹纯白如雪的骏马背上。
踏雪,四爷精心为她挑选的坐骑,性格温顺、身段漂亮。
说句实话,如果单单是将踏雪当做宠物养在身边,尔芙是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睫毛长长的美人,但是一想到她要坐在马背上,再次感觉那种脚下无根的感觉,她即便知道旁边伺候的马奴都是驯马好手,仍然觉得心慌慌、手心冒汗地抬不起腿来。
眼瞧着小七都已经利落地翻身上马,她终于在四爷的帮助下,坐在了马背上,猛然感受到不同以往的视线角度,有些新鲜,她拉着缰绳,如同拉着救命稻草般,好在圆明园附近都是皇家园林,坐在高高的马背上,放眼望去,清一色黄土铺就的平坦路,加之旁边有经验丰富的马奴照顾着,这让她的心里轻松了不少,不过即便如此,她这一路上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仍然是‘不要跑太急,慢些、慢些,再慢些’,等到她磕磕绊绊地磕着马镫来到午间小憩的小清溪旁时,小七和弘轩两个孩子都已经指挥宫人安营扎帐了。
对于尔芙来说,上马不容易,下马更不容易,偏偏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她又不好意思让四爷过来帮忙,只能抱着马鞍不撒手,尽量保持着一种很平和的气度,其实心里头都已经急得团团转了,亏得小七在四爷的提醒下,注意到了坐在马背上下不来而满头大汗的尔芙,忙迎了过来,伸手帮了尔芙一把。
可惜信任四爷的尔芙却不大相信小七,瞧着小七瘦瘦小小的样子,她很是肯定地摇了摇头,她真怕她没有在小七的帮助下站稳,反而还把小七也带倒在地上去,那她这脸就丢大发了。
“快过去帮小七一把,阿玛瞧你额娘是怕在人前出丑,那边正好有片小树林,你骑着马把你额娘带过去,然后再和小七一块扶你额娘下来,快点去吧,再晚点,你额娘都要急哭了。”显然不明白尔芙为何摇头不肯下来的小七不如四爷,四爷就是坐在旁边看看,便也知道尔芙在担心什么,他偷偷招呼过在饮马的弘轩,低声交代道。
弘轩闻言,暗道:自家阿玛对额娘的关心,还真是仔细。
他有些心疼地摸了摸没有休息好的坐骑,又看了看那边下不来马背的尔芙,点了点头就翻身坐上了马背,驾着马,跺着小碎步往尔芙跟前凑去,按照四爷的吩咐,将尔芙和她的坐骑引到了旁边的小松林中,很是艰难地和小七并肩地扶住浑身发软的尔芙。
再次感受到这种脚踏实地的安全感,尔芙勉强笑了笑,又狠狠拧了拧不争气的双腿,叹气道:“真不是额娘胆子小,实在是马背太高了。”
“额娘,您以后该多和咱们出来走走了。”两个孩子自然不会揭穿尔芙的掩耳盗铃行为,小七笑眯眯地扶着双腿发软、走路发飘的尔芙,指着脚下漫山遍野的绿茵草地,娇声说道,“您瞧瞧,这外面的野景是比不得府里精雕细琢的精致和华丽,可是听着耳边的虫鸣鸟语,总觉得更加真实、美妙些。”
“你们见识太少了。
高高的院墙,青石铺就的小路,一砖一瓦都充满匠心的生活,让你们觉得这种乡野最寻常的景色都是稀罕,要是让你们真正置身在汪洋大海上,看着波涛层叠的海面,听着耳畔海鸥低鸣,你们还不得激动得跳起来。”尔芙无语地看了看脚下层次不齐的绿草地,又远远地看了眼山边那些被雾气笼罩着的山青翠柏,很是无语地感慨道。
别看她害怕骑马,又好似是很少在外走动,但是她曾经生活在交通方便的现代,这让她比大部分古代人都欣赏到了不同的景色,正因为如此,她真心不觉得这荒郊野地的地方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论绿草茵茵,这里比不得风吹草地见牛羊的草原,论及其他,这里更比不得后世的森林公园,总之这里就是最普通的乡野,景色普通,环境普通,唯一不普通的地方就是空气真好。
从小松林到小河边儿的这段路,足够尔芙克服心中的恐惧。
当她再次出现在人前的时候,她已然重新变成了那个端庄得宜的嫡福晋,脚下踩着如同尺子比过似的步子,嘴角噙着淡雅从容的浅笑,手里还捧着一丛五颜六色的野花,多了些仙气,更多了几分秀雅迷人的气质,直看得四爷眼睛都直了,她这才抬手将野花交给诗兰,吩咐诗兰找来合适的花瓶插起来,留作午膳的时候,妆点铺在地上的毡毯。
“累坏了吧!”四爷笑着拎过宫人准备好的热茶给尔芙倒了一杯,送到尔芙的手边,又拧着帕子给尔芙擦了擦汗,温声问道。
勉强保持着最后一丝优雅,动作如流水似的坐在宫人已经摆好的太师椅上,尔芙微微松了口气,别看她刚才动作优雅极了,其实却是腰酸背疼腿抽筋地浑身都不自在,不过围观人太多,要是让她随着心愿弯腰弓背地挪过来,她实在是做不到,也亏得四爷适时地过来扶了她一把,不然她真怕自己坚持不住。
对上四爷的温言询问,尔芙苦笑着摇了摇头,轻声吐槽道:“累倒是不累,一直坐在马背上,累得是牵着马在前头一路小跑的马奴,不过我这坐在马背上,却也不舒服就是了,尤其是这腿儿就好像不是我自个儿的似的,那新制作的马鞍摸着柔软舒适,可是坐在上面,那滋味比受刑好不了多少,真是难为你们成日出行都要跨座在马背上了。”
“习惯就好,曾经八旗子弟在关外的时候,那都是长在马背上的,小小年纪就已经能够跟着家人四处跑,相比起那些祖先,反倒是我们这些后来人,已经太娇气了,不说旁人,便是爷长时间骑马赶路的话,这身体上都吃不消。”四爷闻言,淡淡笑着,吩咐宫人取来了准备好的湿帕子给尔芙擦脸,等尔芙喝过茶,缓了缓劲儿,这才含笑说道。
尔芙满脸苦笑地耸了耸肩,她真是跟不上四爷这种时时刻刻都在忧国忧民的心态,不过有这样一位帝王是所有百姓的福气,所以她也不打算改变四爷这个好似强迫症似的习惯了,她瞧着四下宫人都在忙碌,微微调整了下动作,反手敲了敲有些发酸的后背,提议去帐篷里休息片刻,只不过她这话还没有说完,小七和弘轩就已经一声高过一声地叫了起来。
这就是做娘的习惯,孩子一声招呼,明明这边累得手指头都不愿意动弹下,却仍然会动作利索地赶过去看看,她强打精神地来到大呼小叫的小七身边,关切道:“怎么了?”
“额娘,您快看,您看弘轩这傻小子随身都带了什么!”小七闻言,动作如同灵猴似的嗖一下就跳到了尔芙的身后,探着脑袋瓜儿,伸手指着弘轩手里拿着的小瓷盒,满脸惊恐的提醒道。
尔芙顺着小七的手指看过去,无语地望了望天。
粉彩釉的小瓷盒,正经官窑出品的好玩意儿,却成了弘轩用来装鱼饵的家伙式儿,这都不是最重要的,而是弘轩的鱼饵太过接地气了些,黑乎乎的烂泥里,几条肥肥胖胖的蚯蚓,正在其间自由自在地翻滚腾挪,模样是真的不大好看,起码尔芙只看了一眼,便将目光挪到了旁的地方,倒不是说她觉得蚯蚓有些脏,她就是本能不喜欢这种拱来拱去的行动方式,总是会让她联想到另一种冷血动物--蛇。
只不过是想象,她就不自觉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东西是从哪里弄来的?”尔芙强忍着不自在,随口问道。
“高正从花房照料花木的老何头那里要来的,听说在花根儿处就能挖到,老百姓家的孩子都用这玩意儿钓鱼,我想要试试。”弘轩倒是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他将袍摆掖在腰间玉带固定好,蹲在溪边一块比较平整的大青石上,动作有些笨拙地将还在拱来拱去动着的蚯蚓套在鱼钩上,就着溪间的清水洗了洗手,笑着回头说道。
“那你慢慢玩吧,不过要小心些,这溪边的石头上有青苔,仔细滑跤。”尔芙默默无语地看了看弘轩身边还空着的竹篓,简单交代了一句就迅速撤离了战场,回到四爷身边去喝茶了,并非是她不想要围观弘轩钓鱼,分享钓起鱼那瞬间的喜悦,实在是那盒装着蚯蚓鱼饵的瓷盒太容易吸引她的注意力,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她已经出了好几层鸡皮疙瘩,再在小溪边站下去,她怕她会忍不住地尖叫出声。
正领着苏培盛慢悠悠地围着营地绕圈圈的四爷,瞧着迎过来的尔芙和紧跟在尔芙身后的小七,有些懵地回头看了眼蹲在溪边儿钓鱼的弘轩,很好奇的问道:“怎么了,我瞧着弘轩家伙式准备得很齐全么,他这是在府里的时候就已经打算要钓鱼了吧,你怎么没多陪孩子等一会儿,这钓鱼是很考验耐心的事,你就不怕你前脚一走,他就没有耐心了!”
因为在四爷看来,钓鱼这种比较考验耐心的活动,尔芙应该是挺感兴趣的,再说尔芙喜欢和孩子聚在一块,那可是府里人人都知道的事儿,这会儿他突然看到尔芙丢开弘轩回到自己身边来,任由弘轩孤零零地蹲在小溪边儿钓鱼,这显然很不符合尔芙的习惯,自然由不得四爷不好奇了。
尔芙笑着摇了摇头,刚要说话,小七就抢先回答道:“弘轩弟弟在那边用小蛇钓鱼,真是要吓死人了,您可得管管弘轩弟弟去,这他喜欢钓鱼,也不能用那么危险的东西做鱼饵啊。”
“别胡说,那是地龙,一种生活在土里的动物,有的话,应该就知道地龙为何物了。”眼瞧着四爷脸色一变就要过去,尔芙忙解释道,她也没想到小七会连蚯蚓都不认识,不过想想也就理解了,蚯蚓这种动物很不适合做宠物,也没有什么文章是特地描写蚯蚓这种动物的,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小七怎么可能认识这种最不起眼的小动物。
“既然那不是蛇,额娘为什么会一身身地冒冷汗呢!”小七显然是真的不认识蚯蚓这种动物,先前大呼小叫地是因为意外在那么精致的小盒里,看到臭烘烘的污泥,随后会吓得转身就跑,也是尔芙脖子后一圈圈冒出来的鸡皮疙瘩误导了她,所以她这会儿听尔芙这么一解释,整个人都懵了,她实在想不明白,既然这小动物是无害得,为何她的额娘会如此惶恐不安。
对此,尔芙老脸一红,她有些尴尬地看了眼旁边同样流露出好奇神色的四爷,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带着几分敷衍的随口答道:“额娘就是觉得地龙在泥里头拱来拱去的样子和蛇行的动作有点相似,所以有那么一点不自在。”说完,她就摸了摸鼻子,她才不会在孩子跟前承认,她就是害怕所有种类的小虫子。
“哈哈哈。”小七没看明白尔芙眼底的那抹心虚,四爷却明白了过来,想想尔芙看到毛毛虫都会惊声尖叫的样子,不自觉地笑出声了。
随即,他才要收敛笑声,便感觉到了身侧传来的杀气。